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沈明軒走在李斐身邊, 重重歎了口氣。
此時正好是沈家和李家談完合作,李斐出發回李家之時,沈圖讓沈明軒來送送李斐, 但他全程心不在焉, 已經唉聲歎氣一路。
李斐有些無奈, 問道:“不知是什麼事惹得沈公子如此心煩?”
沈明軒看了他一眼,再次歎了口氣:“你又不是大夫, 說出來也沒有辦法。”
他二人的關係在這幾天倒是進步飛快,已經到可以暢所欲言的地步, 李斐拍拍他的肩:“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沒有辦法?”
沈明軒猶豫片刻, 道:“是因為我二姐的事。”
李斐了然:“張胥又來糾纏沈二小姐了?”
沈明軒搖搖頭:“這倒沒有, 自從那日我教訓過他, 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隻是那日從鋪子回去之後,二姐便病倒了。也不是什麼大病, 一開始隻是有些發熱, 爹和娘都覺得是感染了風寒, 請了大夫來看,開了幾貼治風寒的藥,誰知過了好幾天還不見好, 如今更是躺在床上連地都下不得。”
他二姐病得如此之重,大姐更是衣不解帶照顧她,他來送李斐, 都是被沈圖逼著來的, 否則現在還在沈靜儀房門外走來走去轉圈。
李斐十分驚訝,問道:“怎會如此?莫非二小姐的病並非風寒?”
沈明軒搖搖頭:“我也不知在乎,請了無數位,都說是風寒, 開了許多方子,全都沒用,娘急得直哭,爹也毫無辦法。”
李斐皺眉,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你應當知道這世界有許多妖魔……”
沈明軒瞬間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二姐的病很有可能是妖怪作亂?”
李斐點點頭:“沒錯。”
也不是沒這種可能,沈明軒神色有些焦急:“可是舒陽縣周圍並沒有道館,若是去外地請修道之人回來,也不知會耽誤多久。”
他二姐的病來勢洶洶,僅僅幾天人就不好了,能撐得到把人請回來嗎?
如今馬車已經整裝待發,李家的所有人都在等著李斐,他倒是能轉頭回去,隻是不知道又得耽誤多少時間。
忽然他想起了客棧中的施慈和季雲舒,朝沈明軒道:“我認識兩位前輩高人,就住在客棧之中,你拿著我的信前去請他們,他們很好說話。”
沈明軒鬆了口氣,忙問:“他們靠譜嗎?”
李斐點點頭:“實不相瞞,我本是瀛洲島的修士,此次來沈家談合作,因為遭遇了一些事,被困在途中才沒有及時趕到。我被困時正視這二位前輩高人救了我,他們道法高深,我遠不及他們。”
沈明軒還來不及驚訝李斐的身份,就聽到他對施慈二人的肯定,當下喜出望外:“既然是李兄推薦的人,那肯定沒問題!我這便去尋他們!”
李斐連忙拉住他,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無奈道:“我還沒寫信呢。”
沈明軒一拍腦袋,這才反應過來。
等李斐寫好了信,沈明軒接過信封,道了聲謝便從旁邊的家丁手裡牽過韁繩,騎馬朝客棧奔去。
他還不忘叫家丁先回去報個信。
沈明軒來的時候正巧,施慈和季雲舒收拾完東西正準備離開,就看到他策馬而來。
他沒見過施慈,看到自己那天差點撞到的兩個人還有些驚訝,見他們氣質脫俗,陡然想起李斐的形容,下意識問道:“請問是施慈和季雲舒前輩嗎?”
施慈沒想到他有此一問,有些驚訝地點點頭:“是我們,沈公子有事?”
沈明軒鬆了口氣,將手中的信雙手遞過去:“這是李斐兄弟的信,還請二位前輩隨我前往沈府,救救我二姐!”
施慈接過信封拆開一看,就見李斐三言兩語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
遇到這種事他自然不會推辭,和季雲舒對視一眼,當即點頭答應下來:“沈公子先彆著急,我等先隨你去沈府看看。”
見他答應下來,沈明軒吊著的心頓時落下大半,想起那天自己差點撞到二人,撓撓頭道:“那個……那天我騎馬快了些,差點撞到你們,對不住。”
他道歉乾淨利落,也是怕施慈心中有所介懷。
施慈失笑:“這等小事我又豈會放在心上,沈公子天真爛漫,並非什麼壞人。”
三人很快來到沈府,沈明軒先前已經遣了家丁回去報信,如今沈家幾人都早早在大門口迎接。
沈婉儀聽到消息便知道家丁口中的“施慈道長”是救了江鴻那位。
雖然當初她與施慈隻有一面之緣,可是施慈的神通廣大在她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僅僅是解開她和江鴻心結的“迴夢術”便叫她十分驚奇。
隻是當初施慈走得急,她沒來得及告彆,隨後更是因為江文德回京之事她不能摻和,回了沈家。
如今才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可沈婉儀一聽到施慈的名字,焦急的心情便緩解了大半。
沈圖見到施慈,連忙迎了上來,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這位便是施道長吧?還請施道長救救小女!”
