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門的後山,有一處天然的山洞,是個靈秀之處,所以被左若童當場了閉關的場所。
此刻,左若童端坐在蒲團上,洞內搖動的燭火,照得他面目陰森,他口中不斷呢喃著一句話:
“順勢堪避紀算禍,逆行方得會元功,順勢堪避紀算禍,逆行方得會元功……”
隨後,他歎了一口氣:“差一點,還差一點……我已經看到了逆生二重的終點,隻差臨門一腳,但就是不動了,進無可進!”
“自多年前,我便敢說,已將本門的心法融會貫通,但如今我二重已經止步不前許久。”
“按祖傳心法所示,前路縱然艱難,但應該是能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才對,不然祖師是如何達到第三重的?”
“除非……”
左若童神色一淩:“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會變成如今這樣,皆是我們這些後輩弟子無能,看不道前路所致,前路絕對存在!”
過了片刻,左若童歎了口氣:“祖師啊,弟子其實已經隱約看到了方向,但弟子卻不知該如何邁出那一步!”
“先人曾說,法侶財地,缺一不可,法,我已得逆生心訣,不缺,三一門曆代經營,財和地也不是問題,但這‘侶’我到哪裡去找?”
“並非是弟子狂妄,以我現在的修為,找個能勝我一招半式的,或許能找到,但普天之下,我到哪裡去找一個能撕開我逆生狀態的人?”
左若童歎息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
…………
另一邊,迎鶴樓。
張之維正思忖著天通堂口升級的事。
這時,高艮跑過來敬了一杯酒,並詢問道:
“小天師,我見您與那全性掌門相識,似乎關係還不錯,我想問問您,您是怎麼看待全性的?”
“全性嘛,自然都是妖人啊!”張之維隨口道。
“那您的身份,為何與那些妖人的掌門相識?”高艮不解道。
“我和他相識在長白山,那時他還不是全性妖人,隻是一個抗倭救國的義士。”
張之維笑道:“說起來,當時龍脈之地中心的皇陵,因為有炁局影響,大夥很難進入,還是他帶的路呢!”
高艮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層關係,難怪難怪!”
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剛才他還以為是小天師和全性妖人不清不楚,原來是誤會了。
但緊接著,高艮不解道:“既然那為無根生是如此俠肝義膽的義士,那為何會加入全性?會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誰知道呢?”張之維道,“不過人各有誌,道在自己腳下,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吧,我尊重他的選擇!”
“小天師,我明白了!”高艮點了點頭,一口飲儘杯中酒,沒再說什麼。
有了高艮的打岔,張之維也不再去想堂口升級的事,這件事情,還隻有一個想法,一個方向,其中要考慮的細節還有很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弄明白的,他開始專心喝酒吃肉。
作為異人,大家的酒量都不差,特彆是青竹苑的幾個人,雖然先前做的事有些不地道,但他們在酒桌上,卻是光明的很。
青竹苑雖然聽起來像是個不入流的門派,但曆史還挺悠久的,創始人是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這七人所學涉及相當的廣,精通音律,喝酒,詩詞……
所以,青竹苑的弟子,所會的亂七八糟的手段有很多,先前那個叫侯淩的小平頭,用來製服李慕玄所使用的“五鬥解酲”,便是竹林七賢中的酒仙劉伶的招數,要喝了酒才能施展。
一個盛產酒鬼的門派,打架不一定多厲害,但喝酒,絕對是不弱於人。
為了以示對張之維的尊敬,青竹苑的幾人,喝起酒來相當的爽快,比動不動就讓人你一杯我四杯的呂慈還要豪爽。
暢飲之下,竟把迎鶴樓的酒都喝光了。
眾人沒喝儘興,豐平自告奮勇,說再去搞幾壇子好酒來。
“這裡荒郊野外的,哪裡來的酒?”有人說道。
“不怕,這裡沒酒,但閩都有啊,我現在就去閩都,給大家帶點酒回來!”豐平大笑道。
“閩都離這一兩百裡路呢,等你買酒回來,黃花菜都涼了!”有人說道。
但和豐平相熟的高艮卻是知道了他的打算:“你是打算用火遁去買酒?”
