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一位瞧著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修士, 頜下有三縷長須, 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其手中持著一張琴, 琴有十七弦,與尋常的琴很是不同。( 小 說)此人身上氣韻豐足, 頗有種非凡俗人之感,見到之後, 竟隱約也生出一絲靜謐之感。
看來,的確應當在琴道上有些造詣的。
葉殊一眼掃過, 微微頷首:“請坐。”
他自然見過許多音修,那真正通曉音律之道的音修身上當是何種氣質他很是清楚, 如今所見這個, 雖遠遠不及那些大能者, 但也應當有些領悟。
再配合那寧神的香爐,或許當真有一些用處。
女修見葉殊對這名音修頗為滿意,心裡也很是歡喜:“不愧是貴客, 果然好眼光。這一位前輩在船上音修之中, 音律造詣排行前三,所奏沉心之曲也很是強大。”
葉殊道:“如此甚好, 多謝了。”
女修當下麻利地取出一盒香與一盞香爐,將香置於其中點燃,旋即一行禮, 輕柔地退了出去。
那名中年音修自進入此處便無言語, 見那女修離開後, 就將琴抱起,坐在了旁邊的長榻,將琴放於盤起的腿上。
下一瞬,琴音錚然而響,很快生出了一絲玄妙的意韻。
葉殊見狀,也不曾開口,隻坐在香爐附近的蒲團,盤膝打坐,運轉法力。
此刻,他除卻積蓄法力之外,也在腦中將自己所知的無數陣法不斷領悟,化為如今很是強悍的那門指法——陣湮劫指。
隨著對於陣法的綜合、感悟,這指法也越發地強大起來。
漸漸地,香爐之中泛起一縷清香,似乎於無形之間與那清淨的琴音結合起來,化為了一種奇妙之感,纏繞在葉殊的身邊。
與此同時,葉殊能察覺到自己身心通明,腦中一片清醒,且全無半點心浮氣躁之感,在這樣的琴音與清香之內,迅速地感悟著,精進著……
於是,一個彈奏,一個修煉,互不乾擾。
不知不覺間,一個時辰便過去了。
那香爐裡的香已燒完,葉殊睜開眼來。
雖說時間不長,但是比起平日裡來,似乎領悟要輕鬆一些——這自然比不上他先前煉製的那悟道香爐,不過對於很多修士而言,當時頗為好用的。
此刻,那中年音修也奏完了,正抬眼看向葉殊。
葉殊明白,此人正是在詢問於他,是否要停下演奏,讓他離開。
並未遲疑,葉殊輕搖一旁的銅鈴。
幾乎隻在數息之間,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又有素手輕輕叩門。
葉殊道:“請進。”
先前那名女修輕快而入:“前輩有何吩咐?”
葉殊道:“再取兩盒香來,也要勞煩這位道友繼續彈奏了。”
那中年音修微一點頭。
於他們這些音修而言,之所以肯在船上演奏沉心曲,自也是為了那寧神香。有寧神香相助,也能對他們在音律上的修行有所助力。而寧神香極為昂貴,單憑自身用來修行,多半是無法長久堅持,便不如在這船上,與人互惠互利。
而女修笑逐顏開,立時說道:“自然,自然,還請前輩稍待。”
接下來,女修利落地再將兩盒香放入香爐裡,立即離開,中年音修也沉心定氣,複又彈奏相同的曲子。
葉殊同樣,盤膝而坐,靜靜修行。
·
樓船安靜地行事,葉殊與那中年音修各自修行,然而就在又要過去來年各個時辰時,突然間,船身微微地震蕩了一下。
這樣的震蕩,讓琴聲戛然而止,而葉殊也再睜開眼來。
外面女修極快地進入,連聲說道:“前輩,很是對不住,江面上出了些意外。”
葉殊神情倒還平靜,隻是問道:“什麼意外?”
