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真要描述起來的話……就是突然間無處可去吧。

對於身為克格勃的外派臥底、卻在過來之後國家宣布解體、組織也跟著改頭換面了的人來說,大概就是如此的。

俄羅斯不是蘇聯，而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也不是克格勃。對於理想主義者來說，這是代表著理想的被否定和破滅。

既然都已經被破壞掉了……那就已經無所謂了吧？

既然已經都成了廢墟了,那就不需要顧忌任何東西，隻需要破壞就可以了。

【二】

琴酒在剛剛接手組織那邊安排著丟過來的小女孩的時候,是頗為嗤之以鼻的——搞什麼？把他當保姆嗎？

琴酒並沒有打算好好帶孩子，並且把人當燙手山芋,在有機會擺脫掉對方的時候甚至是有那麼點迫不及待地出手的。

畢竟可可酒雖然挺安靜的,但並不是一個乖小孩，相反還很有自己的想法，小心思也很多。

然而……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他發現可可酒的身份有異常之前。

琴酒是隱隱知道可可酒的祖父母輩和克格勃有點關係的,但是他並沒有太把這個當一回事——本人是和他的親戚是是完全兩種概念。

而且到了如今，哪怕是有克格勃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感動地上去認親——哪怕克格勃在的時候,也需要掂量一下在外的那些是否立場堅定是否沒有背叛……到如今這種情況，哪來的同伴？

然而……可可酒……或者說夏目夏希，是不一樣的。

她所背負起的使命,恰恰是在克格勃覆滅之後才會需要去履行的。

收集昔日文明遺產、收攏曾經隕落的星光、記錄下曾經閃爍著的光輝……

曾經的燈塔已經滅了大家都知道，而她，則是要重現昔日燈塔的光輝。即使知道那重現的是幻影,但是……她會是灰燼後的火苗。

即使知道她根本成長不成燎原的大火，但是隻要火苗不滅，就會像是理想繼續延續下去了一般。

琴酒在發現這份資料的時候，一個人在黑暗中抽了一整晚的煙，最後的星火點燃了那份資料，他看著它燃燒殆儘。

第二天，他直接親自前往了美國,直接殺進了朗姆的地盤，一把拉住那個在禁閉室裡關著的小女孩的手，將人帶走了。

因為他腿長又走得快，黑發蘿莉踉踉蹌蹌地幾乎是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腳步。她也沒有抱怨什麼，全程都很安靜，隻是交握的手拽得緊緊的，仿佛害怕對方下一秒就會鬆手、而她又要回到那個地方去一般。

然而畢竟還是個小孩子，雖然得救了，強烈的不安感還在。

可能是出於對人之前的一點微弱的熟悉感，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你需要我做什麼？”

她的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明顯是有著壓抑不住的恐懼感，但是問話的時候卻很平靜。

她對於自己在這個組織的定位十分清楚了，也明白眾人接

近她是為了什麼。

然而……

琴酒停下了腳步，抬手按在她的腦袋上，語氣低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說出來的話帶著命令感，但是內容卻又和語氣仿佛是截然相反的……

“什麼都不需要，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

【三】

琴酒突然發瘋闖到朗姆地盤隻為救可可酒這件事傳開了。

知道的人都一臉迷惑，尤其是BOSS和朗姆——不是……之前不是你非常想把人丟掉的嗎？怎麼忽然間就發瘋一般要把人帶回去了？怎麼的，離開的這一年多忽然發現這孩子是你親戚還是你真愛啊？

當然，這個語氣是調侃的。

沒人覺得這是真愛——可可酒還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小豆丁啊！

當然……伴隨著時間的遞進，大家就都開始陷入了迷惑了——呃……難道還真的是突發性真愛？

沒辦法，實在是琴酒做的事情太反常了。

他護著可可酒不僅僅是從安全角度來說，甚至是不讓人命令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哪怕是BOSS那邊給的項目，他在詢問過可可酒本人如果她不想做的話，他也會想辦法推了，甚至如果是來自BOSS那邊違抗不了的話，他會親自去交涉——以自己的任務量來換取人的研究自由。

BOSS聽了都很沉默——不是……你表現得愛慘了不要緊……可、可是人家才那麼點大……你認真的？！你就是好這口還是……

琴酒自然也知道其他人的猜測，不過他也沒怎麼在乎。

乾脆將錯就錯用這一層誤做作偽裝也不錯。

他這麼做當然是有自己的理由——因為可可酒是他遇見的唯一的火種。

他讓這個火苗延續下去，就仿佛自己的理想還在繼續一般，他所做的事情就有特彆的意義，而不是一味的破壞。

他將人保護起來，也不讓人沾那些不正義的事情——至於如何定義不正義，就按照昔日克格勃的標準來。

包括讓人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他在暗地裡觀察中發現可可酒是知道她自己使命的，並且有在悄悄收集克格勃相關的東西。他很滿意，對於對方的小動作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必要的時候他來掃尾。

就這樣子維持下去，他一邊保護一邊破壞，生活仿佛有一種看似脆弱實則穩固的平衡。

然而，平衡最終都是會被打破的。

【四】

夏目夏希知道自己算是克格勃的遺孤，也知道自己要乾什麼，甚至也懷抱著自己的信念在那裡默默努力著……但是，對於琴酒，她有一種距離感在。

即使外面似乎都認為她是琴酒的真愛，她身為當事人，看得比誰都清楚——他對她並沒有那個想法。兩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她有個十分清晰的認知就是對方不會碰她。

