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慈和馮國安動作不慢, 帶著人一個閃身就出現在郊區的小路上。
這地方在安綏縣的最邊緣,平日裡沒什麼人過來,隻是偶然間有人路過。
施慈三人到的時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周圍大片空地長滿雜草, 由遠及近看過來, 樹林逐漸稀疏, 地上有許多馬車行駛過的車轍。
這裡並非是出安綏縣唯一的道路, 但絕對是最偏僻的一條, 當初江鴻離家出走想回京城, 怕被人發現,走的就是這一條路。
或許是因為許多人在這裡出事, 這片地方竟然真的保留了很濃重的夢妖氣息, 看得出來它在這裡停留了許久。
施慈在氣息最濃重的地方站定, 朝兩人道:“在這裡入夢或許能找到夢妖真正的藏身之地,二位可要一同前去?”
馮國安自是無有不應,萬萬沒想到江文德竟然也要一同前往。
施慈忍不住勸了一句:“江大人,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安綏縣還要你留下來主持大局。”
江文德搖搖頭:“安綏縣近日並無太多事, 我隨你們一同前去並無不妥。縣衙那邊我已經吩咐好了,必要時候師爺會站出來主持大局。師爺是從京城隨我一同來的,他做事我很放心。”
於是施慈不再勸, 當即打開夢境通道, 下一秒, 三人就出現在郊區相同的位置。
夢境中這裡夢妖的氣息很重, 重到施慈不靠法術都能追蹤到它走過的路線。
三人隨著夢妖留下的蹤跡一路前進,江文德臉色越來越嚴肅。
“這條路是我當日帶鴻兒回家的路。”
施慈聞言錯愕不已:“夢妖竟然和令公子有關?可是我等方才在廂房之中並沒有發現夢妖的氣息。”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這隻夢妖會隱藏自己。
馮國安臉色也有些不好:“如果它真的會藏起來, 我們想要找到它,恐怕難上加難。”
江文德心情驀地沉重下來:“咱們先到縣衙看看。”
夢境中的確十分方便,心念一動,幾人就站在了縣衙的大門口。
還是那位當差的衙役,見到三人,竟然問了一句:“大人不是才出門?有什麼東西忘帶了嗎?”
江文德擺擺手:“我回來看看。”
三人一路往江鴻的房間走去,施慈卻心中“咯噔”一聲:“你們有注意到剛才衙役問的問題嗎?”
馮國安不明所以:“有什麼不對嗎?”
施慈點點頭:“夢境是依托現實而存在的,沉睡的那些都是平民百姓,他們怎麼知道我們離開縣衙?唯一在縣衙之中的江鴻也還在沉睡之中,自然不知道我們說了什麼又是何時離開。”
這下馮國安和江文德也明白過來:“他也陷入夢境了。”
沉睡的範圍在不斷擴大,竟然已經波及到縣衙。
三人加快腳步,很快就到了廂房之中,江鴻卻並不在此處。
江文德猛地醒悟過來:“夢境中的鴻兒自然不會也在沉睡,我們來錯地方了。”
“江鴻應該在他執念最深的地方,江大人可知道他目前應當在何處?”
江文德眉頭緊皺:“京城。”
施慈一時語塞。
京城距離這裡何止是千萬裡之遙,他從來沒有去過,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想要移形換影還得想象出目的地的具體模樣,這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於是他把希望放在馮國安身上。
誰知馮國安也苦笑一聲:“我本是安綏縣人,雖說閒暇之餘也去過其他地方,但京城還真沒去過。”
夢境中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哪怕快馬加鞭也來不及。
三人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文德冥思苦想,半晌之後道:“我這裡有一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施慈和馮國安有些驚訝,看向他:“什麼法?”
江文德道:“我曾因緣際會在國師府的藏書樓中待過一段時間,知道有一種秘法可以暫時讓普通人擁有法力,隻是成功幾率不大。”
施慈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有辦法就好,我等先教你騰挪之法,你帶我們去京城。”
說罷,幾人竟然真的開始練習起來。
江文德也不愧曾經是“六首狀元”,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關鍵,比施慈的學習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忍不住感歎一聲:“你這天賦不去修仙,真是可惜了。”
江文德聞言心情大好:“國師府的那位也這麼說,可惜我身在紅塵之中,心也在紅塵之中,恐怕這輩子都當不了逍遙自在的修行之人了。”
國師府也清楚他的天賦,甚至向他遞出過橄欖枝,但是修道之人閉關動輒幾個月甚至幾年,他心有牽掛,自然是不願意的。
按照從國師府中學到的秘法,江文德很快就這個帶兩人到達京城,第一次使用法術有些不熟練,騰挪之時竟然比坐過山車還難受,施慈和馮國安面色十分難看,江文德卻半點不受影響。
馮國安看了一眼他,對施慈感慨到:“想不到我當城隍這麼久,竟再一次體會到活著的時候胃裡翻江倒海的滋味。”
施慈有何嘗不是呢?他人都死了這麼久了,穿越異世了竟然還能體驗一次暈車的感覺。
江文德沉浸在帶人騰挪的新奇感中,完全沒有聽到二人的對話,甚至朝他們笑道:“難怪大多人都想修仙,使用法術的新奇體驗真是叫人欲罷不能。”
施慈開玩笑道:“江大人如今可想踏上修行之路了?”
