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金鉤細 尤四姐 6202 字 6個月前

宜凰和宜鸞差點氣笑了,全世界的男人都稱得上穩重,唯獨大駙馬,是猴子頂燈,日夜搖晃不定。

就說這宜鳳是扶不起的阿鬥,當初她受委屈,宜凰和宜鸞姐妹倆沒少給她出主意,可惜她當時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回家就忘了。駙馬對她惡聲惡氣,妾室對她揚威耀武,她都能忍耐。最後一句家和萬事興,還覺得自己很有賢妻良母的品格。

宜凰呢,性格比宜鳳強得多,幾次三番摩拳擦掌,要殺到宜鳳府上,把那個女官就地打死。結果每次都被宜鳳攔下,甚至說她家的事不要旁人插手,後來連宜凰也不去管她了——

有的人活著,就是來體驗人間疾苦的。

宜鸞和親的時候,宜鳳還過著她做小伏低的日子,後來也不知怎麼樣了。現在她回來,算算時間,宜鳳已經把那女官送上了駙馬的床,現在那女官礙於宜鳳的身份,還賓服著她,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要開始雀占鳩巢,無法無天了。

怎麼提點呢,宜鸞因與宜鳳不是一個娘生的,話不能說得太重,隻道:“阿姊多留意那個施微,彆讓她恃寵生嬌,該教訓的時候就要狠狠教訓。”

可宜鳳還是老樣子,反過來寬慰她們:“施微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她的脾氣我知道,最是聽我的話。她現在好好的,我去教訓她,傷了她的心,豈不是我以權壓人嗎。”

氣得宜凰對她一通指點,手指頭恨不能戳破她的癡傻,“等哪一日你被她壓製降服,到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

宜鳳還笑著,“不會的,你們彆瞎想。”

所以婚姻裡的事,外人真的不能乾涉過多,明明你一心幫她,轉頭人家夫妻和好了,你裡外不是人,不是自討沒趣嗎。

還是想些愉快的事吧,譬如明日辟雍騎馬駕車可以大顯身手,譬如太後的千秋就快到了。

宜鸞讀書是短板,但論起運動來,宗女之中無人能及,就算是射箭,也能和那些宗室子弟一較高下。她記仇,前一天巴老二他們還拿話噎她,第二日就被她駕車撞了個人仰馬翻。李秀延都哭了,再也不與三公主同場競技了,這樣最好,一個人駕馬才痛快,和那些沒用的家夥組隊,隻有拖她的後腿。

不過寧少耘是當真連著好幾日沒露面,這回丟臉丟大了,不敢見人了。華光殿的人倒也有情有義,組織起來上淩王府去了一趟,探望安撫這位心靈受到創傷的同窗。宜鸞沒去,覺得男人之間的開解沒好話,女孩子聽了耳朵會長雞眼。次日照樣能得到消息,據說寧少耘瘦了一圈,兩隻眼睛都凹下去了,黑眼圈那麼老大。

“蒲城郡主問三公主怎麼沒來,好像還盼著你呢。”李崇川說。

宜鸞有點難堪,這種時候還想著她,可能蒲城郡主覺得她十分不拘小節吧。

“唉,”巴老二歎了口氣,“少耘這回是虧大了,不吃上兩斤人參,怕是補不回來了。”

點到即止的話,裡頭藏著多少隱喻,饒是宜鸞都聽出來了。她不由琢磨,那種去處的女子,真和書上寫的妖怪一樣,有吸人陽氣的本事嗎?以寧少耘的臉皮,至多是一段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弄得形銷骨立,著實有點稀奇。

反正隻要人還活著,那就好。寧少耘的境遇,給華光殿的同窗們帶來了一段快樂,說笑間,這件事就過去了。

轉眼到了鄢太後千秋,今年是太後三十歲整壽,照例是要大辦的,宮中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司宮台忙起來,少帝也沒閒著,給太後寫萬壽圖,反複練習當日的頌詞。畢竟與太後搞好關係,對於還未親政的少帝很重要,鄢太後雖然對朝政興趣不大,但緊要關頭一句話,能夠左右西陵的命運。

宮中因有喜事,華光殿的課當然要暫停,宗室子弟們再進宮,就是衝著參加太後的壽宴。這日所有人都盛裝,日頭還在西邊宮牆頂上掛著,該來的人基本全都來了。崇德殿前的空地上旌旗獵獵,三丈高的萬壽宮燈成排架起,還有更遠一些的地方,幾人合圍的焰火也都就緒了,隻等鄢太後一露面,少帝領著一眾皇親國戚們,齊齊向太後拜壽。

太後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喜色,不過比之以往,略微和顏悅色了一些。其實她是個不太願意與人打交道的人,即便臨朝稱製,也要掛半幅垂簾,因為上朝的時候,連妝都懶得畫。

幾位王妃湊在太後跟前,說著空洞乏味的溢美之詞,太後眼裡流露出一絲無聊來。宜鸞很懂這種感覺,上回太後做壽,她早就借機溜走了,寧願找危藍和排雲吃螃蟹,也不願意留在這浮誇失真的地方。但這回不一樣,她不能錯過有可能發生的任何事,她緊繃著神經,留意那些官員的每一句諫言,生怕一個閃失,聯姻的臭主意就被提上日程了。

還好,太後身邊圍繞的都是些內外命婦,其中相王妃當然不可或缺,她就在緊鄰太後的下手坐著,還不忘時刻帶著她的愛女。至於李懸子,人雖然在這裡,心卻早就飛出去,追尋太傅的蹤跡去了。因此她母親和她說話,連問了三回要不要吃些糕點,她都沒有聽見。

巴陵王夫人笑起來,“看來郡主有心事,就彆把她拘在這裡,讓她找同窗們玩去吧。”

