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會雖然經常劫掠商車,但他們劫掠的對象,隻有刹帝利和婆羅門。
對於吠舍和首陀羅,從來是秋毫無犯,還經常拿出糧米來接濟。
所以,他們雖然被皇室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但在平民百姓和難民們眼中,卻口碑極高,頗負盛名。
也正是因為時常有難民前來報信,他們才得以躲過煞衛無數次圍剿,一直被四大祭司視作心腹大患。
而他們面前所供奉的殘破佛像,便是梵天會的圖騰——毗濕奴。
象征著眾生平等,天下大同。
是他們整個梵天會,以及所有首陀羅都信奉的庇護神。
正當信徒們面朝毗濕奴神像,閉目凝神虔誠祈禱之際。
一名男子突然大大咧咧從外面走進來。
正是米羅登,咧嘴笑道,“諸位兄弟,忙著呢?”
眾信徒同時猛然轉過頭,眼中瞬間劃過一抹寒意。
“竟敢在我們向毗濕奴神禱告之時擅闖教會。”
“找死!”
一名信徒亮出匕首,狠狠刺向米羅登。
米羅登急忙閃身躲過,驚恐道,“你們這些瘋子,還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我乃煞衛剿匪營副營主,奉嘎魯將軍,來見你們老大濕婆!”
“刹帝利的官兵,找濕婆大人做什麼?”
一名老者眯著眼睛,冷冷道,“拿下!”
兩名信徒瞬間撲上前,將米羅登死死按在地上。
“放開我!”
米羅登驚恐吼道,“敢如此對待老子,當心嘎魯將軍滅了爾等!”
信徒們神情陰沉,冷聲道,“這家夥,竟敢在毗濕奴神面前如此聒噪喧嘩。”
“割了他的人頭,獻給毗濕奴神恕罪!”
兩名信徒直接撬開米羅登的嘴,將他的舌頭狠狠拽出來。
眼看著那名老者磨刀霍霍,自己就要舌頭分家。
米羅登正驚恐之際,佛像上方傳來一陣清冷的女聲。
“住手!”
米羅登抬眼一看,瞬間混身一個激靈。
面前這尊青苔密布的殘破佛像,此時竟然緩緩低下了頭。
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神情高傲睥睨。
“參見濕婆大人!”
信徒們紛紛惶恐跪地,呈頂禮膜拜的姿態。
米羅登看得傻了眼,也情不自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小人見過濕婆大人……”
“說吧。”
佛像淡淡道,“找吾,何事?”
“濕婆大人,小人是奉剿匪營嘎魯將軍之命,來與貴組織談合作。”
米羅登訕笑道:“三日之後,夜半子時,嘎魯將軍會親自帶人,前來攻打佛陀山。”
“嘎魯將軍雖然對梵天會非常敬重,但奈何上有命,下不得不為。”
“還請貴組織提前設好埋伏,將我官兵的先頭部隊給消滅掉。”
“這樣一來,嘎魯將軍非但不會與貴組織結怨,回去之後也好像大祭司們交代。”
“等事成之後,將軍會給貴組織一大筆銀子,作為酬謝。”
信徒們面面相覷,狐疑地皺了皺眉。
置身於石像之中的濕婆則冷然一笑,淡淡道,“嘎魯會有這麼好心,為了幫我梵天會,不惜犧牲自己的先頭部隊?”
“我看,又你們官兵之間在內鬥,想要用我梵天會之手借刀殺人吧?”
“呃……”
見目的這麼輕易便被濕婆,米羅登神情有些尷尬。
“嗬,算了,反正你們這些刹帝利,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濕婆冷聲喝道:“卑彌生!”
“在!”
那名老信徒站起身,恭敬抱拳頷首。
“你率領二百信徒,於山下設伏。”
濕婆淡淡道,“等官兵的先頭部隊一到,即刻滅之。”
“是!”
卑彌生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前去準備。。
米羅登微微鬆了口氣,訕笑道,“濕婆首領真是深明大義,在下多謝!”
“等回頭事成之後,在下自會親自將銀子送來!”
