出城的路上，特勤隊的官兵被趕來的記者攔下，接受了采訪。
采訪的，自然是方淮。
方淮跟記者敘述了嬰兒被母親保護著的畫面，至於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方淮說“具體過程，我不太清楚，裡面有水源，更重要的是，有母愛，那個母親臨死也沒讓自己的身體塌下來壓著孩子。”
被問到嬰兒被救出來的時間時，方淮毫不猶豫地道：
“兩點29分。”
其實抱出孩子的那一刻，他看過時間，是兩點26。
但全國人民，都需要這三分鐘。
這代表著，地震第九天，有人存活。
整整192個小時，廢墟下，依然有奇跡。
因為這個孩子，天災的有效救援時間，就有可能延長一天，或者兩天。
希望，也會待得更久。
記者們得到這個時間，立馬以最快的速度聯係自己的單位，把這條消息發布出去。
他們可以想見，這個時間，能讓災區人民的形象，更加堅強，全國人民都會因此歡欣鼓舞。
……
下午，三點二十分。
城外。
一輛大巴接送消防官兵的大巴停靠在路邊，已經等了許久。
方淮站在車下，爆破突擊隊的兩名隊長，為他送行。
大巴司機聽說他要接送的抗震英雄們剛剛在裡面又救出了一個嬰兒，簡直喜出望外，連說“多聊會，多聊會，我們不急”，還一邊給消防戰士們散煙。
“要走了？”金旅長握了握方淮的手。
“是啊，金旅長，這段時間，感謝您的支持。”方淮由衷道。
“應該我感謝你才對。”金旅長看著方淮，眼裡有許多讚歎：
“臨走了，都給這次救援工作帶來這麼大的奇跡，你真是個奇跡小子，以後來了成都，一定來看看我！”
方淮露出笑容道：
“這孩子本來就是奇跡，我隻是發現了一個奇跡而已。
金旅長，您讓我下次來看您，您也不說給個你們旅的位置，我上哪找您去？”
金旅長哈哈大笑：“打電話！打電話！我叫人來接你！”
陳大隊長不由得笑起來，道：
“這可不是因為他們單位地址保密，隻是金旅長怕是要變金師長了，他恐怕都不知道下一步會去哪！
小子，靠緊這棵大樹！搞不好，過幾年就掛麥穗了！”
金旅長的臉色垮了：“瞎說！”
方淮忍不住笑著調侃了一句：“您要是當首長了，可記得把我調到解放軍，給您開開車啥的。”
金旅長一聽，來勁了：
“我現在就有名額，隻要我打報告給軍區，你就能調過來，你要不要？
聯合行動中表現優秀的武警戰士，我們真有吸納名額，警轉軍！
你們消防也是武警序列，問題不大！來了，我讓人教你練練槍，就你這個體能，一樣是尖兵！”
方淮連連擺手。
不去不去，怕了怕了。
“我都聽你們的戰士說了，你們駐地比北川這邊還要偏，請四個小時的假進城，來回路上就得三個小時！
人不辭路，虎不辭山，消防更適合我，我還是過得慣城市裡的生活。”
“在消防…”金旅長沉吟了一下，想到這次救援中消防的重要地位，表情也舒展開來，點點頭，拍了拍方淮的臂膀：
“…也好。好好乾，國家需要你們，人民，更加需要。”
方淮立正，退後一步，敬了個禮：
“定不辱使命！”
金旅長回了個禮，隨後，哈哈大笑：
“你剛才說「人不辭路，虎不辭山」，我也送你一句話，《勵誌詩》裡的，叫「山不讓塵，川不辭盈」！
任何偉大，都是一件件小事堆砌起來的！
一步步，踏實地走下去！期望有一天能夠看到你在消防做出新的優秀成績，我看好你！”
陳大隊長也拍了拍方淮的肩，道：“加油，小方！”
方淮嘿嘿一笑：“這就看出文化底蘊了，大領導都是送兩句話，大隊長，就隻會喊加油！”
“哈哈哈哈……”
“等我回去，非要學他幾句！”
……
路上。
方淮再次成為了大家口中的熱門話題。
“方淮，我聽說，你可能要立一等功啊！”
“是不是回去以後，就要當乾部了？真要當方隊長了啊！”
“人家現在才看不上消防的小乾部呢！沒聽金旅長說嗎？要帶他去解放軍呢！隊長？沒個書記，留得住人家嗎？”
兩個中隊的人都在笑著，聞勁鬆這個“提乾候選人”，則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他也知道，自己跟方淮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不甘心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無力感。
方淮再次回到了中隊的環境裡，十分親切，但聽到周圍的羨慕式調侃，無奈地笑著搖搖頭道：
“跟你們這群軍政盲真是說不著，提乾資格有硬性要求的，而且要進軍校學習幾個月才能出來呢，你們當是打仗呢，直接往肩膀上嵌星星？
