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次日一大清早，天都沒亮，李杏花就被外頭的爭吵聲鬨醒了。

昨晚她睡得很早，倒不是她終於深刻的明白了要早睡早起，而是田家連電燈都沒有，為了避免黑燈瞎火的摔倒受傷，昨晚她回屋就睡下了。因此，就算被吵醒了她也不惱，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很快就穿戴整齊推門出去了。

外頭天色微亮，李杏花睡眼惺忪的看著院子裡吵吵鬨鬨的人，一臉的不解。

她還以為是王冬妮又在搞事情了，沒想到卻是小姑子在跟婆婆耍脾氣。

“……我一晚上沒睡好！今天還要上學呢！”田麗娟擰著脖子滿臉倔強，“我不管，你讓她趕緊回家去，都嫁人了乾嘛還要回來？又不年不節的！”

撂下這句話，田麗娟轉身衝進了她那屋，隻隔了幾秒鐘，抓著書包就又衝了出來，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門外頭。

田大娘急得直跳腳：“你沒吃飯！哎喲你這孩子！”她轉身去了灶屋，拿著兩個饅頭就追了上去。

李杏花繼續懵圈中，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

思考片刻，她覺得吧，想不通的事情還是彆想了，直接向彆人求助不更快嗎？考慮到程素紋是跟田衛西住一屋的，她轉身就去敲王冬妮的門。不一會兒，顯眼包田大伢子就過來給她開門了。

說來，從回家後到現在，這還是李杏花第一次來王冬妮這屋。事實上，原身也極少過來，畢竟多數時候大家不是待在堂屋就是待在院子裡的。況且，原身跟大嫂的關係其實也沒那麼親近，哪怕嫁過來半年了，比起跟大嫂說話，原身更喜歡往娘家跑，去找她的娘家大嫂二嫂。

“咋了？”王冬妮比她更懵，“大清早的在吵什麼？婆婆欺負你了？”

李杏花聽到這話，當時就沉默了。直到看見王冬妮開始捋袖子準備起床找婆婆乾架時，她才急急忙忙的把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又問昨晚他們在堂屋裡到底商量出了個啥。

“那昨晚不是挺晚了嗎？大姐說她走了得有十裡地，婆婆就說先讓她歇一晚，等天亮了再說。”王冬妮又不傻，她飛快的品了品，瞬間炸毛，“田麗娟是啥意思？大姐她回娘家住都不行？這個家就算還沒輪到我來當家，啥時候輪到她說話了？”

氣炸了的王冬妮飛快的穿好衣服，踢著鞋子就殺了出去。

李杏花趕緊追了出去，正好看到田大娘眉頭緊鎖的走進院子。

“媽！”王冬妮扯著嗓子大聲嚷嚷，“你揣著饅頭乾啥呢？她跑了？不吃就彆吃！”

“大清早的你吃火\藥了？”田大娘面露不滿，一邊指揮王冬妮去灶屋把早飯端到堂屋去，一邊走過去敲了敲程素紋那屋的門。

正當李杏花疑惑大姑姐在哪兒時，一個抬眼就看到田美娟低著頭從灶屋裡走了出來，看起來今個兒的早飯似乎是她做的，也就是說她可能起得比家裡任何人都要早。

片刻後，眾人齊聚堂屋，圍著飯桌開始喝稀飯配鹹菜。

王冬妮是吃得最快的那個，唏哩呼嚕埋頭一通吃喝後，她就開始瘋狂輸出：“麗娟早間說的那話是啥意思？啥叫嫁了人回娘家乾嘛？她是準備一輩子不嫁了，還是打算嫁了人以後跟娘家斷親？大姐在婆家受了委屈，咱們這些娘家人不說給她撐腰出氣，咋還能在一旁說風涼話呢？做人咋能這樣呢？親疏裡外都不分嗎？()”

末了，王冬妮還衝著李杏花努了努嘴：花花你說，是這個理不？?()_[(()”

李杏花：……

“對對對，你說得對。”基於以往多次經驗教訓，李杏花隻猶豫了一秒，就飛快的站了隊。無論王冬妮說了啥，都不要試圖跟她辯論，附和就完事了。

“大姐你說，到底出了啥事兒？能讓你大晚上的跑那麼遠，肯定不是小事兒！你說，咱們給你撐腰做主！”王冬妮直接大包大攬。

田美娟卻是面露難色，她昨天也是一時衝動，腦子一熱什麼都顧不上了，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走在縣城的街面上。早些年風光出嫁時，她覺得縣城哪兒哪兒都是好的，可真到有事發生時，她才忽然意識到，偌大的一個縣城裡，竟然連一個可以投奔的親朋好友都沒有。