施慈一揮衣袖,沈圖便直起了腰:“沈老爺不必客氣,降妖伏魔我輩修行之人的責任,若二小姐當真是被妖怪所害,我等自然不會姑息。”
沈圖已經從沈婉儀口中得知當初在安綏縣發生的夢妖一事,對施慈的能力心裡有底,知道他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如今聽他這麼說,好似吃了一劑定心丸。
他見施慈身邊的季雲舒氣質清冷,抱著長劍不言不語,像極了下凡的神仙,也不敢輕視,拱手道:“這位便是季道長了吧?久聞季道長大名,今日兩位道長前來,我沈家不勝榮幸!”
他旁邊的沈夫人心中憂心女兒,見他們寒暄這麼久,忍不住出言道:“二位道長不如先去看看靜儀?她臥病這幾天,我心中實在擔憂……”
施慈正有此意:“還請沈夫人帶路。”
沈夫人“誒”了一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因為激動溢出的淚花:“二位道長隨我來!”
施慈跟在沈夫人身後,季雲舒落後他一步,明遐窩在他肩上正打瞌睡。
幾人很快來到沈靜儀的閨房外,沈夫人率先進去吩咐了一通,這才將施慈二人迎進去。
“施道長,季道長,你們請看。那日靜儀隻不過是去鋪子看了看賬,誰知道回來就病倒了,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好有李公子提醒,我等才知道許是妖怪作亂。”
“二位道長,你們可要救救靜儀啊!”
施慈上前一步掀開已經掛起來的紗簾,隻見沈靜儀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清麗的臉上一片慘白,她眉頭微微蹙起,像是陷在夢魘中無法脫身。
她的長相果然如李斐所說,和施慈有三四分相似。
施慈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二人之間似乎有什麼牽絆,他掐指一算,卻什麼都算不出來。
而隨他一起進來的季雲舒視線已經落到了彆處。
沈靜儀的房間十分大,進門十分寬闊,擺了一張茶桌,左邊是拔步床,右邊則是用屏風隔開的小隔間,裡面放了一張書桌,背後有一排書架。
那廂施慈還在疑惑自己為什麼算不出來,季雲舒已經繞過眾人往屏風後面走去。
沈圖和沈夫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雖然一臉疑惑,卻並不敢打擾他,隻好目送他越過屏風,往後面的書桌旁看去。
季雲舒早就察覺到此處有生魂的氣息,隻是太過淺淡,一般人無法察覺。
蹲在書桌旁的生魂不是彆人,正是張胥。
施慈回過神,已經察覺到沈靜儀昏迷不醒是因為有陰氣侵蝕身體,她身為女子本就陰氣重陽氣弱,還有不知從哪裡來的鬼纏上她,自然會重病。
此時他見季雲書已經繞過屏風站在了書桌旁,所有人的視線也落在他身上,不由朝那邊走去。
等走近了才發現不對勁。
他定眼一看,不免有些錯愕:“張胥?”
留在沈家夫婦身邊的沈明軒大驚:“什麼?張胥在這裡?”
電光石火間他想了很多,張胥自從那日被他揍過就再也沒有出現,而他二姐也是從那日開始生病。
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忍不住脫口而出:“該不會是我那天把他打死了,他的鬼魂纏上了二姐吧?”
此言一出頓時嚇了沈圖和沈夫人一跳:“孽子!你說什麼!”
沈圖嚇得嘴唇都有些發白,沈夫人更是面無血色:“你殺了人?!”
也不外乎沈明軒有如此猜想,畢竟張胥的生魂就蹲在書桌旁。
眼看事態發展不對起來,施慈連忙叫住要抽沈明軒的沈圖:“沈老爺等等!張胥並沒有死!”
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等著被抽的沈明軒眼睛亮起:“他沒死?!”
