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葛元烽性子倔強, 行事又很魯莽,平日裡總愛跟在阮紅衣的身後,兩人惹出了許多小麻煩,有時弄得雞飛狗跳,叫人哭笑不得, 卻也並不嫌惡。於平日裡切磋時, 葛元烽總不服輸, 不過縱然是輸了, 也總是屢敗屢戰, 很是勇武。
但不論是什麼時候的葛元烽,瞧著也總十分生動, 神采奕奕。
可如今的葛元烽……他的個頭長高了些, 猿臂蜂腰,瞧著已是青年人的模樣,但面色肅穆,眼神深沉一片,隻在眸光深處,隱約仿佛能看到火光跳動,顯露出他心中那一抹不屈之意。
他跟隨在火烈真君身邊, 並不同曾經那般善於言語, 反而變得很是沉默——或許該說不再那般衝動,好似已很穩重一樣了。
隻可惜, 如今的葛元烽再無從前的神采了。
若非是那抹難以覺察的不屈之意, 幾乎就是死氣沉沉的。
葉殊對葛元烽並不很了解, 也隻是匆匆見過幾面而已,感覺不深,但是對於晏長瀾和陸爭而言,卻是對如今的葛元烽很不適應。
而更讓晏長瀾和陸爭皺眉的是,在葛元烽身邊不見阮紅衣也還罷了,他們將所有來客都看過一遍,竟都不曾見到阮紅衣的蹤跡。
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心中狐疑,然而如今眼看大典就要開始,卻是沒什麼詢問的餘地了。
幾人的打量不過是在須臾之間,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倒是鄭明山,在入座後就同葉殊介紹道:“葉道友,那位便是此次舉辦收徒大典的火烈真君了。這位真君於散修金丹修士之中尚算年輕,日後未必無有結嬰之日,因此,他在散修之中頗有臉面,一些大小宗門也多少會給他些面子。”
葉殊微微點頭:“散修能走到這地步,確不容易。”
鄭明山也道:“正是如此。不過他早年也是受家族培養的,隻是二三十歲時便離開家族,後來也不回歸家族,自稱散修而已。說起來,他與那等真正的散修還是有所不同的。”說到此處,他笑了笑,“想來他如今對家族還有幾分照拂,正是為了那二三十載的培養。若不是因著那些培養有了見識,真正自草莽而出的散修,受到的磨難恐怕更多,要想結丹也要艱難得多。”
葉殊對此倒也讚同。
他如今算是個散修,是真正從凡人地界而出的修士,今生這具身子的主人,更是不曾受過什麼有關於修行方面的教養。可他如今能知道這許多,且能假作隱世家族的公子與鄭明山等人交往,也是憑依前生的記憶。
而且,與火烈真君不同,這位金丹修士早年離家,對家族的情誼寥寥,可他對於葉家……前生與家族同生共死,歸屬極深。
隻是葉殊同樣很是明白,重生之後,他與葉家再無瓜葛,理應是要將這一段情分儘力淡薄,走今生道途的……畢竟,他是與敵人同歸於儘,該報的仇,在隕落之前便已報了。
因果該是斷絕的。
不過,葉殊得到了混元珠,而在混元珠的助力之下,葉殊重生到千年之前,竟然附身在另一名姓葉的少年身上。
也是因這個緣故,葉殊一直隱約覺著,或許他與葉家的緣分未儘,將來若是不早早隕落,那麼總有一日他可以回歸靈域,或許,與葉氏一族還有交集。
對於此,葉殊並不覺累贅。
反而……
收回思緒,葉殊微微點頭:“不論如何,這位真君如今比我等走得快些,便應將其當作前輩敬重。隻不知他結丹乃是……”
鄭明山道:“乃是赤丹。”
葉殊一怔。
鄭明山感慨道:“如今結黃丹者甚多,往往元嬰即為頂峰,而結出赤丹之人極少,則是有望神遊的。火烈真君正是赤丹,將來若是運道好,說不得能成神遊強者,才能有這名聲。”
葉殊若有所思。
據他所知,黃丹者最多結嬰不假,赤丹者卻是有望聚合,而隻有紫丹,是必然通玄,有望大乘,是直指大道終點,飛升可期……如今在這下界,似乎少有人提起紫丹之事,僅赤丹者便算極為不俗,且大約是下界並無聚合修士之故,因此赤丹的極致,也被人當做了神遊而已。
不過葉殊也未多言,隻略提點一句道:“聽聞赤丹之上更有紫丹,我輩修士若是能朝著紫丹掙一掙,豈不更妙?”