江文德歎了口氣:“紅塵之中有所牽掛,今生算是和修仙無緣了。”
離開京城八載,如今故地重遊,江文德心中多少有些感慨,但心中惦記著江鴻的下落,反而沒多少心情惆悵了。
不出幾人預料,京城之中果然有夢妖的痕跡。
施慈鬆了口氣:“看來咱們的大體方向是沒錯的。”
江文德點點頭:“往這邊是我夫人的安息地,我帶你們過去。”
說罷,拉上兩人就要再次移動。
施慈連忙攔住他:“等等!此地離尊夫人的安息之地很遠嗎?”
江文德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不遠。先生這是……?”
施慈鬆了口氣,擠出一個微笑:“既然不遠,咱們一路走過去,正好了解一下令公子的執念。”
馮國安連忙附和:“施先生說得不錯!了解根源才能對症下藥!”
江文德也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隻好歎息一聲:“好吧。”
他還挺想再試試騰挪之術,畢竟到了夢境外可就不能再帶人移動了。
施慈和馮國安對視一眼,唯有無奈地笑笑,決定再也不要讓江文德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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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鴻此人,少年心性,愛憎分明。
自江鴻到安綏縣以來,從不仗著自己的身份欺壓百姓,反而十分平易近人,江文德自己就是個有德有才之人,言傳身教之下江鴻自然不會差。
隻是時至今日,江文德都不知道為什麼江鴻會突然鬨著離家出走,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施慈和馮國安都十分好奇:“令公子此前可曾經曆過什麼變故?”
江文德苦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必將他關在縣衙中。”
馮國安出聲問道:“那最近你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之事?”
江文德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倒還真有一件事,說出來你們或許不信。”
施慈和馮國安都有些感興趣:“哦?”
江文德長歎一聲:“二位都不是尋常人想來,也聽過我之前在京城的事。”
二人點頭。
江文德又道:“世人皆知我與夫人少年夫妻,後來夫人誕下鴻兒之後身體日漸虛弱……前幾日有一二八年華的女子來到縣衙,自稱是夫人的轉世,我本來是不信的,可是我與夫人之間的事,她竟然一清二楚!”
施慈陷入沉思,馮國安卻是目瞪口呆:“竟有這等奇事!”
江文德歎息道:“當時我與馮道長反應一般無二,覺得天下怎會有如此蹊蹺之事?可是觀那女子神情不是作偽,我也有些糊塗了。”
馮國安看熱鬨不嫌事大:“你該不會犯糊塗,被江鴻看到了吧?”
江文德臉色一黑:“老夫怎麼會是那等人!”
“那女子聲稱自己前十六年渾渾噩噩,近些時日才清醒過來,覺醒了前世記憶,而後一天都等不得,就立即來尋我了。”
“雖然世上多鬼神之事,但我又豈是那等荒唐之人?當下吩咐衙役將她送回去,隻是她死活不肯離開,還嚷嚷著要見鴻兒……”
說到這裡,江文德也忍不住紅了雙目。
“且不說她所言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我如今已是垂老矣矣,她卻正值青春貌美之時,我夫妻緣分已斷,又如何能做出耽誤人之事?”
施慈雖然見識過不少再續前緣的故事,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畢竟這個世界不是尋常世界,江文德身份也非同一般,如果有人要借他的身份作文章,其中大有可為。
於是他隻好道:“我倒是有些法子可以知道是否是前人轉世,隻是需要前世心愛之物……這個暫且不說,倘若那位女子真是尊夫人,江大人準備怎麼辦?”
江文德訥訥不得言:“我……我……我唯願她此世安好,不要再同我這個老頭子扯上半點關係。”
江文德已快到知天命之年,的確算是老頭子了,要是成親生子早些,孫女都快這麼大了,和二八年華的少女差了何止一個輩分?
他的家事施慈和馮國安也不好給出建議,這時候馮國安突然想到什麼,出聲道:“該不會你和那位女子拉拉扯扯,被江鴻看到了吧?”
江文德悲傷的情緒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馮兄!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和她清清白白,哪裡來的拉拉扯扯!”
施慈忍不住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