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君與嶽千裡自離開後, 就緩緩朝著居處走去。
嶽千裡心頭還為先前之事而糾結著,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家兄長,以他來看……那位淳於秀姑娘, 怕是當真對兄長無意了。可兄長之心, 該如何安放?兄長活了這些年, 好容易愛慕一人, 偏生卻遇上此事……
嶽千君則是在思索。
他生性較為遲鈍,自先前也隻是覺出, 似乎他的未婚妻子當真不太願意嫁與他為妻, 然而他卻不知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周到, 居然會是如此?
不過, 他卻並未與嶽千裡一般覺著未婚妻子是移情彆戀於晏長瀾身上……他這些年來十分關注未婚妻子, 雖不至於事事皆知, 但先前未婚妻子那一點故意為之,他卻還是看出來了的。
於此事上, 嶽千裡卻是不如嶽千君。
隻是嶽千君仍舊有些鬱鬱,他隻是想著, 未婚妻子心中究竟是什麼想法……
就在兩兄弟心思各異時, 突然間, 他們聽到身後有人呼喚。
兄弟倆轉過頭, 就見到正是淳於秀小跑過來。
嶽千君肅容道:“秀姑娘。”
嶽千裡勉強笑了笑, 並未出口。
淳於秀看見兩人反應, 自也瞧見了嶽千裡難以掩飾的一抹憤怒, 與嶽千君眼裡的一絲黯然。他心裡一酸, 捏緊手指,而後鬆開。
“嶽公子,嶽小公子,我們尋個地方說話罷。”
嶽千裡一愣。
這是——
旋即他眼神一暗。
莫非,這樣早他就要說出來了?
著實太過可恨!
嶽千裡惱怒地看了淳於秀一眼,就有意阻止自家兄長。
但是嶽千君卻已點頭答應:“好。”
嶽千裡……嶽千裡頓時恨鐵不成鋼。
嶽千君看著淳於秀:“秀姑娘,你尋一處所在,我們隨你同去。”
於他而言,能多與愛慕之人相處片刻,也是好的。
淳於秀露出個笑容,心裡仍是酸澀。
這時候,他竟更希望自己是個真正的女子了。
·
不多時,兩人到了家酒樓,入了個雅間。
這雅間有些奇異,在裡面還有個隔間,也有小門。
淳於秀入得其中,看了那小門、隔間一眼,心中的恐慌幾乎忍不住要溢出來了。
然而,終究是無法。
事到臨頭,嶽千君那般待他,他實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深吸一口氣後,淳於秀儘力對嶽千君露出個美好的笑,輕聲說道:“嶽公子,稍待,待我出來時,你便會知曉。”
嶽千君不解,但他卻很是尊重淳於秀:“秀姑娘,請。”
淳於秀點點頭,轉身便打開小門,走進隔間裡去。
嶽千裡看著淳於秀古怪的行為,倏然發覺,似乎其中有什麼隱秘?而這樣的隱秘,似乎才是淳於秀與兄長之間最大的……阻礙。
·
淳於秀立在隔間裡,手中已然出現了一套男子的衣衫。
他低頭愣愣看了一會兒,指尖都在輕輕發顫。
這一次,若是出去……
恐怕,日後都不得再相見了。
不過嶽千裡也在場,嶽千裡乃是嶽千君的胞弟,想必,嶽千君身邊有這胞弟在,應當也能得到一些安慰罷?嶽千裡待嶽千君的關切,十成是真。
良久,淳於秀到底還是換了衣衫。
不論如何,他該面對。
·
嶽千君和嶽千裡,在隔間外等了有一刻鐘之久。
嶽千裡低聲道:“她怎麼去了這樣久。”
嶽千君不知為何,心頭有些不好的預感,但這預感似乎並非是來自什麼危險,卻叫他難得有一絲慌亂之感。
因此,他並未回複嶽千裡。
又是盞茶時間,小門開了。
兄弟兩人都朝那處看去,而後,那門內……就走出一人來。
那是一名……少年。
一名相貌與淳於秀一般無二,卻是喉頭有結,眼裡帶著英氣的少年。
刹那間,嶽千裡頭皮都要炸了。
男、男男子??
——淳於秀,他是個男子?
嶽千君則是愣住了。
從前不論經曆過多少危難,他都不曾如何,但如今見到了愛慕的未婚妻子變作男子,他實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
淳於秀見到兩人如此,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不再如從前那般露出羞怯神情,而是儘力鎮定,走到兩人面前,慢慢說道:“不瞞兩位嶽兄,在下淳於秀,的確是一名男子。”
嶽千裡怒從心起。
男子,淳於家怎麼敢讓一名男子來與他兄長定親!
