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君同樣不知晏長瀾身份, 但此刻知道了,當然對晏長瀾的觀感也有不同。
他雖並非是那等以身份取人之輩,可畢竟也是世家子弟, 在遇上這等大宗嫡傳子弟時, 總也要在意三分, 而晏長瀾又是憑借自身一股拚勁得到這身份, 才會讓他於在意之餘, 也有一些敬重。
葉殊敏銳地察覺到,嶽千君的微妙不同。
轉念間他便知端倪,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就是。
寒暄過後, 幾人之間的氣氛更和緩了一些。
嶽千裡前話重提:“葉大師,不知你可否接下這樁生意?若是能成,價錢好說, 若是葉大師有什麼其他吩咐, 也大可提出。”
晏長瀾見嶽家已然在談交易,也就閉口不言。
於他來說,先前插話隻是為了言明摯友阿拙並非尋常散修,不可欺而已。如今大家心照不宣,他卻不必再搶風頭。
葉殊看兩人一眼:“要煉製何種法器?”
嶽千裡道:“我與兄長意欲去風穀采集一樣品質絕佳的風屬性天材地寶, 要請葉大師相助煉製一件可隨認主修士修為進境而提升的法器。”
葉殊問:“用以逃命?”
嶽千裡不由看向嶽千君。
這時候, 嶽千君對葉殊說道:“主為逃命, 若能更多, 自然更好。”
葉殊又問:“何人使用?其修為如何?”
嶽千君道:“煉氣期。”他一頓, “可能煉製?”
葉殊道:“並非不可煉製, 卻有兩種為難處。”
嶽千君看過去:“什麼為難處?”
葉殊回答:“其一,若要煉氣期便認主,須得為本命法器;其二,此種法器皆有劫數,若是熬不過去,對自身損傷不小,要慎重考慮。”
聽葉殊這般說,嶽千君不由沉默。
似乎是思索了片刻,他便問道:“若是不在煉氣期認主,而是築基之後……是否可不為本命法器?”
這話問得好。
若是不為本命法器,縱然會有劫數,卻也不至於大有損傷。
葉殊微微點頭:“若築基方才認主,倒也無妨。不過若是如此,不知是要直接煉製下品法器,還是中品法器?若是前者,我如今煉氣六層,於煉氣七層便可煉製;而若是後者,則要再等一等,許是八層九層,許是築基之後,方可煉製。”
嶽千君一頓。
嶽千裡也沒想到居然尚且不能煉製。
但仔細思索倒也理所當然——畢竟這位煉器師為他自己煉製法器時,或許以如今境界很艱難方能煉製成功,若是為了他人,他自然不願損傷自身。
與此同時,嶽千裡又看到了晏長瀾的神情。
隻見晏長瀾在聽到煉製何種法器時,眉頭緊鎖,而後面聽葉殊說起要突破到七層後才煉製,眉頭慢慢鬆開……顯然他的猜測不錯,煉氣六層煉製那等法器確是不妥。
嶽千君也並無恃強淩弱之意,他的確想要儘早煉製出那件法器來,可偏事不湊巧,好容易尋到這樣一位見識多的煉器師,居然暫且不能煉製……可若是再等下去,卻是晚了。
猶豫之後,嶽千君問道:“不知是否可以通融?若是能,葉大師有什麼所需大可提出,為葉大師補身之物也皆由嶽某拿出。”
而若是如此還不成,他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去看其他煉器師中是否能有讓他滿意之人了。
聽到此處,晏長瀾的心陡然吊起,用擔憂的目光看向葉殊。
他對葉殊是了解的,知道葉殊雖瞧著淡漠,但也長於抓住機會,倘若覺得物有所值,葉殊他往往也不介意冒些險的。
果然,葉殊問道:“你所能出者,最高為何?”
嶽千君道:“隻消不違背嶽某底線,不損傷嶽某家族,單單嶽某所有,無論為何皆可。”
葉殊目光微沉,似在思忖。
晏長瀾禁不住伸手抓住了葉殊小臂,想要搖頭,卻又在葉殊的目光中頓住。
葉殊闔目良久,終是說道:“嶽前輩可知先天靈寶器胚?”
嶽千君瞳孔驀地收縮:“……我知。”
嶽千裡有些訝異:“先天靈寶器胚為何物?莫非葉大師要此物?”
他雖不知這是何物,但也能瞧出,想必並不簡單。
晏長瀾則是用力捏緊了手指。
——他先前的預感不錯,果然又是為了他!若是為他而讓阿拙損傷自身,他寧可不要這風屬性先天靈寶器胚,隻修煉雷屬性,未必不能成就大道!
此刻,葉殊卻是微微搖頭:“此物太過珍貴,若是索要此物,未免有些過了。”
嶽千君心下微鬆。
他並無此物,若當真要用此物方可請這位葉大師出手,他也力有未逮。更何況,他若真有此物在手,也不會拿出作為交換,傳承有言,先天靈寶器胚天生便是絕佳煉材,直接拿來送於秀姑娘豈非更好?