米羅登告辭之後,匆匆轉身離開。
直至一路逃出佛陀山,他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如釋重負出了口長氣。
回頭望著佛光籠罩、陰氣騰騰的佛陀山,米羅登不由暗暗心有餘悸。
“這梵天會,真是太恐怖了……”
“難怪這些年來,朝廷再三催促,將軍都不肯出兵剿滅。”
“就以那濕婆的本領,怕是多少人來,都是有來無回啊!”
“不過這麼一來,那藍林算是死定了!”
這麼想著,米羅登嘴角又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這次,將軍算是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
“待事成之後,也定然會嘉獎我,哈哈哈哈!”
一夜的光景,眨眼即過。
次日清晨,朝霞的第一縷暖光播進房間中。
陸遠和烏詩瑪親密地抱在一起,睡得無比香甜。
而與此同時,荒涼小巷儘頭的茅屋前。
鄭和手中的飯菜,當啷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茅屋,嘴角抽搐了一陣。
沉默了幾秒後,發出一聲爆鳴尖叫。
“啊——!!!”
“世子爺!!”
……
眨眼間,三日的光景過去。
深夜時分,月色當空。
陸遠早早便解決了晚飯,換上烏詩瑪為自己置辦的鎧甲。
不得不說,這丫頭的眼光真是絕了。
這身戰甲通體白銀打造,胸前是虎面護身鏡,背後拖著條長長的紅色披風。
加上威武霸氣的龍紋頭盔,簡直就如同長阪坡趙子龍再世。
“公主,謝謝你。”
陸遠雙手扶著烏詩瑪的肩膀,咧嘴笑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代表煞衛執行任務。”
“我一定會完成的漂漂亮亮,絕不辜負你精心為我準備的這套戰甲!”
“駙馬,山賊性情狡詐,與他們交手,千萬小心。”
烏詩瑪憂心忡忡道,“說實話,我不希望駙馬你能建功立業。”
“我隻希望,駙馬能平平安安地歸來……”
“嘿嘿,放心吧!”
陸遠咧嘴一笑,摟著烏詩瑪的脖子,狠狠親了他一口。
隨即一拂披風,騎上院中的戰馬,直奔剿匪營的方向而去。
營房門外,五百名將士已經全副武裝,準備出發。
嘎魯穿著件土黃色甲胄,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陸遠身披白銀甲胄,從遠處疾馳而來。
乍一看就如同月亮般耀眼,閃得剿匪營士兵都不由顏面側目。
“將軍,在下來了!”
“嗬,小侯爺,還真是準時啊。”
米羅登上下打量著陸遠,陰陽怪氣道,“小侯爺沒上過戰場,但裝備倒是精良。”
“這身盔甲真是威風,簡直比嘎將軍還要氣派!”
“米將軍謬讚了。”
陸遠聳聳肩笑道,“在下雖是威遠侯府後人,但在剿匪營,隻是新來的百夫長。”
“這第一次上戰場,自然是要提前做好準備。”
“爭取將那梵天會賊寇悉數剿滅,為陛下和四位大祭司除去一個心腹大患。”
“好,有誌氣!”
嘎魯點了點頭,讚許道,“衝小侯爺這份豪氣,此戰咱們必勝!”
“來啊,丙字營的弟兄,出列!”
一排士兵,足足一百人整,同時上前一步,恭敬頷首。
嘎魯笑道,“小侯爺,現如今你是剿匪營的百夫長。”
“這丙字營的一百號弟兄,便都托付給你了。”
陸遠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從這些人身上掃過去。
隻見這一百號人,雖然都是刹帝利,但清一色都是老弱殘兵。
年紀大的,都得有五十上下;小的,也就十五六左右。
其中還有不少人,都是身患殘疾,甚至缺胳膊少腿。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出身沒落的名門。
作為刹帝利的一份子,本來可以過上不錯的安穩生活。
但奈何,他們的父輩在生前結了仇家,致使他們死後無人庇護。
如果不留在煞衛,回到民間,必然會被從前的仇人報複謀害。
所以,即便來到連刀都拿不動,也不敢請求告老還鄉。
陸遠心中暗笑,這嘎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打算用這一百多號老弱,讓自己放鬆警惕,給自己陪葬?
