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宕！”

現場全是開關消防車裝備卷簾門的聲音。

一道道身影提著水帶，分水器，水槍衝進大樓側面的居民房樓梯。

肖海山和漆小輝在消防車後50米，呈三角形逐步放好警戒樁，指揮後面的交通，為登高車占用了兩條車道。

郝成斌指揮肖海山拿出登高車墊板，輔助登高車展開支架。

登高車身側的四個支架開始打開，每一個都要承受好幾噸的力，駕駛員和漆小輝把笨重的方形墊板準確放在支架下，為受力面狹窄的支架卸力。

主線80口徑水帶已經一路鋪到了三樓平台。

出水是通過乾線連接分水器一端，另一端三個接口各能連接一條支線的形式，分槍出水。

支線可以沿著樓梯鋪設，也可以從高層放下水帶，或者放繩繩吊住水帶接口拉上高樓，垂直鋪設。

但一旦一條20米長的支線水帶充滿水，就有逾一百幾十斤的重量了，如果高層垂直鋪設，外牆起碼吊著三條連接著的水帶，必須在窗口設置水帶卡箍，固定住水帶。

好幾百斤，卡箍一旦脫口，水帶往下滑，不是開玩笑的。

掉下來砸不砸到人不說，水帶的加速度乘以質量會對樓上緊緊抱著水帶的消防員產生一個相當恐怖的拖拽力。

F=ma。

要麼，就撐著一步彆退，退一步就是越掉越快。

人要是都被拉到窗邊了，就隻能放開水帶，讓它掉下去。

否則就會被這條巨大的線拽著放風箏，一起墜地。

這條支線，就很難再接上了。

這條線，非力道牛B之人不可去，也是唯一一條抱水帶的2號員得比抱水槍的一號員還牛B的支線。

…

整個樓層都是喘氣聲。

這個6樓，左彎右繞才上去，每層的樓梯還賊長，提著兩盤水帶上去，無異於一個負重上十樓了。

輕裝上去負責疏散的宋林心情鄭重得宛如朝聖。

見到一個正出門的阿姨，趕緊喊了一聲：“阿姨，著火了！從安全通道走！”

阿姨大驚失色：“啊？哪裡著火了？哪裡？”

驚叫聲在樓道裡回蕩。

樓下提著兩盤水帶準備歇口氣的劉劍鋒一聽，罵了一句，趕緊幾步衝上樓去，對著“散布謠言”的宋林屁股後面就是一腳。

“誰說起火了？誰讓你這麼疏散的？！”

劉劍鋒罵完，趕緊賠笑地對著阿姨道：“阿姨，沒火！我們演習！你從另外一邊樓梯下，這邊出水，滑！”

阿姨這才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對著剛才凶神惡煞地劉劍鋒道：“小夥子，你不要打他！我從那邊走，那邊走就是了！”

劉劍鋒見阿姨一邊走，一邊有些怕他打宋林似的不斷回頭看他，也有些悻悻。

宋林也很尷尬：“班長，我不是負責疏散嗎？”

劉劍鋒咬牙切齒：“演習！這是演習！你催她，摔了人我們要負責任的！”

剛說罷，一個老太婆顫顫巍巍從旁邊走了出來，要下樓。

宋林這次學乖了，趕緊上前道：“老婆婆！我們是消防的！在演習！你從另外一邊走吧！這邊要出水，一會滑！”

老太婆卻繞開了宋林，直直往樓梯邊上去，扶著樓梯往下走。

還一邊擺手，一邊喃喃道：“來不及嘍，來不及嘍，我家孫孫要放學嘍，燒起來我也管不著嘍…”

宋林不知咋搞，站在原地，忽然感覺自己的神聖疏散任務充滿了各種奇葩阻礙。

劉劍鋒卻再次吼道：“看著乾什麼？扶她下去！演習疏散就是保護行人安全的！”

宋林頓時泄了氣，在樓道裡當起了義工。

戰鬥員們不斷在樓梯裡運送著水帶，演習開始不到五分鐘，戰鬥服裡已經開始見汗。

…

“呼…哧…呼…哧…”

上到五樓時，佩戴著空呼面罩的方淮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隻剩下了自己的呼吸聲。

還有強有力的心跳。

他在儘量認真地對待這次演習，雖然沒有人看見，但也弓身上樓。

按照演習題目，此刻的五樓六樓應該充斥著大量濃煙，站立位置，四周是不可見的。

打開了頭燈，看到五樓的戰友們都在鋪設水帶，搶險班的正在破門，方淮忽然想起了什麼。

剛才的布置裡，缺了道流程。

火情偵查彙報。

雖然教導員已經明確公布了火情，但這是演習，這個流程，最好還是走一遍。

方淮前世的中隊是挨過批的。

而且，對講機裡也太安靜了，從上樓到現在，一個聲都沒有。

今天演習的突兀程度，方淮前世從未見過，沒有通知，沒有預演，沒什麼準備時間，宛如在出真警，估計中隊的指揮員們都慌了。

事實立馬證明了猜想，對講機裡傳來了曹毅補救式的詢問：

“樓上火情偵查組，報告現場情況。”

好一陣沉默。

大家都有點懵，誰彙報？咋彙報？

沒安排啊！

此時，五樓的方淮趕緊觀察了一下環境後，拿起對講機，搶在一臉懵B的胡宏誌之前按下了通話鍵：

“指揮員指揮員，電力已切斷，五樓樓層人員已撤離，無坍塌危險，無明顯爆炸物，502正在破拆，無其他被困人員，支線水帶已鋪設至樓梯口！”