也就是她打小乾慣了活計，腳程也不慢，加上這些年來的怨氣全積攢在胸口裡，說什麼都不想回去服軟，因此索性往娘家來了。

可歇了一晚，她這心裡的氣又散去了不少，再想起妹妹早先說的那些話……

“倆口子過日子肯定是磕磕絆絆的，這牙齒還能咬到舌頭呢，我跟你爹不也時常拌嘴嗎？”田大娘恨不得讓王冬妮趕緊閉嘴，可她又說不出這麼直接的話，隻能憋著氣打圓場，“美娟，大寶還年輕，這男人懂事得晚，你平常多體貼一下他。”

王冬妮再度炸毛：“年輕？姐夫比姐大了六歲！三十好幾的人，又是三個孩子的爹，還年輕？還不懂事？還要媳婦多體貼一下？他咋不多體貼體貼媳婦呢？”

“人家要上班。”

“誰不上班了？大姐不是說了嘛，她現在也是縫紉機廠的工人了，咋了她不用上班？不光要上班，她還要洗衣做飯收拾屋子，對了……她家小老三比我家三伢子也大不了多少，她不得奶孩子啊？”王冬妮越說越著急，她本來就是個暴躁脾氣，昨晚為了照顧才剛三個月大的小兒子，愣是折騰到半夜才睡著。可起碼，她不用上工，再說田大娘甭管嘴上怎麼說，實際上還是會搭把手的。

田大娘還要說什麼，卻又被王冬妮搶了話。

“大姐你彆怕，有啥說啥，咱們都是你的娘家人，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你說，大聲的說，他老陳家到底讓你受了什麼委屈！彆怕，我們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王冬妮說得那叫一個正義凜然，可冷不丁的，田衛西忽的抬頭冒出一句話：“你著啥急，咱媽還活著的。”

這話一出，直接就打斷施法，王冬妮愣是目瞪口呆的好一會兒。田大娘更是被氣得直哆嗦，一時間不知道該罵大兒媳婦還是該罵倒黴兒子。

還是程素紋在桌下偷偷

() 的掐了他一把，田衛西倒吸了一口涼氣，說自己吃飽了，要去公社高中上班了。

田大娘也顧不得撒氣，趕緊找油紙包饅頭：“麗娟沒吃早飯就跑了，你給她帶過去……”

“一頓不吃餓不死。”田衛西長得人高馬大的，他快步走時，田大娘就算一溜兒小跑都追不上。最終，田大娘還是失望的拿著饅頭回來了，嘴裡嘀咕著‘這一個兩個的’。

但事情還沒完，至少王冬妮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其實，昨晚田大娘就意識到了大兒媳會搞事，這才借口天色晚讓明個兒再說。但她顯然沒有充分意識到王冬妮的難纏程度，更確切的說，王冬妮進化了。

在王冬妮的連番追問下，田美娟很快就繳械投降了。

她紅著眼圈說出了自己多年的委屈。

這年頭，城裡人和農村人的差距是很大的，尤其是城裡有鐵飯碗的人家，慣常看不上他們這些鄉下人。陳大寶之所以願意娶田美娟為妻，一方面確實是喜歡她的外表，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娶不到城裡姑娘。

總之，田美娟並不是昨個兒在婆家受了委屈，而是從嫁過去的那一天起，這委屈就沒再斷過。

更慘的是，她婚後接連生了兩個閨女，這在她婆婆眼裡，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本來，因為這年頭還沒有開展計劃生育政策，生了倆閨女也可以繼續生，這不她第三胎就生了兒子。

田美娟本人並不重男輕女，她對兩個閨女都是非常疼愛的。但她也並非不能理解重男輕女這件事，尤其她男人是家裡的獨子。因此，哪怕並沒有那麼渴望兒子，在得知自己第三胎終於是兒子時，她也長出了一口氣，心裡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本以為好日子終於來了，卻沒想到這會是噩夢的開始。

