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面的單位，是演習。
樓內的，可不是。
是搞體能。
這個還處於粗裝修狀態，還沒完全投入使用的大樓，通過這次消防演習，好好的測試了一把防水材料的測試。
以及稱重測試。
樓上的水槍瘋狂地喊著加壓，宣泄火力…不，水力，以求能儘快達到支隊要求的出水標準，判定滅火成功。
短短二十分鐘，連真正的火災出水都能挺上大半個小時的城市消防主戰車，已經紛紛開始連接供水車加水了。
身為救援的主力隊伍，二中隊也在一刻不停地忙活著。
曹毅儘力在對講機裡營造緊張感，不斷詢問傷員，死者，已經找到多少，還有多少沒有送往樓外。
“報告！七層已找到6名傷員，已送往樓下！屍體太多了！”
“報告！十一層已找到4名傷員，送至樓下！”
“報告，十三樓找到大量被困人員，正在往樓下疏散！”
…
“十層呢？”
“十層報告一下！”
“報告，十層負責的特勤班班長方淮，在安全通道那邊送屍體，小黑也去了！那邊可能信號不好！”
“Z…我在七樓！十層已經疏散救援完畢，特勤班，全部下來幫忙！這邊屍體都堆成山了！”
“方淮，你們那邊這麼快？房間都挨個檢查仔細了沒有？”
方淮大聲道：“我也不確定，已經交給班上的其他人了！不過現在七樓的情況非常緊張，我們必須要考慮優先轉移大部分人員！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半個小時，現在還有十分鐘！搜沒搜乾淨都無所謂了，再拖，眼前搜出來的人，都救不了！”
有一個經典的兩難問題：有５個人被綁在鐵路上，火車馬上就到，你可以拉閘讓火車改道，但會撞到一個拾荒者，你該如何抉擇？
方淮身為消防員，會毫不猶豫地拉閘改道，然後最快速度衝出去救那個拾荒者。
這無關法律，也無關人性，他能考慮的，隻是在最快的速度內救出最多的人。
五個人都特麼綁一塊了，他一個人肯定救不了，隻能把安全先留給他們，而拾荒者一個人，他搞不好還有機會。
至於火車多久到，會不會馬上就撞到，他考慮不了，他隻知道，考慮一秒，時間就少一秒。
對講機裡沉默了一陣。
“二中隊，還在搜索的人，迅速趕往七樓，協助救援！”
“收到！”
“收到，來了。”
…
七樓。
氣氛其實沒像想象的這麼緊張。
這次演習，支隊的道具傾巢而出。
樓梯口，紅色黃色綠色的假人一個一個疊在一起，疊了一大堆，遠遠看去，跟玩具批發市場似的。
特勤班看到這一幕，都有點佩服方淮的代入感實在太強。
剛才聽到他低沉地語氣，都覺得現場一定布置得慘烈無比，大家都紛紛趕過來支援。
心情，也是有些凝重的。
結果一到場，大家都有點破防了。
“尼瑪，怎麼還有綠色的假人？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我擦，這個假人啥型號的，怎麼比我們平時訓練的大這麼多？快來幫個忙！”
此時，從樓裡又拖出一個假人的方淮，氣喘籲籲地從腰間拿出了一捆二十米繩，丟給了剛處理完一個樓層滅火，趕來的趙金成。
“趙班長…你，你幫我拴一下，假人，能拴幾個拴幾個，直接往樓下拖，還有七分鐘，快！”
趙金成趕緊上手，但一邊拴，一邊疑惑地問道：“一次搞這麼多，能搞得動嗎？”
方淮眼皮子一翻，回了口氣。
“搞不動怎麼辦？一起拖唄！
彆把時間浪費在上樓的過程裡！一趟搞不完，還得多一趟上來的，你們難道還想爬樓？
反正我今天真是爬夠了！這裡12個假人，兩條二十米繩，咱們分兩組，一條穿6個，一趟全給他帶下去！”
大家一聽這話，都覺得有道理。
負重爬樓，跟四百米物資疏散並稱消防單人項目裡的兩大噩夢。
五千米累不死人，這兩項可以。
今天，四百米物資疏散裡的假人和負重登樓，夢幻聯動了。
能把方淮搞得喘起來的，那得是啥項目？除了洗浴二樓，也就這個了。
連平時一向愛笑的小黑，今天嘴巴都沒有檔期，光顧著喘氣了。
“行，那就一趟，全給他搞下去！”
……
張中庭走出帳篷時，對著門口統計情況的參謀長道：
“老周，救出來多少了？”