豐平一拍桌子:“正是!”
“儲大師若是知道你用安身立命的手段去買酒,回去之後一定抽死你!”高艮提醒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高興,管那些作甚,我去去就回!”
豐平說完,手掐法決,澎湃的火焰從他的七竅中迸發,包裹住他的全身,帶著他消失在原地。
高艮說道:“豐平去買酒去了,咱們在這乾吃菜,未免有些太不得勁了,說起來,上次小天師在陸家大院……”
陸瑾喝了很多酒,本來都醉意上頭了,一聽這話,還以為高艮要說他被張之維一巴掌打哭的事,猛的一個激靈,瞬間就清醒了,仔細一聽,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高艮並沒有拿他開涮,而是在說張之維在壽宴上,與在場的所有年輕一輩切磋,並進行指點的事。
高艮一臉惋惜道:“當時,因為遼東的事,我無緣前往陸家,錯過了小天師的指點,如今在這迎鶴樓相遇,也是緣分,不知小天師可否趁著豐平買酒的間隙,指點一下我等?”
他和豐平是好友,這些天,豐平一直在說,張之維的指點對自己的幫助很大,搞的高艮也有些心癢癢,這才有此一問。
高艮說完,在場的其他人紛紛響應,希望張之維指點一下。
“相逢即是緣,既然你們請教了,那我也就不吝賜教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會根據你們自身的炁所能承受的極限來出手,所以……”
張之維咧嘴一笑:“你們有心理準備嗎?”
“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眾人齊齊回應道。
看著眾人一臉興奮的樣子,張懷義撮了撮牙花子,心裡暗道,待會兒有伱們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誰先?”張之維道。
“我來!”
高艮越眾而出,對著張之維抱手說道:“一氣門高艮,請小天師賜教!”
“好說!”張之維抱手回禮:“出手吧!”
高艮生猛的深呼吸,發動體內的炁,一股無比凝實的炁,在他周身流竄,他師承一氣門,練的就是極致的炁。
張之維眯起了眼睛,他能感覺到,一股熾烈的炁在高艮身體裡翻湧。
所謂一氣門,就是轉練周身一炁嗎,本質上,是類似橫練的功夫,有點類似於金光咒的金光效果,但防禦力應該不足以媲美金光咒,不過應該有一些其他的效果。
高艮周身裹挾著厚厚炁,宛若一道驚雷般朝著張之維衝來,空氣都發出劇烈的轟鳴聲。
但這聲音隻持續了一秒不到,就消停了下來。
張之維單手捏著高艮的脖子,將其舉高,高艮引以為傲的手段,被摧枯拉朽般的捏碎。
高艮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沒想到會敗的這麼慘。
不是說拿出自己炁的極限的實力嗎?怎麼還是被一招擊敗了,而且還是這種姿態被碾壓,他很不解。
“看來你對你自身炁的運用,完全沒達到你的極限啊!”
張之維把高艮放了下來,並提點道:“你一氣門主修的是炁,用炁來強化自身的技能,這與煉體有頗多相通之處,但也有絕然不同之處。”
“在我看來,你的炁找那個缺了一個‘凝’字,作為一個主修炁的流派,你的炁凝練度不夠高,顯得太鬆散了,所以,即便我把實力壓縮到和你相同的層次,依舊能一擊擊潰你。”
“那如何才能凝實自身的炁?”高艮問。
張之維說道:“人的意誌是由外向內的,要想提高自身的掌控力,從而發揮出自身的極限實力,那必然得從筋骨開始。”
“武侯派你應該知道吧,作為一個術士門派,他們在追求術法的道路上,也需要完全掌控自身。”
“所以,他們修行一些諸如油錘灌頂,鐵尺拍肋,胸口碎大石,乃至八極拳之類的功夫,他們作為術士都在練,你為何不練?”
張之維的解釋,不可謂不細致,高艮聽完,心中大喜,連忙對著張之維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謝小天師指點!”
