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敏這樣快便做出決定, 且王敏原本並非奴仆之身,就有這等決心,一時間就讓眾人越發緊張起來——但他們很快也回過神, 王敏受兩位公子青睞, 早已在修習煉丹之術, 日後定然是大有前途, 她感恩之餘情願如此,也似乎理所應當。
然而他們就很不同……
胡元與艾久尤其難以抉擇。
他們兩個當初自賣自身其實乃是迫不得已,是因著家族被破或是親人被屠戮, 隻得借助此法與人訂了契約, 戴上手環以躲避。後來漸漸被培養得實力強了, 也跟隨過幾個主人, 然而不論那些主人待他們如何,甚至他們曾也做過散修,然而終究又輾轉被賣了回去。
直至跟隨了葉殊, 兩人方才感覺到一絲喘息之機。
誠然在最初時, 兩人是不知主人本性而不敢怠慢, 後來卻是發覺了主人的寬厚,讓他們對葉殊也是極為感激。當然, 他們原本也沒什麼二心, 是想著要一直跟隨葉殊的,辦起事來也格外努力, 唯恐做得不好, 讓葉殊失望……
但是他們卻不曾料到, 有一日這位主人會主動跟他們提起“自由”一事。
自由,乃是兩人企盼至深,可望而不可即的。
若是有機會能得到自由……他們又怎能不心動呢?
而且他們更是已然摸清,葉殊瞧著冷淡,實則一言九鼎,他說不會追究,隻需發下道誓,那麼必然就會是如此,甚至說不得他們日後還有跑腿的機會,隻是再不能跟他們遠行而已,也再無機會真正成為他們的心腹……
若是繼續留下來,他們可以想象這位主人手裡怕是會有更好的東西給他們,說不得能讓他們有很大的長進,但究竟有多好,能讓他們長進多少,則不得而知。同時他們也能一直跟隨,日後或許能見到更悠長的道路……
這兩種想法,在兩人的心裡不斷地互相衝撞,曾經最深的願望以及多半會更好的未來,究竟要選擇哪一種?
一時之間,他們當真是無法做出決定。
不過,在胡元與艾久思考時,齊壯開口了:“我願留下,跟隨主人!”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修士齊壯以心頭精血為誓,侍奉葉殊為主,生死不改,絕不為任何於他不利之舉,蒼天見證,永不為悔!”
說著他也果斷,迅速取出一滴心頭精血,送到了葉殊的面前。
葉殊微微點頭,將精血留下,徹底定契,收下了齊壯。
見齊壯如此,跟他性情有些相似的魯鬆也立刻送出心頭精血,且出聲:“修士魯鬆以心頭精血為誓,侍奉葉殊為主……”
齊壯與魯鬆原本便非是那等極為精明之人,所思所想自也不多。他們隻想了想當初跟隨其他主人時那般不如意,又想了想自己跟隨葉殊時被寬厚對待,日子安穩,再想一想自己資質魯鈍,若是被放出去,恐怕很容易便被人算計,就自然覺著,還是老實跟在主人身後為好。
於是,除卻王敏以外,他們兩個倒是最先有所決定的。
之後便是那兩名女修了,田秀芯與餘靜華,一個偏於溫婉,一個帶有英氣,心思都很靈巧,相貌雖不算十分出眾,卻也都是中上,早先都是做過散修的,後來被人出賣,且受了威脅,不得不自賣自身。後來她們被人買去,又離得這樣遠了,若是可以不再為仆……
兩人的心裡也思索了許多。
她們是頗為擔憂的,身為女子,除非是在大家大宗出身,又或者運道絕佳,或者性情狠辣果決,否則很難出頭,淪落在外也比男修要危險得多。賣身為仆後,女修也容易被其主人充作爐鼎或是暖床之物,甚至拿去招待客人,尤為淒慘。
不過,如今她們兩個跟隨的主人都還是少年,瞧著性情雖是不同,但似乎都對於女色並無興致,其中那個性子冷漠的,除非必要,甚至不曾多看她們一眼,倒是讓她們有些放心……隻是不他們年紀更長些,是否也會與其他人一般,將她們視為玩物?又或是拿去招待客人……