“群眾基本都出來了，117個，還差兩個。”參謀長正在忙著寫字，隨口道。
張中庭點了點頭。
不錯了，半小時的時間，隻差兩個，成績已經不錯了。
一場真正達到今天演習題目的大火，能搶救出來的不會超過三分之二。
當然，消防員真正進入樓內，也不可能這麼輕鬆。
“假人呢？”
“假人…不曉得，活人是工作人員清點的，假人他們也沒報過來，反正我聽到最後一次報告，是三十三個。”
張中庭眉頭緊皺。
以二中隊為主力救援，差這麼多，可不好交差啊。
有件事，他沒有告訴那些戰士們。
今天的觀察組，大部分是總隊的人。
支隊機關哪來這麼多閒人，能把各個樓層的要道和起火點都站滿？
所以，總隊給的救援時間和內攻出水時間是40分鐘，他隻給了半個小時。
這題目，本身已經很難了，他又卡了十分鐘，就是想讓他們多些緊迫感，表現得更好一些，即使沒完成嘛，差一點，那也是支隊勇於給自己加碼，雖敗猶榮。
要是完成了，那就是高標準，嚴要求，更好更快的完成總隊賦予的任務。
橫豎都有個話講。
但，出水量可以差，救援任務，可不能差得太多啊。
所有的大型火災，群眾和媒體，對於財產的搶救，都是模糊的，搶救出多少人員，才是老百姓心裡最為關注的事情。
這是硬指標。
張中庭想著，拿出對講機喊了一聲：“時間到，各小組，樓下集合！”
隨後，慢悠悠地往一樓大廳走去。
大廳裡，整棟樓裡的消防員正在陸續集合，三分鐘不到，大廳裡已經站了一百來號消防員，和幾十名身穿迷彩服的觀察組，支隊服務人員。
張中庭走進來，第一時間看了一眼地上的假人數量。
果然，33具，還差13具。
他故意遲了兩三分鐘才到，還是差這麼多。
一扭頭，掃視了一眼，正看到踩著水跑過來的曹毅，凝眉道：“屍體呢？怎麼還差這麼多？”
曹毅一下也停住了，看著地上的假人，訕訕問道：“支隊長…總共有多少具？”
張中庭看著陸續趕下來的觀察組，十分不滿道：“差得還多！”
曹毅立馬掃視了一眼全場，喊了一聲：“特勤二中隊，全部過來集合！”
很快，兩隊人趕了過來。
曹毅看了一眼，道：“還差五個人呢？”
“不用喊了！你們中隊的幾個人，和我們中隊的劉壽林還在上面，馬上下來了！”一中隊的黃隊長接上了話。
曹毅立馬要拿起對講機詢問。
“我們來了！”右側樓梯口那邊兀地響起了方淮的大喊。
“一，二，走！”
“一，二，走！”
方淮六人一出現，立馬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三人一組，每組後面拉著一長串假人，低著頭，踏著地上的水花，往大廳奮力步來。
正好在水中。
他們的樣子，像極了於長江行走，開辟了一條條航道的纖夫。
那畫面，讓張中庭都呆了一下。
門口的市政府宣傳人員聽到整齊的號聲，立馬跑進來查看情況，一見這一幕，立馬拿起相機，換著角度拍了好幾張。
周圍的人很快上去幫忙，跟著在後面推，很快把假人全部拖至大廳。
“報告…十二具遇難者遺體帶到！”方淮大聲道。
“好，不錯！不過，還差兩名傷員和一名遇難者沒有找到！”
張中庭壓抑著笑意，繃著幾分嚴肅，看向了旁邊的觀察員：
“各著火點，出水量怎麼樣？達到要求了嗎？”
這位觀察員，正是10樓丟煙霧彈的中尉，聽到張中庭問話，立馬道：
“應該差不多了，不過，這個…同誌，救援過程中有點冒進，他們這麼拖拽假人，也沒有按照規定來。”
說著，指了指方淮。
張中庭看了一眼累得呼哈呼哈的方淮，咳了一聲，卻並未接他下半句，而是沉聲道：
“不要差不多，達到了就是達到了，沒達到就是沒達到！兩百六十名戰士辛苦搞了一場演習，連個確定的結果都沒有？！”
特勤的都在憋笑。
尼瑪，你跟張支告他外甥的狀，找錯門了吧？
那人有些悻悻道：“十樓出水量達到標準…”
其他觀察員也一一彙報：
“十二樓達到標準！”
“十一樓達到標準！”
“八樓達到標準！”
“七樓遠未達到。”
最後一道話音一落，參與七層內攻出水的幾個中隊有些垂頭喪氣。
張中庭卻背起手，笑了笑，拿起對講機道：
“所有支隊，大隊乾部，文化宮一層集合，講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