鄭明山聞言,越發覺著葉殊出自底蘊非凡的人家,壓低聲音道:“鄭某也曾聽師尊說起,世上結丹的修士,還有一種是結成紫丹,而若是結成紫丹之人,必然板上釘釘得成神遊。”
葉殊了然。
在這些頂級宗門裡,果然知道紫丹之事。
他做出傾聽之狀,引鄭明山繼續說。
鄭明山果然道:“聽聞結成紫丹之人,於金丹境界時修行極快,待到結嬰時,也比結成其他金丹的修士快上數倍,極為厲害。隻是可惜,從古至今,能成紫丹者鳳毛麟角,世上罕有見到,否則若是能得結成紫丹者一番指點,對於日後結丹必然大有裨益。”
葉殊略頓了頓,也將聲音壓低:“既然鄭道友有此意,怎不去打聽一番當世結成紫丹之人?”
鄭明山稍作猶豫,還是輕聲說道:“在此世,結成紫丹之人……倒真是有的。”
葉殊故作好奇:“哦?不知是何人?”
鄭明山既然已提起了,也就乾脆說道:“乃是宣明府的驚天劍主。”
聽得這話,葉殊瞳孔驀地收縮,當真是有些訝異了。
驚天劍主?那豈不正是長瀾的師尊風淩奚麼?!
雖說葉殊也曾猜測過風淩奚所結之丹為何種金丹,但卻也不能確信他定然結了紫丹。畢竟,即便是在靈域裡,能結成紫丹的也不算多麼常見,何況在這下界,眾多修士傳承不多,對於紫丹的好處並不甚是明白,有機會結成紫丹者,就更少了。
赤丹之中的佼佼者,要做到風淩奚這程度,也未必完全不可能……
此刻葉殊方知,風淩奚所結竟真是此丹,且就連這風音府頂級宗門的修士也知道?
葉殊將這些訝異露出來,語氣裡也帶上一些吃驚:“鄭道友如何得知?驚天劍主風前輩的威名葉某也曾聽說,但是紫丹之事,卻並不知道……”
鄭明山說道:“不瞞葉道友,驚天劍主所結紫丹之事,世上所知之人也確是不多的。當年這位前輩結丹時,有極少數人瞧見,且那人正好與我流華宗之人有交情,將他所結之丹的奇異之處告知了我宗的前輩,故而才知道。不過此事也未傳開,如今知道此事的,大約也僅有少數頂級宗門而已,而驚天劍主此人雖是驚才絕豔,卻也正是因著他身負紫丹,如今又順利結嬰,才會讓在我等頂級宗門之間,都無人敢小覷於他。”
說到此處,鄭明山一歎:“驚天劍主著實了得,一身本事如何,當真是言語不能道儘。先前在各府排位大比時見到了他的風采,鄭某十分欽佩,隻可惜,無緣拜見,請他指點。”
葉殊也隨之感慨:“的確如此。若能拜見風前輩,請他指點一二,日後我等結丹之時,說不得也能有望搏出個紫丹來。”
鄭明山笑道:“誰言不是?若真能成就紫丹,日後在宗門之內,資源也是百般傾斜的。”
到那時,他哪裡還會被派去照顧那任性的陳明瑞師弟,應當就能一心一意直奔大道修行了。
兩人說了這幾句,聲音雖是很低,不過附近的晏長瀾、陸爭還是能聽見的。
晏長瀾還好,他早已聽葉殊說起過紫丹之事,隻是因此對自己的師尊更增幾分欽佩之意而已,但是對於陸爭而言卻非如此。他被紫丹之事先是震驚一番,又為風劍主竟是紫丹之人而震驚,旋即還為他這晏師兄能拜在風劍主座下為親傳弟子而感到歡喜……
不多時,收徒大典正是開始。
那火烈真君並無多少客套話,隻稍微說了幾句,就向葛元烽示意,兩人一同立在了那座巨大的鼎爐前,自己先往裡面敬了香,而後面向葛元烽而立。
葛元烽早知該如何行事,當即對著火烈真君叩拜下去,恭恭敬敬三跪九叩,行拜師之禮。
接著,火烈真君賜予葛元烽收徒之禮,乃是一件很是少見的上品法器,品質很不俗。
葛元烽再跪拜,再謝恩師。
而後又是火烈真君對葛元烽訓話,提出為弟子者所要遵循的規矩,葛元烽自然要恭敬聆聽,還要再次跪拜……如此數次後,葛元烽才也取出一炷香,敬入鼎爐之內。
也是直到此時,才算是拜師完成。
接下來,火烈真君帶著這位弟子,對著在座的賓客們敬酒。
葛元烽依言照辦,在終於一一看過這些客人後,他的瞳孔一縮。
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