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道士門前鬼唱歌(1 / 1)

郝成斌都被整迷糊了。

家裡都當兵,有過體能訓練,很正常。

知道點部隊常識,也很正常。

但要說方淮他爹連《條令條例》都讓他背過,那多少有點喪心病狂了吧?

“方淮,晚上你先去,背書的事,明天回來再說,能背多少算多少。”

“是,班長!”

……

下午,天更加晴朗了。

陸則先的眉頭,卻越皺越深。

整個訓練場的士兵們身穿常服,頭戴大簷帽,終於有了點當兵的樣子,面色皆嚴肅認真,不想愧對自己剛換的新衣服。

“陸則先,齊步走,一令一動,讓你抬頭挺胸,你看天乾什麼?你是排頭兵,昂這麼高個下巴,讓後面的人餘光怎麼標齊?”

“啪。”

陸則先後腦勺被大簷帽蓋了一下。

嶽濤“噗”一聲笑了出來。

“班長,今天自從方淮說要拿他的壽命祭天,天就開始晴嘍!他在算他還能活幾年!”

其他新兵這下都忍不住了,身體開始顫動。

“啪,啪!”

這回是兩個大蓋帽。

“嶽濤,How are you?How old are you?”郝成斌也有點想笑,但還是繃著發火。

“哇,班長,你還會說英語哦?啥意思啊?”嶽濤抱著腦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懂的已經笑開了。

郝成斌立即在嶽濤屁股上又是蹦出一句踢一腳。

“我說!”

“怎麼!”

“老他媽!”

“是你!”

大家哈哈笑,其實這幾天連方淮都對嶽濤改變了一些初時的印象。

這貨吧,欠揍歸欠揍,但真不至於挨狠揍,他身上那種樂觀的態度,和對環境的“逆來順受”,真的讓人氣不起來。

革命隊伍裡的活寶。

剛打了他左臉,他又笑嘻嘻地把右臉遞給你,生活態度就是不皮一下就活不走。

“我告訴你們哈!新兵團,我們隻做三件事!”

郝成斌感覺氣氛太過放鬆,走到隊列前面,略帶嚴肅地伸出三根手指頭。

“第一,培養隊列紀律。”

“第二,培養生活紀律。”

“第三,培養服從命令的意識!”

“在隊列裡,我讓你們放鬆,不是讓你們放肆!再重申一遍,隻要你們身處在隊列裡面,沒有解散的命令,笑,隻能在心裡笑!

一切能讓彆人看見,聽見的動作,哪怕放個屁,都得打報告!”

“報告!”嶽濤大聲道。

“講!”

“班長,新兵團不是天天搞訓練嗎?咋就隻做三件事?”

郝成斌蔑笑道:“你們不是天天盼著下隊嗎?這裡的訓練是什麼強度,等你們下隊就知道了!

當然,你們中可能有日龍兵,搞不起訓練的,以後去當崗神,或者炊事班,隻要不當個讓人討厭的,毫無貢獻還天天找事的兵,也可以愉快的度過兩年部隊的日子。

部隊,也不是人人都搞得起訓練的,為人處事做好了,外加勤勞肯乾,把本職工作乾好,也一樣能招人喜歡!

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服從命令的基礎上!”

說著,又看了薑鵬一眼。

“報告班長!我服從了啊!”薑鵬大聲喊冤。

郝成斌雙手背到背後,笑道:“小夥,再告訴你一個道理,我懷疑你不用證據,你彆跟我陰一套陽一套的,你要能做到讓我這雙部隊待了十年的眼睛看你舒服了,順眼了,就說明你成長了。”

其實郝成斌花在關注薑鵬上的時間挺多,一是怕他去外面亂傳謠,一是也對他有點惜才。

薑鵬在部隊要是好好乾,也是個好苗子,單拿哪一點,都算過得去,可也隻是新兵裡比較優秀而已,老跟方淮比,他很難出頭。

方淮的大局觀,和面對事情的從容,是郝成斌都自愧不如的。

沒曾想,薑鵬竟然又頂了一句。

“班長,方淮是因為家裡當兵,教過他,他受訓的時間比我們都長,我們和他比,本來就不公平!

我進部隊,也想給家裡爭口氣,我姑爹也在消防,來的時候讓我好好乾!我也想讓他看到我的成績,為什麼他能爭這口氣,我就不行?”

薑鵬大概也是絕望了,一下把事攤到了明面上。

方淮一家當兵,我也有關係,怎麼的?

新兵們眼裡都有些詫異。

咱們班也有關係兵啊!