女修露出一個苦笑:“有兩名修士正在江面上對戰,掀起水浪,也影響了本船行駛。”
葉殊回想起上船時女修所言,提及這上等艙裡十分穩固,除非有強大妖獸襲擊,否則必然毫無動蕩,如在平地一般。如今聽她這樣說,那想必是那兩個修士爭鬥時,攻擊打到了船身上,才引起了上等艙的一些震蕩。
女修見葉殊不語,就要再致歉。
她很清楚先前這位前輩正在寧神香中修行,若是因此不慎打斷了對方什麼領悟,那當真便是他們的不對了——畢竟她可是將上等艙誇得天花亂墜的。
葉殊則並未當真指責什麼,若真是那等極不易得的領悟,他又如何會在這等情形下修行?自然是沒多少影響的。
他微微沉吟,道一句:“我去甲板上瞧一瞧,還要有勞你做向導。”
女修心裡一鬆,連忙說道:“這是自然,前輩請。”
那名音修儘管仍舊沒什麼言語,卻也站起,走在女修身旁,似乎是要一同跟去。
女修見狀,立即將艙門打開,帶著兩人一起來到了前方的甲板上。
其他上等艙裡,也有一些修士出來,皆是往甲板上去。
——既然這爭鬥都能影響到上等艙的安穩,戰鬥必然很是激烈,當然很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
甲板上。
樓船的防護罩打開了,籠罩住整艘大船,甲板上站了許多人,都在朝著前方看去。
那處水浪滔天,半空中有兩個人影懸停,互相切磋之間,許多法術激起重重水光,時不時就會四溢開去,撞擊到防護罩上時,就讓防護罩生出一片光華,把大半力道卸去。
而餘下的那些威能,讓船隻左右輕晃,若是攻擊的餘波太大,則晃動得也更劇烈一些。
葉殊立在空處,看著那兩人。
修士目力極佳,他自輕易看出,那正在爭鬥的兩人俱是面貌年輕的修士,風姿、儀態皆很不俗,觀其年歲應也不很大,皆是築基期的修為,大約在二三重間。
女修見到那兩人的面貌時,有些驚訝地低呼出聲:“原來是他們。”
葉殊側頭:“他們是何人?”
女修聽得,便說:“前輩想來並非是我爭鳴府中人。”
葉殊“嗯”了一聲。
女修也不敢賣關子,立即解釋:“我爭鳴府頗大一座府城,內中有宗門無數,其中頂級宗門隻有兩個,每個宗門裡都有各自的天之驕子……”
接下來,葉殊就從這女修的口中,得知了爭鳴府的一些情形。
兩大頂級宗門一位五雲宗,一為滄浪門,在這府中最大的江道兩邊,擁有許多產業,名氣也都相若。但雖然他們都是頂級宗門,彼此之間的弟子自然也都有爭鋒,若是同一代中,都有好幾人相差不多也還罷了,左右修行歲月長,好幾人中分不出誰更強,當然就要看年月、看氣運,自然淘汰一些弟子。然而若是哪一代,剛好兩個宗門裡都有一人特彆出色,那麼那兩人之間,可就少不了許多爭奪。
前幾代裡,五雲宗和滄浪門各有三四個差不多的弟子,雖說也是互有比較,不過今日五雲宗一真傳勝過滄浪門,明日滄浪門就有一真傳找回場子,而後再被五雲宗又一真傳對戰,勝敗之間也分不太清。
到了這一代,大約是二十餘年前,五雲宗宗主正妻生下一個兒子,天生根骨極好,靈竅天然,小小年紀就已然煉氣有成,進境一日千裡,將同一代的其他弟子儘數給比了下去,讓五雲宗宗主極為歡喜,自然難免炫耀。滄浪門的門主見狀,在自己的子嗣、弟子中一扒拉,都不曾見到有哪個能與五雲宗宗主之子相比,若是這般下去,待五雲宗宗主之子長成,他們滄浪門這一代可都要被起壓製下去了,那豈非是很沒面子?而且頂級宗門人人想去,好苗子卻不嫌多,若是這一代五雲宗名聲大噪,他們卻默默無聞,難免會讓許多極為傑出的天才,更傾向於選擇五雲宗……久而久之,說不定下一代也要輸了,這如何能成?
因此,滄浪門門主就叫人秘密四處尋找,終於在幾年之後,尋到了一名根骨不下於五雲宗宗主之子的八歲小兒,歲數比起五雲宗宗主之子略小些,本身卻因著出身貧寒,並未來得及修行。滄浪門門主大喜,急忙將這名小兒招入門中,不惜耗費法力替他梳理經脈血肉,又用了大量靈丹妙藥替他打磨筋骨,後來再傳授妙法。
這小兒也不曾讓滄浪門門主失望,在短短數年間奮起直上,且因其悟性極高,在十多年後,幾乎是緊跟著五雲宗宗主之子築基。
到了築基期之後,修行自然都會變得緩慢下來。
儘管五雲宗宗主之子先行一步,但是滄浪門的小兒也很快迎頭趕上,兩人的修為差不離後,就是你追我趕,互不相讓。
因著這兩人各自擔負著門中殷殷期待,故而時常互相切磋、爭鬥。
但隻要是他們兩個相遇,就免不了要打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