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味道的一天(1 / 1)

半小時後。

九班站成一排,身體緊繃。

整個操場上都很安靜,大家都在按照班長教授的軍姿標準,一動不動地站著。

“軍姿,表達了什麼?”

郝成斌背著手,笑嗬嗬詢問大家。

“報告!表達了軍人的姿態!”隊列排頭兵陸則先大聲道。

郝成斌白眼一翻:“叫你解釋,沒叫你翻譯!”

嶽濤看班長不甚嚴肅,感覺耍寶的機會來了,笑嘻嘻道。

“報告班長!表達了作者的思鄉之情!”

“哈哈哈哈……”全班爆笑。

郝成斌也笑了,不過是冷笑,笑完,走到了嶽濤身後,一個鞭腿抽到他屁股上。

“軍姿!”

“代表了!”

“一個軍人!”

“應有的!”

“姿態!”

郝成斌嘴裡每咬牙切齒地蹦噠出一句,就是一腳。

嶽濤抱著屁股齜牙咧嘴,但遭殃的是肉厚的屁股,還有心情開玩笑。

“班長!我錯了!!你的鞭腿比潘班長還帥!”

郝成斌走到隊列前方,冷笑一聲:“嶽濤,你要是再在隊列裡跟我嘻嘻哈哈的,下次我讓你看看我的正蹬帥不帥!”

方淮忍不住想提醒嶽濤一句。

郝成斌帶兵的風格稍微輕鬆一些,大概也是不想大家思想這麼緊繃,但彆以為老兵不會搞人。

老這麼裝瘋賣傻,啥時候碰到了雷區,可能就要留下一次終身難忘的回憶。

旁邊的新兵倒是沒意識到這一點,依然看得挺樂嗬,越是有人插科打諢,訓練的時間就過得越快,此刻隊列裡也隻有方淮和趙兵還在保持著軍姿了,其他人都在趁機放鬆手腳。

而郝成斌並未作任何調整。

十分鐘後。

郝班長站在牆邊看了一會外面的風景,一回頭,幾個人正不斷磨腿,搞小動作,於是笑著走到隊列前端。

“我看你們站軍姿的情緒都不高啊。”

來了,要來了。

方淮心中劃過一絲預感。

“站著好像是容易偷懶,為了預防你們偷懶,還得耽誤我看美女…這樣吧,趴著,俯臥撐準備!”

“我靠,孫連海,劉越!就是你們倆,動來動去!舒服了吧?”嶽濤各種不爽。

陸則先有些看不下去了,轉頭道。

“嶽濤,你沒動?我眼角餘光裡面就看到你在亂動!”

郝成斌眼睛一瞪:“多什麼嘴?早上講的,忘了?想當垃圾?戰友犯錯,你們就要承擔責任!”

“報告!”陸則先大聲道。

“講!”

“嶽濤老在亂動,我身為戰友,應該提醒他!”

“隊列紀律!懂嗎?趴下!”

郝成斌直接走到陸則先背後,這次一點沒有客氣,一腳踹到他大腿上,陸則先被踢得往前一個趔趄,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

方淮站在旁邊,清晰地看到陸則先拳頭都捏緊了,趕緊上前假裝扶了他一把,順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拳頭。

“來都來了,自己選的,彆衝動。”方淮低聲道。

“來都來了”,民間廣泛用詞,代指一切勸導性行為,核心是用“來時的不易”掩蓋接下來將要付出的代價。

同樣極具迷惑性的用詞,還有“大冬天的”,“不值當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給我個面子”,“還是孩子”,“都不容易”等等。

最後,“人都死了”。

陸則先後槽牙緊了緊,拳頭也鬆開了。

人身處逆境時,比較容易聽勸。

方淮返回隊伍中趴下時,竟然有些興奮。

等了一早上了,終於等到光明正大趴下的機會了。

沒想到,郝成斌開口就是一句令他失望的話。

“我的要求不高,三十個標準俯臥撐!做標準了!腰挺直,隻有肩關節和肘關節變化,大臂和小臂做到90度夾角,不要日地!如果誰被我看到偷奸耍滑,重做!…方淮,可以少做點!”

“不用,班長!”方淮立即道。

“這是命令!你幾個小時以前才脫力,就做…二十個!”郝成斌的語氣不容置疑。

方淮還待辯駁什麼,旁邊的幾個人已經開始盯著他,一副哀求神色了。

再聊下去,彆說做俯臥撐了了,撐地上就挺累的。

“看清楚我的動作!一會叫你們重做的時候,彆說我沒示範!”

郝成斌說著,側對著隊列俯下身,再把兩手撐地,做了一個標準俯臥撐,在低處停下。

“做到這樣!算一個!”

說罷,下身貼了一下地:“彆給我這樣!你們要是喜歡日地,我就讓你們一直趴著!

