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教面有橫肉，臉部皮膚略垂，有些抬頭紋。
中等身材。
方淮近看他板著臉的時候，活像《貓和老鼠》裡的猛犬斯派克。
怪不得大家都怕，就這面相，說他不咬人，肯定是家裡老婆訓得好。
音調起伏賊大，疑似四川廣元口音，期間去外面接了個電話。
開口就是一句“說嘛！”
接著就是一句：“你龜兒辦個事，咋那麼扯拐哦！”
這位大佬打電話，壓根不用偷聽，他在樓上打，樓下都聽得一清二楚。
等到老伯人走，教導員把方淮叫到了跟前。
衣服胸前的扣子全打開了，翹著二郎腿，手指點著沙發，沉吟了半天，又撓了撓腦袋道：
“嘖，那個...小方！表現很好！這個事情，我已經問了你舅舅了！
他說你娃立功太快了！你還有個三等功在路上，又報上來一個，有點誇張了！
你是領導家屬，要注意點影響！
這種事，按例是可以報個三等功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是遭你舅舅連累了，他是領導，有啥子怨氣，你直接去找他！莫私底下悄悄罵我哈！”
一句話，給方淮整得哭笑不得。
這位大隊老大，說話也太直了！而且吆喝得這麼大聲，生怕彆人聽不到啊！
中隊的一幫乾部也在偷偷發笑。
隻是曹毅抓住了話頭，有些莫名其妙道：“教導員，方淮還有個三等功？”
何老教上下打量他一眼：“是撒！小方做那個宣傳曲，馬上要到省台播放了！你一個指導員，自家中隊的事情，還不曉得嗦？”
曹毅望向方淮。
方淮瞪著眼睛雙手一攤：“指導員，我也不曉得啊！”
何老教拍了拍沙發，有些火了。
“曹毅，你看他乾什麼？總隊網站都公布了！
你們乾部要求每天在總隊內網上打卡，老子開會三令五申，要多看看內網，注意全省動向和領導指示，你認真看過了哇？
認真瀏覽過了，你會不曉得？”
說著，又看向了辦公室裡的葉加洪，副中隊長和排長吳迪。
一幫人眼觀鼻，鼻觀心。
“對了，小方，張支讓我幫忙轉告你，周末，你父母來看你！曹毅，到時候你安排一哈，讓他出去陪父母吃個飯，就不要在中隊了，其他新兵看到，難免有情緒。”
部隊其實是不太支持父母探望的，好不容易把士兵訓練得獨立，家人來探望一下，關心關心，搞不好又要回歸小皇帝心態。
因為家人探望而拒服兵役的，也不是沒有。
不過方淮這個情況，何老教也難以拒絕。
領導家屬的身份讓方淮錯失了一個三等功，而這個身份，自然也有些福利。
曹毅卻略皺眉頭，又看了方淮一眼，直言道：
“你又沒受什麼委屈，讓家裡人來乾什麼？既然還沒出發，就讓他們彆辛苦跑一趟了嘛！”
方淮其實心裡也驚詫了一下，他還在想由頭呢，爸媽怎麼直接就來了？
但隨後，也覺得是個機會，道：
“指導員，我真不知道他們要來，不過來一趟也好，我入伍之前寫的一首歌賣了點錢，下隊時我看到短信，錢已經打到我卡裡了，還挺多的，我家裡條件不好，我想把錢給他們，改善改善生活。”
曹毅聽罷，這才點了點頭，覺得方淮這種懂事的孩子，還知道補貼家用，父母來見一面也無妨，順嘴道：
“掙了多少錢？”
方淮遲疑了一下，道：“幾…萬塊錢吧。”
這下，彆說中隊乾部，連教導員都驚了。
“一首歌賣幾萬塊錢？！格老子，搶錢嗦！”
他一個月工資也才四千多塊，省城福利好，各項加起來，也才五千多。
方淮有些無語道：“教導員，我寫的另外一首，還上省台了呢，三等功啊！”
我那好幾萬中間，搞不好還省了個“百”或者“千”字呢！換成前世，那兩首歌的銷量，萬字都承載不了，得換成億！
教導員無語凝噎，很想說一句“老子好幾個三等功，以後轉業費也多不了好幾萬啊！”
曹毅也忍不住想問一句“你特麼管幾萬塊叫改善生活？？”
眼看吳迪都在到處尋找自己的樂器，一副要重溫音樂夢的樣子，曹毅嗆了一聲，道：
“咳，行了！既然你家確實有事，周末等你爸媽來，我安排給你出去一趟！
既然這麼多錢，儘量都給父母保管！
中隊有些士官的習慣...不太好！那天足球場，我說的話，聽進去了！彆學上那些賭博的爛毛病，把錢都輸了！既然家裡條件不好，就要懂事些，多存錢！”
有些事，也是公開的秘密了，曹毅也不怕在老教面前說。
隻是說的時候，曹毅無意間瞟了何老教一眼。
何老教正跟他眼神對上。
就那一秒，兩個人都有點尷尬。
何老教覺得曹毅意有所指，而曹毅也終於想起面前還有個老麻將客，這會說這個，不太合適。
何老教立馬瞪眼，拍沙發：
“爪子（做啥子）！你看老子爪子！老子是喜歡耍哈（一下）麻將，解哈癮！但是老子不耍錢哈！
爪子！你還想教育老子安？？”
神特麼不耍錢。
方淮內心撇嘴。
這位何老教的愛好，整個大隊皆知。
不玩錢，一到休息就打麻將，你老幾十歲的人了，在那堅持不懈開發智力呢？
方淮眼看老教發火，立馬悻悻地低聲說了句“教導員再見，我訓練去了”。
隨後面對教導員，跟朝聖似的，悄步後退，撤出了中隊部，還把門關上了。
裡面傳來一陣曹毅解釋的聲音，和教導員的怒罵。
......