郝成斌聽到這話,眼睛一眯,腦海裡迅速回想,少時,語氣變冷。

“那天我和方淮在班外面談話,你偷聽了?”

陸則先立即揭發道:“班長,你每次和方淮出去談話,薑鵬都跑到門邊聽!”

郝成斌不住冷笑著點頭,走到薑鵬面前,直視他,冷聲道:“誰給你的權力偷聽?”

薑鵬有點慌了。

他也不是傻子,這下要是搞不好,可能要挨揍,有些慌忙道。

“班長…我沒偷聽!我是無意間聽到的!”

郝成斌又盯了他一會,忽然笑了笑,走回了隊列指揮位置,大聲道。

“方淮!”

“到!”方淮立即跨出一步。

“你是副班長,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麼處理?”

“報告班長,必須要懲罰!我建議,五公裡!或者100個標準俯臥撐!”

方淮此刻完全沒有和稀泥的意思,也沒有絲毫猶豫。

郝成斌讓他當這個副班長,肯定不是讓他當老好人的。

而且薑鵬的行為,也觸動了他的神經。

前世,他走上社會,就是被這些關係戶不斷頂掉了一次又一次升遷的機會。

“聽到了嗎?副班長的命令,去執行吧。”郝成斌淡淡道。

他沒有直接上前一巴掌,而是選擇用這種方式,一是想看看方淮的決定,一是想用這種方式羞辱薑鵬。

薑鵬臉色變了又變,隻感覺臉上火在燒。

讓方淮來處罰他,他的臉算是丟儘了。

“報告班長!我不服!”

郝成斌怒道:“不服你就脫衣服滾蛋!拒不執行命令,你當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不服?”

薑鵬終於失了智:“你這是變相體罰!我要跟連裡舉報!”

郝成斌立馬指了指操場中間。

“舉報吧,跑完隨便你舉報!你要是不聽命令,就不要待在班裡了,滾去飛虎隊!剛好那邊缺人!九班不歡迎你!

你要是想給你的關係打電話,剛好,可以去連裡找連長!他要讓你打,你儘管去打!告莪!讓你的關係來找我麻煩!

要不要我告訴你我的中隊?”

大家循著郝成斌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操場中間站著的,好像隻有一個八班的韓勇還在那裡了,這位韓大爺好像也不在乎彆人看他,團部還給了張板凳,在那安穩坐著。

僅僅一天,就有兩個扛不住,退出飛虎隊回去訓練了。

郝班長這招狠啊!

不,應該是團裡狠。

都是十七八歲,上不過20出頭,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誰扛得住這麼被人指指點點?

韓勇…大概是家裡遺傳,經商的,臉皮比較厚。

薑鵬看到操場中央,忽然感覺他來部隊就是個錯誤的選擇,他憧憬的那種軍人的榮耀,被女朋友崇拜,社會尊重…

都他媽假的。

來了之後,就像條狗一樣被呼來喝去,如今還要被一個和自己同年入伍的新兵懲罰。

“去就去!我一定會舉報你的!”

薑鵬說完,竟然直接脫離了隊列,向操場中間走去。

越走,越後悔。

後悔來這一趟。

當初要是去上班,怎麼會受這種罪?現在應該準備下班,準備享受周末!

要是在外面,現在實習期都快過了!憑借自己的努力,肯定很快就能升職加薪,到時候一個月起碼能掙兩千多,不比受這份罪好?

當初大學那些排擠自己的室友,學生會的,自己得混出個樣子來,讓他們看看!

這些同年兵,也得讓他們看看!

尤其是那個方淮,有什麼了不起的?除了當兵,他能乾什麼?一個高中生,出了社會,正規的大公司,根本連他的簡曆都不會看一眼!

沒走幾步。

“站住!那個兵!”

一個上尉叫住了他,背手走了過來。

薑鵬停下,感覺看到了希望。

一毛三,肯定是團部的,可以告狀了。

上尉問道:“怎麼自己在訓練場上走?你們班長呢?”

“報告首長!我是七連九班的!我們班長郝成斌要體罰我!我不同意!他就讓我去那!”

薑鵬義憤填膺地說著,指了指韓勇那邊,又繼續訴說著他的委屈:“首長,我不是搞不起訓練,我隻是不想被不公平對…”

“哦?老郝那班的?郝班長居然也能帶出個飛虎隊?”

上尉打斷了他,臉上帶著莫名笑意,隨後轉頭,朗聲道。

“金參!快來!你麾下來新戰友了!羽泉組合了現在,快點!”