一個標準的俯臥撐,需要肱三頭肌,胸大肌,背闊肌,腹肌,臀大肌,還有腿上的肌肉同時參與!

俯臥撐,仰臥起坐,負重深蹲,這三項,是部隊最基礎的力量鍛煉,你們必須給我做標準!

動作不規範,不僅會得不到應有的效果,而且還會傷害腰椎!”

方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俯臥撐之前熱身拉伸都沒做,抽筋了不算傷害?

郝班長起身,終於發號施令:“自己數!”

當場趴下一個。

彭英琪睿。

這貨還沒做,隻撐了幾句話的功夫,身體的力量供給係統已經倒閉了。

“報告!”

“報什麼告?起來!”郝成斌一把拉住彭英琪睿的腰帶,把他拉懸空了。

旁邊的已經趁亂趕緊快速做了幾個。

“陳忠強,陸則先,當我看不見是吧?重做!”

一片哀嚎。

方淮第二個俯臥撐這才起來。

“二!”

又緩慢下去,上來,動作平滑,並未休息。

“三!”

方淮感覺太爽了。

此刻手臂傳來的力量感,讓他覺得充實。

做了十個,郝成斌終於發現,方淮做的是慢動作!

而且沒什麼停頓,身體呈筆直的一條線,動作非常標準!

這難度,誰做誰知道。

“報告班長,做完了!”

趙兵此刻已經做完三十個標準俯臥撐起身,拍著手,觀察其他戰友。

發現方淮才數到十,眼神自然地掠過,看向薑鵬。

薑鵬也已經做了二十二個。

“方淮,彆硬撐!”郝成斌皺著眉開了口。

彭英琪睿臉頰慘白,心裡閃過數十句帶上郝班長全家的親切問候。

你特麼叫他彆硬撐?我呢??

你提著我乾什麼??

趙兵也終於注意到了方淮,他體力很足,但沒有過係統的訓練,並未看出其中的道道,隻覺得方淮是在掙紮,有些擔心道。

“方淮,你早上撐這麼久…休息一下吧!班長都說…吃力,你就彆做了!”

薑鵬一聽這話,仿佛吃了春藥,叫得更大聲了,速度也快起來。

“二七!二八!二…九……三十!報告!做完了!”

話音一落,迅速起身俯視著方淮,感受勝利者的愉悅。

方淮做到第十五個,也終於感覺到吃力,但內心更多的是興奮。

臂力還能堅持,但心臟有些受不了了。

這樣不停頓的慢動作俯臥撐,出氣容易,進氣難。

這動作,他以前頂多連續堅持七八個,此刻已經破了記錄了,而且還未乏力。

停頓休息了一下。

最拉垮的彭英琪睿,一個未做,在郝班長手底下哼哧哼哧喘氣,倒數第二名的孫連海做了五個,艱難地撐著。

“班長,真的…撐不住了!”

郝班長念及開訓第一天,終於還是鬆了口。

“起來休息一分鐘,繼續做!”

尷尬的情況又出現了。

方淮不想起。

“方淮,你又要硬撐著了?做不了趕緊起來吧!彆讓大家擔心了!”薑鵬適時說了句風涼話。

方淮抬頭看了看郝成斌,郝成斌也正好和他四目相對,眼神複雜。

…算逑。

眨眼的功夫,方淮動作驟然加快。

“十六!十七……二九!三十!”

“臥槽?”兩個一聲,表疑惑。

“臥槽…”兩個四聲,結尾拖長音,表震撼。

伴隨著各種輕聲的“臥槽”,方淮動作標準,最後一下,猛地發力,挺身而起。

這個逼,險些沒裝成,踉蹌了一下,還是站穩了。

這一下,他力道也至酸澀了。

旁邊的人都在猛力眨眼。

薑鵬更是連連搖頭,川普附體。

不可能,科幻片,絕對不可能。

郝成斌走到方淮身邊,有些不可置信地捏了一下方淮的手臂。

“練過?幾年?”

他肯定,這絕非三五日之功。

部隊以前出去的老兵,不少都是腰肌勞損,關節炎,所以近些年開始推廣科學鍛煉的理念,作為帶兵班長,他也學了不少相關的知識。

慢速的俯臥撐,考的是深層肌肉的穩定性,純粹的訓練力量,效果不大,要像方淮這樣慢起慢落,連貫做十幾個,沒專門練過,很難,需要很大的力量來維持。

他隻是沒想到,方淮這身力量是怎麼來的。

如果拿去物理深層分析一下,《走近科學》都能拍三集。

“報告班長,讀書的時候練過一陣子手臂力量…但是耐力不太行。”

方淮也不敢瞎吹了,畢竟今早出操兩公裡,雖然慢悠悠,但他也沒覺得有多輕鬆,三公裡測試,他是肯定達不到新兵團的及格標準的。

“我看你這核心力量可以啊!今早怎麼會撐這麼一會就暈了?”郝成斌又拍了拍方淮的背。

方淮心念急轉。

“……昨晚沒怎麼吃飯,餓著了!沒力氣!”

