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交談一番後, 至少已然知道此人的確是在定風城裡,甚至今日便在雲樂商行裡購買過一件定風法器, 而這定風法器還是嶽千裡的渠道弄來,特意給雲樂商行撐臉面的……如此也當真是十分巧合了。
嶽千裡就說道:“他既然來買了定風法器,想必是去了風穀。”
謝雲和想了想, 則是補充:“抑有可能去了煉器坊。”
兩人所言都有道理。
是煉器師, 買了其他定風法器想要借鑒一番實屬尋常,而他若是想用定風法器去風穀裡走一遭,也是理所當然。
因此, 嶽千君道:“差人守在煉器坊前。”又言,“千裡隨我入風穀。”
嶽千裡神色一正:“是, 大哥。”
謝雲和見嶽千裡在嶽千君面前這樣順從, 禁不住彎起眼,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來。
嶽千裡則未發現這些——左右他從小到大, 隻要大哥板著臉這麼一吩咐,他便噤若寒蟬的。
說定後, 嶽千裡就讓跟來的幾個隨從都去煉器坊守著了,他有兄長在身旁, 與兄長一起去風穀安全得很。那些隨從的本事,還比不上他大哥高明呢。
隨從們也知道自己跟來並非是為了保護他們,而是服侍, 在聽了嶽千裡的命令後, 也就迅速照做, 紛紛往煉器坊去了。
——當然, 煉器坊的勢力也不小,在定風城紮根也深,他們是不敢堵門的。但是煉器坊前酒館茶樓皆有,他們隨便找一處靠窗的,也就能守著了。
待隨從們離開後,嶽千君道:“走罷。”
嶽千裡應一聲後,扭頭看向謝雲和,面上都是惋惜:“雲和兄,待你身子好些了,咱們再一同去風穀淬體,還能一起去曆練。”
謝雲和心中一酸——他這先天不足極難彌補,怕是元嬰老祖都未必有法子,而即便有法子,他也出不起代價,恐怕是不成了……
可他面上還是帶笑答應:“若我好了,定第一個去邀千裡兄。”
嶽千裡便高興了,朝謝雲和揮揮手,就跟著嶽千君走出商行。
謝雲和目送嶽千裡背影,歎息一聲,低頭繼續對賬。
一旁,中年魏管事看出了謝雲和其實是很想痊愈,與好友一同出去曆練的,隻是……此刻見到謝雲和又陷入忙碌中,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紅了。
謝雲和並未抬頭,口中卻溫和地說道:“先母掙命將我生下,便是我先天有些不妥當,卻也叫我活了下來,倒是連累母親,之後便香消玉殞。父親與母親伉儷情深,卻從不曾怪我拖累了母親,反而處處疼愛……如今長成,父親隨母親而去,留下的商行儘數托付於我,我雖遇上那等不知足的貪婪之輩,卻因禍得福,又遇上至交好友千裡兄……魏叔,你瞧著我長大,應是我已足夠幸運了。便是現下,魏叔分明可以離去,卻依舊陪伴於我,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魏管事喜愛謝雲和的心性,卻仍舊忍不住疼惜。
他忍住酸澀之意,開口說道:“東家,一切都會好的。”
謝雲和笑了笑,不再言語。
他說的都是真心之言……在他看來,如今確是很好了。
·
葉殊走過了數十個風團,也不曾找到晏長瀾的蹤跡,而他吞服的定風丹卻已然藥力消耗殆儘,接連而來的狂風打在他的身上,切開了細細密密的傷痕。
不過這也不必懼怕,葉殊身上旁的東西不多,但是各類丹藥卻是準備得很是妥當,很快就掏出治療的丹藥服下,又很快取出下一顆定風丹吃了。
接下來,葉殊自然又好過了不少。
隻可惜他仍舊不曾找到晏長瀾的下落。
葉殊繼續往前走。
大約走過一段後,突然間,從左邊有一個風團飛快地卷了過來,其速極快,眨眼工夫便逼近眼前!不好!
葉殊幾乎是立刻激發了手指上的定風法器,將奔湧而來的大風滑開,而後他自己則迅速抽身後退,隻是他這樣倒退也遲了些,而且就算卸去了大多風力,可仍舊有少數仍舊打在他的身上——這並不能傷害到他,卻足以阻礙他的行動。
於是,那風團終於到了葉殊的面前!
在那風團之內,是一頭妖獸。
這頭妖獸很是古怪,其形態好似一頭鹿,兩隻鹿角崎嶇向上,但口中卻有森然尖牙,極為可怖。其足下踏風,凶悍無比地朝著這邊衝擊過來!