為取自己的命,嘎魯也算是挺下血本的。
“在下領命。”
當即,陸遠若無其事笑著點了點頭,“在下一定率領這些老兵,在戰場之上奮勇殺敵,絕不辜負將軍的期望。”
“小侯爺,彆誤會。”
嘎魯明明陰謀得逞,嘴角都勾起冷冽的獰笑。
但嘴上,卻仍然佯作關切道,“丙字營不是老兵,而是我手下最為精銳的老底柱。”
“彆看他們年紀有些大,可一旦上了戰場,那便如虎豹豺狼一般,勢不可擋。”
“此戰,本將便命你為先鋒,統領丙字營打頭陣,為大軍開路。”
“有丙字營相助,小侯爺定能如願以償,建功立業!”
陸遠淡笑道,“在下多謝將軍提攜!”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出發吧!”
當即,隊伍浩浩蕩蕩駛離軍營,整齊地從北門出城。
按照嘎魯的命令,陸遠率領丙字營的士兵,走在前方開路。
而他自己則率領大部隊,跟在後方五裡開外。
這個距離,就等於是督戰隊與敢死隊的黃金距離。
如果敢死隊有人想要撤回來,督戰隊便可以直接擊殺。
如果敢死隊遇上什麼危險,他們的大部隊也可以第一時間撤離。
陸遠可以感受到,除了自己“初上戰場”,佯作一副心血澎湃的興奮模樣外。
其餘的大部分人,都顯得一片死氣沉沉。
一個個面無表情,如若行屍走肉一般,眼中木訥空洞。
感覺不像是要上戰場的將士。
而更像是要上刑場的死囚。
陸遠面露興味,喚過身旁一名同樣騎馬的老兵。
“你,過來。”
老兵走上前,恭敬地低著頭,聲音卻有些嘶啞:“小侯爺,有何吩咐?”
陸遠淡淡問道:“我且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回小侯爺,老夫喬德曼。”老兵回答道。
陸遠點了點頭,“入伍多久了?”
“從軍已有三十年,加入煞衛十八年。”
“這麼說來,你也算是打了一輩子仗的老手了。”
陸遠沉聲問道,“為何此番,跟著本侯爺出城剿匪,你卻一丁點鬥誌都沒有?”
“莫非,一點面子都不給本侯?”
喬德曼緘默良久,苦笑道,“小侯爺,我們不是不給您面子。”
“而是,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走進墳墓之中,有誰能提起興致來?”
說著,喬德曼聲音壓低些許,變得語重心長。
“小侯爺,你得罪的人勢力不輕啊。”
“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活得夠本了,一死倒是沒什麼。”
“但你年紀輕輕,如若死在荒山野嶺,未免有些太過可惜了。”
“等到了佛陀山,雙方交起手來,你就想辦法趁亂逃走吧。”
“即便不是為了,隻為了延續威遠侯的香火,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喬德曼這番話,說得極為真切誠懇。
縱然陸遠根本用不著負責延續威遠侯香火,也不由得為之感動。
緘默良久,淡笑道,“老哥,多謝你的提醒。”
“作為一名刹帝利,打了一輩子仗,卻仍然隻是一名伍長。”
“你身上,應該也有不少故事吧?”
喬德曼微微怔了怔,乾笑著搖了搖頭:“都是陳年往事,無需再提。”
“好,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陸遠面露正色道,“老哥,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前都經曆過什麼。”
“但我認為,區區伍長,斷斷配不上你的資曆和榮耀。”
“等咱們此次剿匪建功,回去之後,我便保你取代嘎魯的位置!”
通過喬德曼這番話,陸遠已經清楚了嘎魯的用意。
知道這家夥與梵天會暗中勾結,意圖謀害他的性命。
該怎麼做,自己心中便有數了。
喬德曼愣了半晌,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小侯爺,還真是會安慰人。
彆說是取代嘎魯的位置了。
能不能活著回去,於他而言都是奢求。
他們丙字營,向來是擔任這種苦差事。
平日裡拿著最少的軍餉,上戰場時幾乎幫不上什麼忙。
唯一的作用,便是在嘎魯想要堂而皇之地殺一個人的時候,將他們作為陪葬品,讓這個人的死變得合理。
這種苦差事做了不知多少年,喬德曼自認為已經能漠視生命。
但是今日,他是由衷地不希望小侯爺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