說起同窗,不知怎麼,總覺隱隱約約帶著點嘲諷意味似的。相王妃臉上有幾分尷尬,二十四歲的姑娘還硬擠進華光殿,說得好聽是好學,說得不好聽,就是花癡作祟。

“哪裡有什麼心事,外面熱鬨,引人側目罷了。”相王妃笑道,“年輕孩子們愛玩,我家懸子已經是大人了,該學些待人接物的禮數,也不辜負太後教導她一場。”

太後被提及,很有幾分意外,隻是顧全相王妃的面子,才忍住沒說“與我無關”。

相王妃又把視線對準了宜鸞,“三公主,你怎麼不出去玩?今日如此乖順,一直陪在太後的身邊。”

關於宜鸞那天一通胡攪蠻纏,壞了李懸子的好事,相王一家當然懷恨在心。仗著相王妃和太後沾親,宜鸞又不是太後親生的,所以說話有恃無恐,拿出了長輩對待晚輩的款兒。

宜鸞抬了抬眼,轉頭看太後,“母後,王嬸這是要打發我出去嗎?”

鄢太後木然看了看她,又望向相王妃。

三公主的憨直勁兒,讓相王妃有點下不來台,她隻好勉力周全,“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有些好奇,平時不是哪裡熱鬨,哪裡就有你麼。”

宜鸞一本正經,“我也有長大的時候呀,堂姐要學待人接物的禮數,難道我就不要嗎?”

相王妃碰了一鼻子灰,忽然發現這丫頭牙尖嘴利,和以前不一樣了,不由望了太後一眼,想看看太後是怎麼個主張。

結果鄢太後不動如山,也許是膩煩了她們母女的麻煩,也或者是全然沒聽見,她隻關心今晚的折子戲,偏頭問身旁的女官:“戲園什麼時候開場?”

女官俯身道:“再過兩刻,就移進芳林園去。”

太後捏著手絹掖了掖鼻子,“先前點了《拷紅》和《驚夢》,你去傳我的話,再加一折《楚漢爭》,唱起來才喧闐。”

這是話中有話啊,相王妃立刻明白過來,和女兒交換了下眼色。

清河郡主自然有些不高興,她早就對太後不曾全力助她有怨言。在她看來,太後是西陵國母,就算直接賜婚,難道太傅能抗旨不遵嗎。說到底,還是沒把她爹爹當回事。

壓了壓火氣,低頭狠狠調開視線,坐在這裡半日,已經讓她覺得很不耐煩了。好不容易又等兩刻,終於所有女眷都要陪同太後看戲去了,趁著挪動的機會,她小聲吩咐身邊的侍女:“想個辦法,把太傅約到天淵池旁的大柳樹下。”

侍女茫然,“拿什麼理由去約呀,太傅未必會答應……”

清河郡主板著臉瞪她,“不是說了嗎,讓你想辦法。”

至於想什麼辦法,郡主不在乎,隻要讓她見到太傅就好。

侍女看著郡主遠去的身影,欲哭無淚。自己雖然陪同她多次進宮,些許認識幾個人,但這樣天大的辦法,叫她怎麼想!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穿團花圓領袍的女官從邊上經過,推了推頭上的簪花烏紗帽,衝她嫣然一笑,“你不是宮裡人?怎麼不上芳林園看戲去?”

侍女六神無主,也不及想太多了,衝口道:“有人讓我給太傅傳口信,約他天淵池旁大柳樹下相見。”

女官皺了皺文細的眉,“是誰要約太傅相見?”

侍女想交底,又怕太傅不赴約,隻好搪塞,“我也不知道……我不認得她。”

宮裡當然還是好人多,女官尋思一下,露出了然的笑,“我認得太傅身邊的人,我來替你傳口信吧。”

對於不怎麼有責任心的侍女來說,隻要能完成郡主的交代就行,不管通過什麼途徑。於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內人果然能替我傳話?”

女官說當然,拍了拍腰上的牙牌,“我可是在永和裡當值的,每日都能見到太傅。約在什麼時候?兩炷香後,如何?”

然後這個任務順利轉嫁,侍女放心地回郡主身邊交差去了,女官也被人招到了牆根下。

“排雲!”花園裡的彩燈,照得那張粉面五顏六色,“你不便出面,免得被人認出來。太傅在永樂殿,找個內監進去傳話,就說陛下要見太傅。”

排雲不明所以,“陛下不也在永樂殿嗎,跑到大柳樹底下見人,說不通吧。”

宜鸞嘖了聲,“太後的戲園子就要開場了,照著慣例,陛下得陪太後看頭一場戲,眼下不在永樂殿。”

排雲頷首,可又有些後怕,“假傳聖旨,會不會殺頭?”

宜鸞覺得她不太聰明,“太傅一見到李懸子,還會懷疑彆人嗎?再說假傳聖旨問題也不大,陛下是我阿弟,我保得住你,你放心去吧。”

如此說來萬無一失。排雲得令,在永樂殿外的廊子底下找了個內侍,言之鑿鑿告訴他,陛下約太傅私下說話,萬不可聲張。

內侍一聽,即刻進去回稟,同樣鄭重其事,半點也不摻假。

遠處觀望的排雲見太傅點頭,方才躡著手腳從東園退出來。回到芳林園,避開了郡主和那侍女,悄聲告訴宜鸞:“殿下,一切都辦妥了。”

宜鸞說好,“我可真是足智多謀。”

但排雲還有疑問,“您不是不願意相王與太傅結成同盟嗎,怎麼還促成郡主和太傅見面?”

宜鸞道:“你不懂,我英雄救美上癮了。等我趕走了李懸子,再與太傅獨處……”

排雲不愧為她的心腹,立刻會意,“到時候臣拉幾位傅母一同找殿下,太傅就算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