在高艮之後,繼續來找張之維請教的是青竹苑的阮濤。
他使用的是青竹苑的拿手絕學——達玄掌。
先前,李慕玄就是擋不了達玄掌,才在打鬥是落入下風,最後中了五鬥解酲被拿下來,不過,張之維要擋,還是簡單不過。
隻見阮濤雙掌連推而出,打出重重掌影,讓人分不清他的攻擊會落到何處,因為看不清他的落掌點,所以很難招架,隻能閃避。
但張之維的眼睛,卻從那層層幻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一隻手臂從斜上方對著自己的肩膀拍來。
“你想亂拳打死老師傅?”
張之維一把抓住了阮濤的手,猛的一抖。
頓時之間,阮濤竟有一種泰山崩於前之感,他全身的氣血似乎都被這一下給抖散了,全身骨節酸痛,仿佛都錯位了一般,他再使不上一點勁。
“你這個達玄掌有點意思,不僅彆人猜不到你掌法的落點,你自己也猜不到,對吧?”張之維問。
阮濤癱倒在地,渾身軟趴趴的,但這並不影響他說話,他一臉吃驚道:“小天師您竟然看出來了!”
“很淺顯的道理,這沒什麼看不穿的!”
張之維說道:“你的問題很大,你隻是照本宣科的在使用,但其中卻沒有一點自己的理解,你掌握不了你的手段,反而被你的手段掌握著,難怪你們三打一還差點沒打過!”
阮濤有些羞愧的低下頭,若彆人說這話,他定不服氣,但小天師說出來,他便在反省。
張之維繼續說道:“你這達玄掌,我倒是看出了點門派,你們門派的祖師,竹林七賢,各有所長,除了音律、詩詞和酒以外,他們也應該擅長黃老之術。”
“而這達玄掌,應該出自於道家的《道德經》中的一句話——‘古之善為道者,微眇玄達,深不可誌一語’!”
“這句話的意思是,古時得道之人行事,玄妙不可言,通達不可測,幽深而難以認知,正是因為難以認知,難以推測,所以面對這掌法敵人很難抵擋。”
“但也正是因為難以認知,難以推測,若對自我挖掘不夠深刻,施展這掌法的人,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出的什麼招!”
“歸根結底,還是對自我的認知少了,道家講無為,但其實很注重對自我的挖掘!”
“你能施展,是因為你掌握了你的身體,這是‘客觀’的自己,但你沒有掌控‘主觀’的自己,甚至你都不了解自己,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打出的是什麼王八拳!”
阮濤聽的雲裡霧裡,不解道:“那小天師,我應該怎麼進步呢?”
張之維道:“認識到最真實的自己,不要被所謂的那些外界的妄念所影響!”
“什麼是妄念?”阮濤又問。
“就是彆人施加在你身上的想法,或者說世俗施加在你身上的想法!”張之維說道。
阮濤還是一臉疑惑,但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響起,眾人看去,原來是被放在長凳上的李慕玄醒了。
李慕玄看著癱軟在地的阮濤,有些不明白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王老頭和苑金貴呢?他神色焦急,但腦中卻是一片亂麻。
陸瑾見此,過去和李慕玄交談了一會兒,告訴了他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李慕玄得知王耀祖安全離開,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他看向場中的眾人,目光不善的在青竹苑的幾人身上凝視了一下,而後看了一眼張之維,但又迅速的把目光挪開了。
因為他一見到張之維,就想起了先前的場景,自己師父被輕而易舉的拿下,自己去救,卻在彈指一揮間就被打暈!
這是多麼讓人絕望的一幕啊?!
李慕玄一向心高氣傲,之前受了那般大辱,若是平日,醒來後,隻怕二話不說就走,但此刻,他有些躊躇了。
因為陸瑾給他說了三一門的事後,他非常想再去一次三一門,去見一次左若童,去當面問他,當年他有沒有戲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意收自己為徒?
這點很重要,他若是不搞明白的話,這輩子都不得安生。
所以,他不能走,他要隨陸瑾去一次三一門。
張之維注意到了李慕玄的眼神,這個眼神裡包含著對自己的恐懼,以及對青竹苑幾人的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