葉殊眼眯起。
奇風妖鹿,乃是一種能奔馳於大風之內的妖獸,據說風穀裡的確是有的,但也因著這裡的風太大了,很多奇風妖鹿無有足夠的吃食,以至於不能成年,導致這一族群數目極少。而成年的奇風妖鹿便很是凶猛,算是風穀內與剮骨狂風齊名的一種妖獸。
這樣的奇風妖鹿,應當是生活在風穀的深處,而修士淬體卻是很少進入到風穀深處的。因此,修士們極少遇見這妖鹿,可一旦遇見,且擋在了對方奔行的道路之上,那麼就隻有死路一條了……顯然,如今葉殊的運道,便十分不好。他不僅遇見了,還恰好就是擋在了這條道路之上。
看妖氣,奔來的奇風妖鹿應有數百年的道行了,雖說還未能堪比築基,但是也相差不遠。它這般乘禦大風猛奔而來,若是當真撞在葉殊的身上,那便隻有被撞死一個結局!
葉殊的眼瞳驟然收縮。
不過就在下一瞬,葉殊發髻上的小蠍子陡然躁動起來,立時自他頭上直直跳了出去,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跟奇風妖鹿來了個凶狠的對撞!
葉殊趁機再退,目光卻落在凶面蛛蠍的身上。
先前是因著凶面蛛蠍感知到了他的危險,才會這般迅速出擊!
而凶面蛛蠍在衝出去的刹那,就肉眼可見地迅速變大,眨眼間它和那奇風妖鹿相撞時,其大小已然不比妖鹿遜色,甚至猶有勝之。
二者相撞,巨大的風流猛然朝著四周崩開,幾乎化為實質,要掃蕩周圍的一切。
葉殊躲開了這風,清晰地看見,凶面蛛蠍硬生生阻住了奇風妖鹿衝撞的趨勢,斷了妖鹿這一次的“迅遊”。
與此同時,奇風妖鹿發出一聲哀鳴。
它的鹿角生生撞在凶面蛛蠍的身上,撞斷了!
青色的鮮血直流……
奇風妖鹿似乎發現凶面蛛蠍不好對付,也很識相,就想要扭頭逃走,但凶面蛛蠍卻非易與之輩,好容易尋到了一個好獵物,又怎會輕易放手?何況獵物明顯心怯,正是進擊之時!
於是凶面蛛蠍也不等奇風妖鹿如何,便迅速擺尾,那長長的尾鉤驟然橫掃,鋒銳的前端就要深深刺入奇風妖鹿的身體!
奇風妖鹿驚慌失措,它的腳下倏然生出一陣狂風,居然是使出了它天生就有的妖法,逃離時比先前足足快了三四倍之多!然而凶面蛛蠍仍舊不肯放棄,也立時生出了變化來。
葉殊看到,在凶面蛛蠍的足下縈繞著淡淡的雲,讓它整個好似騰雲駕霧一樣,在追趕那奇風妖鹿時,與其是再爬行,不如說是在爬雲。
這般的妖蟲當真是前所未見,早年它也曾帶著葉殊趕路,那時的雲霧所有,卻不似如今這般明晰,而若是這凶面蛛蠍再長成些,說不定不止可以爬雲,還能——騰雲!
不過說起這些都為時過早,且看那凶面蛛蠍爬雲之後,極快地便衝到了那奇風妖鹿的身後,此刻它尾鉤甩得更快,隻用了須臾時間就刺進了妖鹿身體,下一刻,妖鹿原本青色美麗的皮毛,就驟然變成了漆黑——它中毒了,是劇毒!
葉殊皺了皺眉。
那凶面蛛蠍在毒殺了奇風妖鹿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倏然間扭過頭,發出低低的叫聲,似乎是在討饒。
葉殊默然。
他能感知到,凶面蛛蠍比從前更聰慧許多,奇風妖鹿的皮毛價值不菲,血肉與內丹等都各有妙用,如今中毒而亡,體內與皮毛都變成了劇毒,凶面蛛蠍用來食用自然無妨,但其本身的價值,卻是一下降到了最低。
凶面蛛蠍,似乎明白這一點,方自覺自己做錯了事。
葉殊道:“日後留意便是。”
凶面蛛蠍嗚嗚又叫了兩聲,便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不知是咬住了那隻餘下一絲暖意的屍體,還是用了什麼其他的法子,不多會,那整具鹿屍就統統被吸走了一樣,連骨頭架子都沒能剩下……地面上,也不見屍體所化的毒水,乾乾淨淨,仿若先前不曾有任何物事出現一樣,
稍一頓,葉殊開口:“回來,走罷。”
那凶面蛛蠍也很是聽話,似乎一頭奇風妖鹿讓它稍稍有了些飽足之意,便搖頭擺尾地飛快回來,化為極小的一隻,衝到了葉殊的頭頂,趴在那發髻的附近。
葉殊也不多留,在凶面蛛蠍歸來後,便迅速離開此地。
他當與先前一般繼續深入,尋找晏長瀾。
·
晏長瀾修行不知多少時日,才被腹中激烈的轟鳴聲驚醒。
他陡然睜開眼,發覺自己不知入定修行了多久,已然是饑腸轆轆,很難堅持了。
晏長瀾覺出腹中絞痛,雖是修士也不敢怠慢,就迅速取出一滴涅金蜂蜜喝了,與此同時,他也發覺自己身上的傷口又出現很多,這是定風丹藥力即將耗儘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