打仗也得曹指導，葉隊長，張隊長，吳排長都死完了，才輪得到班長呢！哦，中間還有郝班長，司務長，何班長，他們可都是有職位的！他們都死完了，差不多就輪到我這個特勤班班長當書記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了。
擦，你是要飛啊。
方淮所坐的後排，頓時迎來了好幾道凶悍的目光。
還好，趙金成一句話，幫他頂住了火力：
“他們都死了，憑啥你當書記？我是一班班長！你是老四！輪得到你嗎？”
車上一陣笑，但車子剛好路過了幾個挑著扁擔，提著大包小包往城裡回的受災鄉親，大家趕緊收斂了笑容。
方淮趕緊靠到了窗邊，把窗戶打開半截，大聲道：
“老鄉，縣城去不了了！戒嚴了！跟著我們車去綿陽吧！那邊有安置辦！”
幾個鄉親回頭看著他，露出了溫暖地笑容：
“不去嘍！莪們是鄉裡面的，不去縣城，回家去重新起房子，不給政府添麻煩！謝謝你們，消防的同誌！”
說罷，再次揮了揮手，返身，繼續趕路。
大家聽到那聲“消防的同誌”，心裡百感交集。
來時，大家都叫他們解放軍，甚至有的都不知道，到底何為消防，是軍，還是民。
但這一次救災當中，消防卓越的表現，讓無數老百姓看到了這支部隊的重要性。
坐在前面的曹毅看著仍坐在後排窗邊目送老鄉，此次救災居功至偉的方淮，忽然起了身，走到他身邊的空位坐下。
沉吟了一下，小聲道：
“真想好了，要走提乾這條路？……打上生長乾部的標簽，以後要提，難度很大。”
生長乾部，也就是士兵立功提乾，這類乾部大多學曆低，而且頭上有個“基層乾部”的標簽，基本都是在基層乾到轉業，很多表現很好的，也是在三十五歲，連級服役超齡之前，才提上個副營。
這種情況，也被稱為“搶救型乾部”，到了年限，再不提就得轉業了，才強提個副營。
《我是特種兵》的原著《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裡面的苗連長，十四歲就在前線入伍，初中可能都沒畢業，連搶救都搶救不了，年滿三十五，就隻能打背包轉業了。
苗連長但凡是個初中畢業，搞不好還能在部隊再待幾年，在營級轉業。
但到了如今的文化環境，彆說初中，高中生也不好使了，營級乾部晉升的底層容忍，基本都得是大學學曆。
方淮聽到曹毅的擔心，不禁笑了笑：“曹指導，就算明年提乾，我明年才滿二十呢，你不至於擔心我成為連級搶救型乾部吧？”
曹毅卻看了看他，道：“這次這麼大的事情，局領導肯定會為你授功的，你爭取一下，讓總隊幫你申請，說不定，你能破格進入今年下半年的提乾序列。”
“不必。”方淮立即搖了搖頭：
“不管考學還是提乾，至少都得入伍一年以上。
明年春季以後，我有實力有資格自己爭取，何必要讓領導為難呢。
破格破格，哪一次破格背後，不是一大堆血和淚，靠著這次的事來趁機提條件，我心裡不安逸，總隊也難辦。”
曹毅聽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一年可是一年的光景，現在提乾，下隊就是副連，政策可是隨時會改的。
以前我們入伍的時候，提乾要容易得多，現在，是一年比一年難了，有機會，要好好把握。”
方淮聞言，驚詫地看了曹毅一眼。
這老曹，嗅覺蠻敏銳嘛，還想到了政策會變化。
不過，立功提乾的授銜從副連變成排長，是軍改，15年以後的事了，還有七八年，早得很。
自己去爭取這一年，也沒什麼意義，從副連到副營級，也就兩道坎，立功還能提前晉升。
升副營的時候，是肯定需要學曆的，成人大學學曆部隊也不認，自己研究生學曆，至少也得6年後了。
副營之內，大概都在基層，如果待在二中隊，以自己的能力，副中隊長或是中隊長，其實乾的都是一樣的事，並無多大區彆，無需去爭。
等到學曆一下來，門檻踏過，他立過的功，乾過的事，自然會成為快速晉升的條件。
“曹指導，這事你彆操心了，我心裡有數。”
方淮兩個大拇指交叉打著轉，沉心靜氣，似老僧入定。
曹毅看他穩如泰山的樣子，心裡竟覺得滄海桑田。
幾個月前，這個小子在他面前說出要“立功提乾”的時候，他還覺得是天方夜譚，沒想到短短時間，方淮提乾，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實際上，方淮的心裡，卻無力得一匹。
6年才副營，大爺的，消防轉隸之前，能不能混個副支隊長當當啊？
還想著做事，做大事，一個叼毛小乾部，能做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