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集中在突然彈出的照片上。
那是蘭斯公爵年輕時的照片,和西澤如出一轍的白發金眸,顯得端正而溫和,很標準的貴族姿態。
他明明正微笑著,那雙眼睛卻沒有絲毫笑意,看久了甚至會感到一絲微妙的不適。
耶爾看著照片許久,試圖從雌蟲臉上找出一絲熟悉的影子,卻怎麼看都覺得不像。
不是五官或者眉眼,而是那種由內而外的氣質,很難具體形容。
但如果說蘭斯是陰暗處生長出的陰柔植物,那麼西澤就是曆儘磨難仍然正直坦蕩的白楊,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物種。
“你覺得像嗎?”
耶爾敲了敲手邊小烏龜的硬殼,自顧自詢問道。
小烏龜默默啃著那根肉乾,聽到詢問後轉了個身,翹起屁股對著他,然後就被捏住了小尖尾巴。
“你也覺得不像是吧。”
不堪其擾的小烏龜蹬了一下腿,啪嗒啪嗒爬走,把頭埋進了一旁堆疊起來的文件夾裡。
看繁瑣的資料看得眼睛疼,耶爾一手揉著太陽穴,忍著無聊又看了半小時。
最終他還是忍無可忍地往後倒在了椅背裡,蹬了一下腿把椅子轉了個圈。
夜涼如水。
書房裡的溫度極為舒適,卻仍然顯得空蕩又安靜,連呼吸都帶著一絲寒氣。
耶爾的視線落在半空中,許久又落在那搖著尾巴的小東西上,無意識輕笑一聲。
“原本家裡養烏龜,是希望在天上飛的家人能平安回家,或者留戀家裡儘早回來,你彆隻顧著吃,偶爾也發揮一下玄學的作用嘛。”
想念著的蟲沒有回應他,就連小烏龜也停下了窸窸窣窣,書房一片死寂的安靜。
耶爾的視線下意識移向抽屜,那裡面正放著雌蟲給的通訊器,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撥通。
都這個點了,還是讓西澤抓緊時間休息比較好,而且他就是趁雌蟲不在才偷偷熬夜的,打過去肯定會挨嘮叨。
糾結了一會,他還是決定放下資料去休息。
能量劑能保持腦子清醒,卻很難達到充足睡眠後的活躍精力,明天還有實驗要做。
“晚安,小烏龜……等會讓015送你回水箱去。”
*
遙遠時空外的宇宙一隅。
“最後一波異獸已經全部清除完畢,請指示。”
加拉赫駕駛著機甲盤旋在戰場周圍,一邊注意情況一邊將戰況彙報給元帥,在觸及那些血肉模糊的碎塊時,下意識皺了皺眉。
艦長室內。
戰場實時狀況由特殊儀器掃描,在沙盤上生成了分毫不差的虛擬影像,方便領軍者縱覽全局進行部署。
西澤垂眸,視線掃過剛才和異獸鏖戰的隕石帶,沉吟許久,突然看向不遠處的另外一顆星球,伸手做了個記號。
加拉赫的彙報通過微型通訊器於耳邊響起,他切換了一下頻道,簡潔有力地下了指令。
“A支隊返程補充能源,B支隊留下掃尾,時刻注意情況,半個小時後互換。”
“主艦隊暫時駐紮索柯-098星球,降落時注意不要驚嚇到荒星原住民。”
追捕安托的任務並不難,卻始終差了那麼一點點,以至於拖了一周還沒什麼實質進展。
“又被異獸潮打斷了?!”
雷契爾的半身投影浮現在空中,神情驚愕又無語。
“真的有點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每次都是快抓到那家夥的時候,軍隊就會被四面八方湧過來的異獸衝擊,絕對有蹊蹺!”
他看向一刻不停推演著剛才戰局的軍雌,嘖了一聲。
“能快速彙聚甚至操縱異獸,還挺深藏不露的,單是這玩意就夠他死幾百次了。”
西澤緊盯著剛才戰場的回放,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動,聞言頭也不抬地道。
“當年不也一樣,將信號發出去後,來的不是支援,而是源源不斷的異獸潮。”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而在那之前,我還沒見過屬性完全相異的異獸會一起行動。”
“當……年?”
雷契爾瞳孔驟縮,想到一種可能,渾身都震了一下。
當年的萊米爾戰役至今仍是一個謎團,五年前的一樁爛事,誰也沒那個時間精力,也沒那個能耐本事深究追查。
直到本該死去的,從地獄裡生生爬上來,才撕破了帝國粉飾的太平假象,露出內裡的黑暗不堪來。
雖然希爾澤不說,但其實他比誰都想平反的吧,以至於一次次複查當年的記憶,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
“你是不是有頭緒了?”雷契爾沉默了一下,“不然怎麼這麼鎮定。”
終於找到想要的東西,西澤眸底劃過一絲了然,直起身後點了下頭,“是有點想法,應該很快就能驗證了。”
他將沙盤關閉,表情放鬆了些,坐回辦公桌後面,看向對面雷契爾的投影,“主星現在情況怎麼樣?”
“一切都在按預期進行,那些貴族基本被打壓得不敢冒頭,也不敢私下動作了,陛下恢複了日常議事,反對的聲音少了很多。”
“蘭斯已經入獄,正在等待審查,那些罪名一旦核實,極大概率會被判處死刑,迦諾現在還流竄在外,但應該很快也能找到由頭抓捕審訊。”
知道希爾澤對情況了如指掌,這麼做隻是例行詢問,雷契爾不敢隱瞞什麼,把最近的事和盤托出。
“對了,他前天去攔耶爾冕下的車,冕下沒有接觸他,但總感覺這家夥心懷鬼胎,對冕下的安全很有威脅。”
“我知道。”
這件事發生的第一時間,他就收到了消息,而且立刻派了蟲去調查清楚始末。
“當晚我就派蟲進行了跟蹤調查,發現迦諾現在的居所裡藏著劇毒物,應該是從地下黑市那邊搞來的。”
想起彙報過來的消息,軍雌的神情冷硬,眸底沉了一瞬。
耶爾身上佩戴有各種屏障和防護,不管是面對槍林彈雨還是潑灑劇毒,都能將他保護周全,但仍然需要一再謹慎。
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煩蟲,叮囑這個限製那個的,但耶爾從來不會埋怨,在他看不到的時候一直有在好好保護自己。
西澤有些疲憊地捏了下眉心,往後倚靠在椅背上,看向顯示屏外荒星明淨遼遠的星空,驀地出神一瞬。
“你說,戰爭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結束?”
他近乎無聲地喃喃,放任了那一絲心底裡生出來的厭倦。
什麼時候穩定與和平才能長久存在,沒有那麼多黑暗也沒有壓迫,可以好好地生活,一日重複一日也沒有關係。
而思念好像輕盈而迷蒙的霧氣,融化在如水的月光中,在空曠的艦長辦公室內無聲蔓延,在每一次呼吸間來去穿行。
“什麼?”
身後的軍雌沒有聽清他的話,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