施慈點點頭:“那日沈公子騎馬回去之後我和季兄前往客棧,還見到了活著的張胥,如果我所料不錯,這應當是張胥的生魂。”
季雲舒也道:“並非人死了才有魂魄,張胥應當是有執念,這才靈魂離體。”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立馬反應過來,沈明軒更是氣得臉都歪了:“這登徒子果然賊心不死!竟然敢跟著二姐!還害二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施慈見張胥的生魂癡癡傻傻的模樣,知道他隻是想待在沈靜儀身邊,並沒有主動害人的想法,當即一道法術打進他的魂體內,讓他的魂體由虛轉實。
見張胥現形,沈明軒當即就要衝上去打他:“好哇,叫你不要再打擾二姐,你竟害二姐到如此地步!”
他的拳頭落在張胥身上,卻直接穿透了他的魂體,像是打在空氣中。
施慈解釋道:“如今張胥隻不過是一道生魂,旁人觸碰不到他,省公子不必白費力氣。”
見張胥一臉癡呆,他打過來的時候避也不避,沈明軒有些驚訝:“他這是怎麼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施慈道:“這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思維並沒有跟上靈魂。”
隻見他右手掐訣,一道白光閃過,張胥已然恢複了清明,見自己站在陌生的房間內,旁邊還有沈家人和兩個陌生人,當即大驚失色:“我這是在何處!”
沈明軒冷哼一聲:“你這無恥之徒,害我二姐生病,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何處?”
最終還是施慈開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張胥這才明白過來。
他訥訥無言,往沈靜儀的方向看了看,低下頭道:“我並非有意害二小姐,隻是那日我睡下之後迷迷糊糊好像做了個夢,夢中我穿過街道來到沈府外面,因為十分思念二小姐,於是便穿過沈府的圍牆,到了沈小姐房間外。”
他隻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卻不知自己靈魂出竅,還害得心上人大病一場。
施慈歎了口氣,勸道:“我等知你是無心之過,你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豈不知如今的行為有違讀書人的風骨?”
張胥被他說得臉色通紅,羞愧道:“我自然知道我行為不妥,可是戀慕之心本就難以控製,我心悅二小姐,這才一時失了儀態。”
“實在是對不住二小姐!我這便離開,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二小姐面前!”
說罷,他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施慈知道他是回去尋找自己的身體了,搖搖頭,朝沈靜儀走去,伸手在她額間點了點,驅散她體內的陰氣,沈靜儀的臉色陡然紅潤起來,沒多久便睜開了眼睛。
眼見事情解決,施慈心中還有一事不解,拉著季雲舒找了個借口告彆沈家眾人,回到客棧,這才把自己的疑惑說說給他聽。
他想到沈靜儀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忽然想起那天何叔所言,沈靜儀曾經被拐賣,四歲才找回去。
而原身有一個妹妹,三歲被拐,一直杳無音信。
“季兄,你說這沈家二小姐,有沒有可能是我走失的妹妹?”
季雲舒聽完當即掐指一算,施慈和沈靜儀之間的確有血緣關係。
他道:“沈靜儀被拐賣幾經轉手之後正巧遇到官府抓人販子,她是所有被拐賣的孩子中最小的一個,也記不得家住何方,父母有誰,當時沈家夫婦正好路過,心中不忍,於是便謊稱她是自家被拐的女兒。”
沈靜儀就是施慈之妹。
施慈歎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
究竟是裝作不知道,任由沈靜儀在沈家待著,還是直接言明她的身世?
一時之間施慈頭疼起來。
而那邊離開的張胥,並沒有如施慈猜想的那般直接回自己的肉身,反而是逛到了城外的一座破廟中。
這座破廟十分破敗,年久失修,屋頂已經破了個大洞,甚至連牆也倒了一半,香案上積滿了灰塵,連桌腿都被蟲子啃蝕得坑坑窪窪。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雖然自己說了不再打擾,可是一想到之後再也見不到沈靜儀,便覺得心如刀絞,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此處。
這座廟中供奉的不是什麼土地城隍,而是一尊看不清模樣的神像,神像坐在上方,隻能隱隱約約看出哪裡是五官的位置。
他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從旁邊地上撿了三炷香,恭敬拜了拜,插在香爐上:“神仙啊神仙,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我又該如何是好?”
可惜神像不過是泥塑土坯,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他拜完就轉身離開,全然沒有注意到神像模糊的臉上,屬於眼睛的位置那兩個窟窿裡紅光一閃,三炷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儘,微不可查的香火飛快湧進神像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