過了一會，何老教領頭，一眾乾部跟著後面出來，聊著走到了中隊大門口。
“年後工作忙，將近一個月沒來二中隊了哈！”何老教看著門口兩邊的綠化帶，感歎道。
“是，上回您來，還是年前咯。”葉加洪賠笑道。
曹毅也指著一棵院內的小樹道：“對對對，教導員，你看，你種的樹，都高了一截了！”
何老教卻沒接話，擺擺手道：“今年下半年是奧運會，到時候可能要進入一個月的二級戰備狀態，喊你們搞的常態化管理細則，實施了沒有？”
“實施了！簡報都傳上去了！”
何老教凝眉：“光傳個簡報？拉練，演習呢？搞了沒有？”
中隊乾部們頓時心裡暗罵。
您一張口，我們腿都跑斷！搞一次拉練，中隊洗車一天！收水帶，換裝備又得大半天！
而且演習配合的單位上哪找去啊！把人家樓層搞得到處都是水，不是得罪人嗎？
但曹毅還是硬挺道：“搞了！上周去嘉華小區，搞了個高層供水操！”
其實當時是搞負重登樓去了，順手把人家消防栓擰開了，拍了幾張照片。
“哦？”何老教揚眉，背著手慢悠悠走到了坐崗的值班亭旁邊，打開門，伸頭進去。
中隊乾部心中一陣不祥預感。
值班亭裡面傳來了何老教的聲音：“是不是哦？我告（試）一哈？”
話音剛落，何老教按動了值班室裡的手動警鈴。
“鈴！！！”
後院正在吭哧吭哧翻輪胎的士兵們扶著自己剛練得酸痛的腰就往車庫衝，還有人大吼：
“什麼警？什麼警？？”
萬一是小警，不用去的就打算原地休息了。
方淮卻趕緊提醒了一聲：“班長，彆問啥警了！教導員在中隊，可能還沒走呢！”
此話一出，立馬有人大喊：“我日，教導員拉練！快！全體穿戰鬥服上車！！”
趕到前院的孟強也大吼：“拉練，拉練！！”
大家速度×2。
剛到車庫，就看到有駕駛員衝上車，把車發動。
拉練，拉動演練，消防大隊的拉練，一般都隻是拉到中隊門口，所有人下車，查看有沒有按時出警，有沒有佩戴好個人裝備。
有時候，還會順帶檢查檢查警容風紀啥的，看看頭發指甲有沒有過長。
現在是白天，車是必須按45秒出中隊大門的，而且下車檢查，個人裝備要是缺了零件，中隊領導就要現場挨一頓狠批。
中隊領導挨批，下面的人肯定也好過不了。
平時出警來不及，可以拿著裝備上車慢慢穿，拉練可不行，車到中隊門口，所有人下車就要接受檢查。
30秒，所有人穿上戰鬥服，拿上帽子腰帶就往車上趕，方淮看到旁邊的韓勇和肖海山腰帶忘拿了，趕緊跟在後面，把他們的腰帶從1號車窗戶丟了進去。
轉頭上二號車的時候，車都發動了，差點沒趕上。
何老教看得一清二楚，哼了一聲：“屁娃兒，還給人家當保姆！”
曹毅卻趁機道：“這孩子集體意識比較強，是個當乾部的好料。”
二號車上，方淮快速整理自己的腰帶。
同車的小黑哀嚎道：“我靠...剛練了兩圈，腰酸的要洗！又拉練！”
開車的孫敬五笑了一聲：“沒事，拉練，一會就結束了，等會就上去休息吃飯。”
“也行，今天拉練，可以提前結束訓練休息休息了。”
方淮聽著車上的幾個人你來我往的又開始疊BUFF，說能早點休息，心中有些不詳。
話說著，幾個車已經到了中隊門前。
曹毅大喊一聲：“所有人下車，接受檢...“
”下車乾什麼？”何老教瞪眼，隨後眼光掃了一圈周圍幾個紋絲不動的中隊乾部，立馬一人屁股上賞了一腳：
“你們，都不去穿戰鬥服，站這裡乾什麼？等著老子教你們穿嗦！”
葉加洪發愣：“教導員，我們要協助拉練檢查...”
何老教手一背，大聲道：“檢查？我說要在中隊裡面拉練了嗎？
出去練！
美好商廈！到了地方，老子給你們現場出題！”
所有人都木了。
美好商廈？
是那個連電梯都沒有的美好商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