葉殊續道:“若要我立時便出手,須得做成兩件事。其一,你所知若有關於先天靈寶器胚中的消息,儘皆告知,除此以外,也要打聽關於此物的消息,也儘數告知;其二,將修為壓製與我這好友同境界,與其切磋,總有十次。除卻閉關之外,長瀾若有所需,還望嶽前輩莫要推拒。”他說到此處,稍稍一停,“煉器素無確信功成之理,煉製失敗也是常有之事。我可出手兩次,若是儘皆失敗,嶽前輩也須完成前兩件事。”
聽完葉殊的要求,嶽千君肅容應下:“可。”
嶽千裡也放下心來。
在煉製之法對這位葉大師有損的情形下,對方還應了出手兩次,而後面所要求的那兩件事也不算為難。
如此,雙方便約定妥當。
不過……
嶽千裡不由對晏長瀾有些羨慕。
那葉大師損傷自身所換取的兩件事,頭一件要的是先天靈寶器胚,而他自己應當是已然有了本命法器,此物多半就是給晏長瀾要的了;後一件更是直接言明是讓晏長瀾來切磋,必然是為了讓他增長見識,早早積累與金丹修士對戰的經驗……
唉,可歎!如此好友,他為何無有一個?
隻有晏長瀾,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十分難熬。
他總想對葉殊回報一二,偏生每每都覺得,自己於對方恐怕是個拖累……
·
嶽千君與嶽千裡很快告辭。
——不論煉製什麼法器,他們總是要先去弄到上好的風屬性天材地寶方可。
兩人走後,葉殊回過視線,察覺到晏長瀾的情緒低落。
他有些不解,便看過去:“長瀾。”
晏長瀾很快收拾心情,抬起眼:“阿拙,怎麼?”
葉殊仔細看他:“你心中有鬱結。”他略思忖,“為何?”
晏長瀾搖頭:“無事。”
葉殊倏然說道:“為先前之事?”
晏長瀾沉默片刻,終是開口:“阿拙,你處處為我,我卻……”
如此的念頭,他曾經有過,也曾提過,亦曾放下過,可到如今他卻突然又再度想起,自己也覺有些矯情,但總是無法不想。
葉殊恍然。
於他而言,晏長瀾既是好友,也是天狼,天狼為他所有,天狼所需自然也是他之所需,但晏長瀾畢竟並非全然是天狼,天狼不生心思,晏長瀾卻覺恩重難返。
略思索後,葉殊也有明了。
從前他雖然與晏長瀾提過日後再來回報於他,晏長瀾也一直在儘力而為,可終歸是他給的更多,晏長瀾心裡頗覺壓力……如今怕是積累在一處,又因他煉製法器對己身有所損傷,讓晏長瀾越發愧疚……
明了後,葉殊微微皺眉。
晏長瀾察覺,立時說道:“阿拙,不過是我自己矯情,你不必多思。”
葉殊看他如此,心下一歎。
而後,他才說道:“我今日助你,隻是為你來日能護我——”說到此處,他見晏長瀾露出笑容,但實則也仍舊無法釋懷,便續道,“我所言並非虛言,你若肯,自有達成之法。”
晏長瀾聽了這話,方猛然抬頭:“什麼法子?”
葉殊淡淡問道:“你可願與我結成契約?”
晏長瀾一怔。
葉殊道:“若結成此等契約,來日我若瀕死,你可將壽元轉於我身。”
晏長瀾眼中微亮。
便在心中決心萬次,也不及有契約落定更叫他心裡安穩。
下一刻,晏長瀾果斷說道:“自然願意。”
葉殊微微點頭:“能達成此事者有多種契約,其中最為嚴苛的乃是主仆契約,但我視你為友,若是與你定下如此契約,既折辱你,亦折辱我。”
晏長瀾張了張口,點了點頭。
他雖願意事事聽從葉殊安排,但不知為何,卻不願定下這主仆名分……隻是這也並非是覺得折辱,而是……他暫且想不清楚的緣由。
葉殊又道:“除此以外,另有一種也頗為嚴謹的契約,可有此用,一旦結成,你之命便是我之命,你越是強大,壽元越多,我便也能活得越是長久。”
晏長瀾道:“請結此契。”
葉殊看向晏長瀾,眼中似乎瞧不出有什麼情緒:“你當真願意?”
晏長瀾終於露出一個舒朗的笑容,依稀間,仿佛有當年神采飛揚的少城主模樣:“自然。”
葉殊便不再多言。
他拉過晏長瀾的手,將他的手腕割開,又將自己的手腕也割開。而後晏長瀾手腕在上,葉殊手腕在下,於傷口處互相對接。
“以血立契,性命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