整棟樓裡的對講機都在播放方淮的話。

五層的人驀然回頭，看到樓梯口處，一個人正拿著對講機說話。

他身前放著兩盤水帶，說罷，就把對講機收起，提著那兩盤水帶，送到了502門前，對著正在門前等待的胡宏誌皮了一句：

“班長，外賣到了！”

說完，就在一眾錯愕的眼神中轉身上了六樓。

胡宏誌看著那個背影，忍不住嗬了一聲：“嘿，這小子，腦子是好用。”

破拆組的熊傑回頭也看了方淮一眼，笑道：“他的腦子，好用得你都想象不到！”

對講機裡，樓下很快再次詢問：

“很好！火警班，四樓偵查情況彙報一下！”

“報告指揮員，四樓疏散完畢…無坍塌危險，無明顯爆炸物，一切正常。”

四樓的人也學著方淮剛才的報告，回了一句。

這種詞，一般演習前是要下達的，各樓層什麼情況，誰彙報，而且要配合現場安排的題目來彙報。

這次當然沒有提前安排彙報人的時間，要不是方淮臨時編了一段，大家也隻能回答一句“一切正常”。

彙報完成，對講機裡又傳來一聲：

“六樓室內消火栓成功出水，604火勢已得到控製。”

這一下，也把大家都提醒了，開始一個動作一次彙報。

“報告指揮員，三樓一切正常，主線鋪設完成，三條支線已連接！一號車可以開始供水！”

“一號車開始供水！”

“五樓五樓，供水車等待連接4號線！”

“五樓！502已破拆成功！正在安排被困人員撤離，4號線馬上放下來！”

“四號線已連接固定完畢！水可以供上來了！”

一聲一聲的彙報動作，才讓整個演習現場顯得有序起來。

樓下的曹毅手心冒汗。

剛才人員一上樓，他才發現這個問題，站在樓下，樓上的動作仿佛無聲的一般，他和何老教站在一起，三分多鐘了，竟然一句彙報都沒聽到。

由於演習安排太突然，大家都當實戰了。

實戰裡，大家隻要是沒有遇到需要請示的情況，自然是不會占用著對講機頻道的。

一切順利的進行，反倒讓樓下除了警報聲，一點其他聲音都沒有。

從那個彙報聲開始，大家才像開了竅一般。

真正的火災現場，對講機可能無聲，但演習肯定不行。

教導員默默看到現在，才笑了一聲：“嗬嗬，上去的時候不安排好，我還以為這個對講機失靈了也！”

曹毅一言不發，知道自己安排出了問題。

葉加洪則厚著臉皮悻悻笑道：“教導員，不用特彆安排，在我們中隊，這都是常規操作，到達位置會彙報的！”

郝成斌正在旁邊幫著登高車駕駛員觀察，伸展臂架，直到聽見對講機裡的聲音，這才嗬嗬笑了一聲：

“這小子…”

連他都忘了安排彙報的事了。

郝成斌出警經驗再豐富，以前也隻是班長，沒感受過在樓下是啥感覺。

能幫著一起把救援現場安排完善，已經儘到他的責任了。

…

五樓樓梯間，傳來一陣驚嚎。

“班長，我自己走！自己走！”

韓勇拉著樓梯的扶手鋼筋，死活不坐擔架了。

韓勇被大家抬放在多功能擔架上，由於人手緊張，負責搶救他的隻有一個搶險班的士官連慶。

連慶實在搞不動了，竟然想了個損招，準備把擔架從樓梯上拖著，一路滑下去。

消防多功能擔架，可不是硬的，是用一層保護墊把人卷起來，下面挺滑的，能一個人拖著走，要是放樓梯上，能把人裹著一路滑到底。

從五樓到一樓，一路坐著個擔架抖下去，還不把他抖掉兩斤肉？

連慶這才放鬆了擔架，笑道：

“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啊！一會下去了，彆亂說！起來，拿著擔架跟我下樓！”

被困人員韓勇可憐兮兮地爬起來，提著擔架，跟著施救人員老實往下走。

…

五分鐘後。

一場實戰化演習，並沒有產生太多的驚心動魄，按照指令，有條不紊的執行著。

“一號車三條支線全部出水！”

“三號車一條支線已出水！”

“被困人員救援完成！”

對講機裡傳來一聲聲完成任務的彙報。

樓上，幾條水龍從窗口鑽出，證明各支線已鋪設通暢，水已成功通過一條條乾線，支線，供到樓上。

曹毅手心也鬆了一些，悻悻笑道：“教導員，算是完成了吧？”

何老教卻嘿嘿一笑：“完成什麼了？我說了，我是支隊指揮中心，還會有其他突發情況發生！”

說罷，拿起手裡的對講機：“所有人員注意，支隊指揮中心剛剛接到報警！頂樓，有大量昏迷被困人員，所有人，完成任務後立即上頂樓，搶救被困人員！”

中隊乾部們都愣了：

“教導員…我們沒有人手上去當被困人員了啊！”

教導員卻嗬嗬一笑：“老子用你們安排？張總已經安排好了！”

…

身處六樓的方淮聽到對講機裡的聲音，迅速第一個衝上了8樓，沒發現被困人員，隨後到走廊儘頭，打開了8樓裡唯一的大門。

打開之後，入眼是個大天台。

隨後，是二十多雙望著他的眼睛。

高矮胖瘦，男女員工，二十幾個。

開門的時候還聚在一起吹牛B呢，一見他來，立馬跟癱軟了一樣倒地，開始呻吟：

“救我…救我…”

跟被喪屍咬了似的，一看就練過。

方淮瞪大了眼睛。

這他娘的就是突發任務？

這是演習？明明就是體能訓練吧？！

韓勇隻是開胃菜，天台才是必殺技啊！

方淮有些木呆呆地拿起對講機：

“8樓8樓，天台，需要大量擔架…有大活兒，有大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