也並不是說他對她不好，甚至她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占有欲……但是，就是不一樣的。

夏目夏希覺得自己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

什麼，更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但是又並不在乎自己有點躲著他的態度。

似乎隻要她在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因為這份不理解，讓夏目夏希總覺得很不安。再加上她有著自己的正義理念成長起來……所以，想要離開組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同時，她被發現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個人能力有限，也因為琴酒時刻關注著她又很了解她，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要跑？”他掐著她的脖子，因為那股子被背叛的惱怒感讓他即使克製了，手上的力道也在加重。

然而單手拽著他手腕的黑發少女並不怯懦，即使表情變得有些痛苦，紅眸望過來的卻是一片平靜，她啞著嗓子回道：“是又如何？”

對方這個態度讓琴酒微怔，原本的怒火逐漸平息了下來。

……也是。

她是根據克格勃那套正義理念培養起來的，還在他的要求和努力之下成為了純粹的火種，自然不可能會樂意一直待在黑暗之中。

想到這裡，他的手鬆開了。

可可酒在那裡大口呼吸著，摸了摸脖子，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銀發青年沉著一張臉看過去，語氣平靜道：“想滾就滾吧。”

【五】

夏目夏希忽然覺得內心湧上了一股子強烈的不安。

即使之前就有不安定的感覺，早就想過逃離，甚至也想過和琴酒的決裂……但是她並沒有想要以這樣子的方式。

哪怕她都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了、甚至想好了離開的出路不會是無處可去，在這種時候忽然間有了一股子突然變成了孤身一人的感覺。

她將這件事歸納為自己的不習慣。

同時，她又納悶起來——奇怪了……按照琴酒的心性，如果他真的想要把她一直留在身邊，有的是手段，尤其是當時她年紀還那麼小……可偏偏他又和她保持著距離，仿佛不想讓她因此對他滋生什麼離不開的依賴一般。

夏目夏希覺得很困惑，但是也並沒有深究……直到她發現了一份克格勃的塵封資料。

這是一份人員名單。

而上面就有一個名字——黑澤陣。

她瞬間理解了過去對方所做的一切。

為她所做的一切。

無論是當時原本漠不關心到忽然從朗姆那邊單槍匹馬救出自己、還無欲無求讓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還是在家裡和自己保持著一定距離但還是聽著自己說自己每天所做的事情；又或者是在自己裝作不經意間說起自己喜歡克格勃、然後悄咪咪地把收集克格勃的東西過明路時，對方發出輕笑聲的模樣……

腦子裡仿佛走馬燈一樣閃過以前一切自己不理解的記憶碎片、而一切都有了解答，夏目夏希感覺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了，她緊緊拽緊自己胸口的衣服，有些喘不過氣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趕回了家中，急匆匆地衝進門。

客

廳裡站立著的銀發青年拿著槍對著門口，在發現是她之後微愣了一下，緩緩放下槍，嗤笑一聲：“怎麼？你那個腦子居然也會漏帶東西？”

黑發少女低著頭慢慢走過去，站定在他跟前，然後猝不及防地上去投入人的懷中，緊緊抱著他，聲音都帶著哭腔，透著深深的眷戀感：“我來帶你走……或者我不走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琴酒微微一愣，抬起手下意識地要將人摟入懷中，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一頓。

這個反應……是知道了？

嗯，也隻有知道了他的身份，才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吧。

他並沒有覺得有多開心，甚至覺得無比的煩躁，按著人的肩膀將人用力推開了自己的懷抱，另一手掐住她的下頜，盯著她含淚的紅眸，嗤笑一聲，語氣意味不明：“可憐我？”

黑發少女一怔。

他沒有等人回答，將人往外一推，眼神帶著漠然，臉色陰沉，態度宛若寒冰：“我說過的吧？滾。”

……

…………

【六】

“……夏希？夏希，醒醒。”黑澤陣看著懷中死死抱住自己不放、還在那裡不停哭嘴裡還小聲念叨著“我不要”的黑發少女，抬手用大拇指指腹拭去人眼角溢出的淚水，皺了皺眉——看著這個傷心的樣子應該也不是那種夢……做什麼夢了？怎麼又是喊不要又是緊抱著人不放的？

很快，他就解開疑惑了。

因為夏目夏希醒過來了，看見他之後眨巴了兩下眼睛，眼淚唰得一下就下來了，開始哭出聲：“阿陣……我夢到你讓我滾，我想要過去抱你你還推開我讓我滾……”

黑澤陣：“……”好樣的。等一下不會因為這個夢跟他胡亂提要求吧？

不過沒等他開口說什麼，對方就直接湊上來親吻他，還手腳並用像個八爪魚一樣纏上來不斷磨蹭著，撒嬌的語氣裡還透著十足的委屈感，嘴裡一遍遍地喊著他的名字，甚至就因為他愣了一下反應慢了一些沒第一時間回應，她開始委屈感大爆發，哽咽著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要我了？我就知道男人都是騙人的東西……”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家夥到底做什麼夢了？

黑澤陣將人摟住，一個翻身將人壓在身下，低聲簡單地回了一句“不會”就低頭吻住她。

算了。如果隻是這種要求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滿足……等人平靜下來再細問到底是什麼夢吧。

就是……

“唔嗯……不準……你不準出去……就這樣子讓我睡……”

“……少胡鬨了，這樣子你睡得著嗎？”

“嗚嗚……你出去就是……想離開我……”

“……好了，我不走，彆亂動。”

——看樣子今天晚上是不會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