這般想著,兩人也算有些默契,竟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晏長瀾與葉殊。
葉殊也還罷了,隻神情淡淡地等著,晏長瀾卻是看向葉殊,眼眸深處似乎偶爾會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感,卻又很快散去,並不會被葉殊察覺。
隻是,餘靜華與田秀芯因女子直覺,有所察覺了。
她們對視一眼後,忽而露出一個淺笑:
“修士餘靜華以心頭精血為誓,侍奉葉殊為主……”
“修士田秀芯以心頭精血為誓,侍奉葉殊為主……”
二女發了血誓,將心頭精血獻上。
葉殊再將她們兩人收下。
最後,就隻剩下了艾久與胡元兩人。
他們的神情變幻不定,似乎極為艱難,其周身靈氣也鼓蕩不休……
齊壯等人間或也看了兩人一眼,已猜到這兩個聰明人與他們不同。
餘靜華和田秀芯則是輕歎。
這兩人確實聰明,做事也妥帖,且他們一路行來,可說是彼此生死之交了,然而,有些決定終究也要尊重他們自身。
良久,胡元閉了閉眼:“對不住,屬下……”
幾乎同一時刻,艾久也開了口,他的聲音嘶啞:“屬下艾久,愧對主人……”
這兩人心中抉擇多次動搖,最終還是轉為了想要自由之身。
且在他們抉擇之際,彼此之間眼神相接,已然有了些想法——他們如今漲了不少見識,學了不少東西,且也都有腦子,敢於吃苦。待得了自由身,他們自不會留在這府城裡任人隨意磋磨,卻是可以尋一處相對偏僻之地,互相協助,慢慢發展,提升自己。
日後不論是好是壞,或許他們兩人反而錯過了大好機會,但終究還是想要自己做主的心思占了上風,隻是他們說出之後,還是有些失落,有些後悔。
當然他們更明白,即使他們選擇了留下,可自由之念著實太盛,說不得久而久之還要生出心結,到那個時候,那一點不甘不論對於他們還是對於主人,都並非一件好事。
不過,在說出之後,兩人儘管覺得主人寬厚不會介意,自身卻還是頗為自責。
晏長瀾並不言語。
葉殊則是說道:“既已決定,便發下道誓,隻不言出我二人秘密,對我二人不生出不利心思即可。”
聽見葉殊這話,艾久胡元如蒙大赦,滿懷感激地齊齊發了道誓:
“修士艾久,以大道起誓,日後若言及舊主晏長瀾、葉殊二人隱秘,抑或是生出對二人不利心思,便會道途崩潰,修為儘散,灰飛煙滅而死!”
“修士胡元,以大道起誓……”
兩人發了近乎一般無二的誓言,可見心中情感真摯。
葉殊微微點頭:“好,你們且自去罷。”他稍頓了頓,信手一抹,面前就出現了二十塊下品靈石,被他一分為二,分彆送到了艾久、胡元兩人身前。
晏長瀾看出胡元艾久面色在震動與慚愧之間變換,就笑了笑:“你們兩個也不必推辭,如今府城之內花銷甚大,縱然你們要離去,也總不能空手而走,以你二人手中積蓄,怕是也不足以如此。主仆一場,阿拙既然放歸了你們,自也不願你們離開之後,落魄流離。”
胡元、艾久這才放下了推拒的心思,但他們都是感恩不儘,放下所有心思,深深行了一個大禮。之後,他們就知道自己已然並無資格在此處停留,就很快拜彆,離開了這個洞府。
日後他們再要如何,就當真隻能靠他們自己的手段了。
等兩人走後,餘靜華等人都頗為唏噓,然而卻也並未說出什麼。
其實他們心裡也很明白,當胡元和艾久當真在此決定上遲疑這般長久時,就已然證明他們不適合留下了……隻要想留下的,心中那絲雜念必然要徹底斬去方可,
胡元與艾久,無法斬去那雜念,不若好聚好散。
這時候,留下來的這五人對待葉殊與晏長瀾兩個時,就是更加忠心——並非是因其他種種心念不得不忠心,而是真正的忠誠了。
葉殊看了幾人一眼,頷首道:“既然你們留下,我便給你們幾個法門罷。”
餘靜華等人一聽,都是一驚。
幾個……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