這一聲之洪亮,讓周圍好幾個連的人都看了過來。

薑鵬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呼吸有些急促,他知道那些目光裡有怎樣的嘲笑,幾個小時以前,自己也是那些目光裡的一員。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了參謀長的那句話。

“露臉和現眼,看你們的表現!”

委屈逐漸化為憤怒。

新兵團的人,蛇鼠一窩!都是一夥的!

隻有舉報,才能維護自己的尊嚴!

……

九班隊列訓練。

一節操課的時間,大家都發現,操場中間的薑鵬不見了。

郝成斌看了一眼操場中間,也意識到了什麼,轉頭道。

“薑鵬可能舉報去了,一會團部可能要來找你們問話,薑鵬的事情,你們照實說,懂不懂?”

方淮立即明白了郝成斌的意思,大聲道。

“放心吧班長!他要說你打我們,肯定是撒謊!有意報複!”

這話就是說給大家聽的。

說完,大家就該表個態了。

“對!哪打我們了?班長是教育我們!班長可好了!”嶽濤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諢道。

其他人都沒說話。

方淮想了想,看向之前被教訓得最慘的陸則先,道:“陸則先,都是一個班的兄弟,你先表個態!班長打過我們嗎?”

陸則先蔑笑了一聲,看向操場中央。

“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跟那種人一樣!一天陰陽怪氣的,鬼子翻譯官!”

“小不點呢?”方淮接著問道。

彭英琪睿顯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支吾半天道。

“我…我上次已經跟他絕交了!”

郝成斌笑著搖頭道:“行了!我隻是說可能會問你們!好好訓練!”

“連長來了!”趙兵忽然道。

王劍此刻急匆匆從操場入口處跑過來。

“老郝!參謀長叫你!”王劍跑近,看了一眼新兵們,也沒多說什麼。

郝成斌有些沒好氣道:“叫我?我帶著新兵呢!怎麼走?”

“哎呀,行了,走走走,我已經叫楊輝把六班帶過來了,他先幫你一起帶著!”

王劍一臉勸慰地拉著郝成斌往外走,隨後回頭叫了一聲。

“對了,方淮,你也來!”

……

“他是省城支隊,政治處劉副主任的侄兒子…是劉副主任媳婦家的,他喊姑父,劉副主任和參謀長還是一個中隊出來的戰友…”

“他說你體罰他,偏向方淮,前天早上還打了他一巴掌…”

“現在就是鬨著要退兵,要麼就要換個班。”

王劍一邊走,一邊告訴郝成斌情況,想起什麼,又轉頭看方淮。

“對了,方淮,你有沒有夥著班上的新兵孤立他,不和他說話?”

“關他屁事!”

郝成斌立即護起了犢子。

“這個兵思想就有問題!跑到彆的班去傳謠!怎麼?仗著有個當副主任的姑爹,不得了了?他要當太子爺?參謀長還得給他面子?

這個劉副主任要是這麼教孩子,大不了,貴陽支隊老子不去了!”

“說什麼話!”王劍無語道。

“我就是告訴你薑鵬剛才說的情況!好讓你有個準備!人家家裡沒表態!參謀長根本沒通知他家裡人!但是你說新兵舉報你打兵,說他受到不公正待遇,他能不管嗎?”

說著,語氣又軟了一些。

“這些情況老黑心裡清楚得很,他就是公事公辦,打個板子,說兩句,就算了,你跟參謀長也熟,他不會怎麼樣的!”

郝成斌教訓新兵的事,王劍心裡一清二楚,嶽濤還是他帶回九班的,這個薑鵬估計也就是被連坐了,借題發揮。

真扯出來,他這個連長放縱打兵,還得吃瓜落。

方淮的腦瓜子也在急轉。

這個薑鵬他姑爹,也是省城支隊的?

副主任…算起來,還是舅舅的下屬。

都鬨到要退兵了,要不要打電話給舅舅,調解一下?

算了,輪不到他出頭,他也沒資格出這個頭。

而且就算他舅舅是總隊長,也不會讓他一個新兵用電話。

三個人各懷心事,到了新訓樓三樓的團部辦公室。

剛到門口,裡面就傳來聲音。

“退,退什麼退?你姑爹把你送到這裡,就是讓你當個逃兵,被退回去的?

他還是搞政治工作的!

真是匠人家裡無凳坐,道士門前鬼唱歌!

既然選了乾這一行,不下點苦功夫,受點委屈,能成才?

你說你想爭口氣,那你去問問你姑爹,當年我們在中隊,吃過多少苦?怎麼考的學?中隊要出警,要訓練,沒空給我們看書,我們隻有晚上站崗才能在崗亭背書!”

門外的王劍和郝成斌對視了一眼,敲門。

“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