嶽濤立即大聲道:“對!班長,方淮昨晚就吃了半碗面!我說給他添點,他還說不用!”

“我說呢!今早那一頓吃!”郝成斌背起了手,繼續道:“昨晚是迎新面,挺好吃的!怎麼不吃?”

方淮面露為難:“班長…能不能不說?”

嘿?毛病!

郝成斌有些不理解:“到底為啥?彆磨磨唧唧的!”

媽的,這可是你叫莪說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方淮看了看大家好奇地神色,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早來一天嘛…那個裝面的大盆…我昨天上午看食堂阿姨用來洗過碗,下午的時候還用來裝過潲水!…還不知道她們用來乾過什麼呢!昨天吃的面…上面還飄了一層油,不知道哪來的…!我實在吃不下了!”

大家目瞪口呆。

“yue…哇…”

彭英琪睿真的吐了,不知道是被腰帶勒得難受,還是被惡心吐的。

其他本來不想吐的,看到那灘嘔吐物,也開始乾嘔了。

一縷微風吹過。

這是一個有味道的操場。

……

早上訓練快結束的時候,今天負責給大家盛飯和洗碗的小值日生劉越提前去食堂,走前偷偷答應大家,一定去打聽清楚那個盆的作用。

等大家到食堂的時候看到劉越的表情有些怪異,都明白了。

今天中午,每個人的飯量都或多或少的減了一些。

而始作俑者方淮把剩的菜全旋了,搞得郝成斌也不好說啥。

……

回到班上,連部把折疊馬紮先發了,大概是為了大家睡午覺方便。

郝成斌順理成章宣布了一下午休的規矩。

“剛好啊,這個馬紮,以後睡午覺的時候,可以坐在上面睡,在哪睡都行,但是不能睡床!早上整理內務過後,晚上吹哨洗漱之前,床上就是你們的禁區!坐,隻能坐馬紮!板凳!”

“班長,我能不能趴桌子上睡會?難受!”彭英琪睿指著門口的桌子。

郝成斌看彭英琪睿虛弱的樣子,覺得這娃心理承受能力實在太過脆弱,有心給他做一下疏導。

但部隊畢竟不是學校,不能用學校那種細嚼慢咽的教育模式,必須下點猛藥。

於是故意嗤笑了一聲,道:“就這,就受不了了?不就一個盆嗎?知道我當初下隊的時候,我們中隊指導員怎麼整我的嗎?”

這話一出,大家都來了興趣,尤其是嶽濤,小馬紮都拉到郝成斌腿邊了。

“班長,說說!”

郝成斌翹起二郎腿,笑道:“當初啊,我們剛下隊,就遇到了一個高速上的重大車禍!”

“哦?”在旁邊研究折疊馬紮伸縮功能的趙兵也轉頭,開始捧哏。

“前面大貨車,後面是個小轎車追尾,大貨車還好,小轎車…慘得很!直接被貨車的鋼釺…頭都捅了個對穿!我們去的時候,讓我們把死者從車裡弄出來!就得把鋼釺給弄出來!

鋼釺鋸斷了,拔出來的時候,腦漿從傷口,鼻孔裡崩出來!你們知道腦漿什麼顏色嗎?不是綠的!是灰白灰白的!帶點黃!還有血……”

郝成斌講得繪聲繪色,已經有人皺起眉頭了。

“…後來我們出完警,指導員帶我們找了好幾條街,找到了一個小攤!豆腐腦!謔,那顏色,真像!加了點辣椒油!混起來,攪一攪…新兵必須吃兩碗!我簡直這輩子都忘不了!”

(..??_??..)……

一幫新兵蛋子越聯想,表情越凝重。

“對了!今天你們搶著吃那個麻婆豆腐啊!裡面的肉沫要是生的,攪一攪,應該就差不多!比豆腐腦還要像一些!”

嶽濤率先伸出舌頭“yue”了一聲,彭英琪睿則表情怪異地捂著嘴起身。

“班長,我去趟廁所!”

郝成斌起身猛的一把拉住他,對仍然理智的新兵進行最後一擊。

“要吐就在這兒吐!那有垃圾桶!你今早吐的全是面吧?還有雞蛋啥的!中午也沒怎麼吃!我看看你還能吐出什麼來,大家都參觀參觀!看看有沒有偷吃什麼小零食!”

臥槽,回憶殺。

方淮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感覺喉嚨被頂住。

這下大家都開始yu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