淳於秀佯裝不知他的憤怒,而是繼續說道:“嶽大兄金丹境界也瞧不出在下偽裝,是因一件法寶之故,也是因這法寶,方讓在下能自淳於家好生活下來。”
嶽千君閉了閉眼,心中猶若驚濤駭浪。
可是待他看出淳於秀眼裡的慌亂時,卻是按住了嶽千裡,緩緩開口:“此事,恐怕還須你給我一個交代。”
淳於秀心裡一疼,頷首道:“這是自然。”他輕聲道,“嶽大兄,還請聽在下道來。”
嶽千裡聽自家兄長這般說,不由朝他看去。
他乃是嶽千君胞弟,如何看不出如今兄長情緒動蕩?但是他此刻也想了個明白,兄長與淳於秀之事,畢竟是他們之間事,他能陪伴於兄長身邊,卻還是莫要插口為好。
隻是,可憐了他的兄長……
淳於秀彆過臉,將從前事一一道來。
當年,淳於秀的生父淳於瀟乃是一名性好美色之人,且因著喜愛美色之故,常年在外獵豔。他的妻子乃是聯姻而來,雖對淳於瀟並無愛意,但卻須得保住淳於瀟的性命。
原本淳於瀟隻是在外瀟灑並無大礙,可是有一次他求得了一名美豔女子後,將其納為妾室,卻是被其所迷,厭倦了其他美色。
初時淳於秀的生母嶽玉靜並未將其看在眼裡,畢竟對方瞧著隻是個尋常的女修,資質也很尋常,就算美豔,也不足為患。而且那時嶽玉靜正好懷上了淳於秀,也是她嫁給淳於瀟多年後唯一的孕事,自然是寶貝無比,因此,對淳於瀟新得的獵物,就更不會多加留意了。
然而,在嶽玉靜胎兒月份漸足後,才發覺那女修居然已收攏了淳於瀟的心思,讓淳於瀟待那女修一心一意了。淳於瀟的眼裡更是隻剩下了那個女修,就連原本有幾分尊重的嶽玉靜,也不曾再分給一分心思。
除此以外,那女修也已懷孕了,可嶽玉靜卻發覺,自己的懷相越來越差,自己的壽元似乎也在流逝……此刻,她才發覺有不對勁處。
但如今他們一家在外,想要借助家族力量解決那女修已然不成,而嶽玉靜後來又發覺,那女修對生子似乎格外看重。
如此一來,嶽玉靜心驚肉跳,便知若是自己生下了嫡子,恐怕會有不妥……
後來,眼見自己恐怕生下孩兒便要隕落,嶽玉靜用了自己奇遇而來的一件法寶,交給心腹婢女。若是她生下的是個女兒,便無妨礙,若是兒子,就以此將其偽裝為女兒,等待日後,再尋機會脫身,回到嶽家。
果然,嶽玉靜生子時隻能自己掙命,很快精氣消耗殆儘,好容易才能生下淳於秀。見淳於秀乃是男兒,那忠仆婢女就當真將他偽裝成了女兒。
幾乎在偽裝完的刹那,淳於秀就帶著寵妾過來,好生將淳於秀看過。他們兩個並非發覺淳於秀的真實身份,又大搖大擺地離開。
後面的幾年,忠仆小心地帶著淳於秀,養育教導,而那個寵妾則是成功生下一名兒子,並被淳於瀟扶正為妻,將其子認作嫡子。
隻是淳於家非是尋常人家,淳於瀟帶著寵妾回去要改族譜時,並不為淳於家所承認,而淳於瀟始終偏寵,卻是用正室夫人的待遇,寵愛那名女修。
之後,淳於家驟然發覺那女修其實是一名魔修,生下的兒子也並非是淳於瀟親生子,而是一種魔胎,能化為功力反哺自身的。
淳於瀟引魔而來,自然要受責罰,那女魔修也被殺死。
淳於秀此時原本應當儘快恢複男兒身,但孰料嶽玉靜隕落真相正是因那女魔修,而淳於家為給淳於秀一份保障,就在他年幼時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讓他能夠有所依托,也加深與嶽家的關係。
可此事卻是讓那忠仆嚇了一跳,不敢立即說出真相了。
——嶽玉靜之事原本就是淳於家對不住嶽家,而淳於秀的身份若是再有問題,恐怕嶽家那邊要極為惱怒了。
故而,忠仆隻能慢慢告知淳於秀真相,寄望於隨著時間推移,能不著痕跡地解決此事,並儘量保住兩家的顏面。
慢慢說完之後,淳於秀垂目:“此事是在下對不住嶽大兄,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他閉了閉眼,“當年是我太過膽小,若是再早說幾日……”
其實,是當年的忠仆太過膽小,但忠仆不隻是為了他的安危,也有擔憂說出後,讓淳於家惱羞成怒,對他再無憐惜之故。
可畢竟,真正傷害了嶽千君。
嶽千君聽著,神情也不曾有過變化。
嶽千裡倒是對淳於秀的厭惡少了幾分——他是身不由己,總比故意為之好些。
可是,究竟要如何,還是受害的兄長說了算。他對淳於秀算是有幾分同情,但卻遠不如他的兄長重要。
嶽千君默然。終是開口說道:“你我的親事,就此作罷。”
淳於秀道:“……好。”
他早知會是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傷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