“……我還沒出月子，我婆婆就去跟廠子打了報告，讓我頂她的工。我六月三日生娃兒，七月一日就去廠子上班了。”田美娟面露苦澀，沒上班時她是十分羨慕工人的，羨慕他們每天風不著雨淋不著，每個月不光有工資拿，還有各種票證。可她真的去上班了，才知道當工人並沒有那麼輕鬆，尤其她還沒轉正，臨時工本來就是任人差遣的，最近廠子裡趕工期，三班倒總是把她排到晚班，才半個月她就受不了了。

“我以為她們故意欺負我，讓我多值晚班。後來才知道，是我婆婆跟她們打了招呼，我上晚班，白天回家正好可以洗衣做飯收拾家裡，不耽誤乾活。”

王冬妮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嚇得她那顯眼包兒子飛快的拽著弟弟下了飯桌，眨眼工夫就沒了蹤影。

鄉下地頭的孩子本來就是放養的，王冬妮一點兒也不在意，隻抓著田美娟的手：“大姐！你乾脆彆回去了，你放心，這個家裡永遠都有你的位置！她田麗娟說風涼話氣你對不對？你跟我睡！今晚你跟我睡一塊！”

田大娘氣得肝疼：“你彆胡來，哪兒有出嫁的大姑姐睡弟媳屋裡的？她有親妹！”

“她那親妹有跟沒有一個樣兒！不是……我姐跟我睡

咋了？我倆小時候還躺過一個被窩呢！誰有意見？他田衛東有意見？”王冬妮梗著脖子嚷嚷著，一副跟人辯論到底的氣勢。

李杏花扶額，再看程素紋，她也是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樣。

靈光一閃，李杏花急急地說道：“昨個兒下午，我媽還跟我說，讓我今個兒有空回去一趟，幫她把冬被縫了。媽，我先回娘家一趟。”

在程素紋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李杏花腳底抹油趕緊開溜。

她一點兒也不擔心大姑姐，任何亂如麻的事情，隻要有王冬妮在，一把火下去，什麼麻煩事都灰飛煙滅了。

誰知，她才剛走出院子，就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紋紋你也開溜了？”

“我跟婆婆說，知青點那邊還有一些我的東西沒收拾好。”程素紋心有餘悸的回頭看了一眼，“我還是彆待在那裡妨礙冬妮正常發揮了。”

她倆都對王冬妮充滿了信任，相信她一定能夠逼死婆婆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等傍晚田麗娟餓著肚子怒氣衝衝的回家時，她姐和鋪蓋都已經挪到了王冬妮那屋，一副打算長住的模樣。

而很快，彆說王冬妮了，連李杏花和程素紋都真切的感受到了大姑姐的好。

田美娟特彆勤快，因為她已經出嫁了，隊上的活兒跟她沒關係，她索性就待在家裡做事。又因為她帶過不止一個孩子，輕鬆拿捏三伢子。甚至因為她還沒斷奶的緣故，直接喂起了三伢子，看得李杏花一愣一愣的。

李杏花偷偷的跟程素紋吐槽：“這樣也行？”

“我覺得，隻要冬妮彆折騰我倆就行了。”程素紋早就看出來了，王冬妮恨不得把仨伢子都塞出去，每次打量她倆的眼神都透著不對勁兒。不過，懟王冬妮也很簡單，誰生的誰養，不想養就不要生。

王冬妮非常痛苦，但又不得不承認這話相當有道理，因為這些話就是她上輩子的口頭禪……

而如今，大姑姐來了。

這是大姑姐嗎？這是她唯一的姐！

唯一的問題是，這年頭的口糧是有定數的，就算王冬妮願意把自己的口糧分給田美娟，那肯定也是不夠數的。一兩天的無所謂，時間久了肯定是個大難題。偏偏，老陳家那邊丁點兒動靜都沒有，看著既像完全不在意田美娟，又像是完全拿捏了她一般。

李杏花偷偷的跟程素紋商量對策。

“我娘家那邊，可以弄一些糧食過來，但也不能白給，少量無所謂，多了肯定不行。最好是拿東西換，或者拿錢買。”

程素紋納悶道：“我以為這年頭不允許黑市交易。”

“這誰能攔得住？民不告官不究罷了。”李杏花絲毫不在意，原身的記憶裡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反正交換的都是自家地裡出產的，私底下彆鬨開，鄉裡鄉親的多少都沾親帶故的，誰會去告呢？

“錢的話倒是好辦。”

“你有錢？”李杏花想起隊上關於資本家小姐的傳言，頓時羨慕極了，“所以這次你拿到的是富二代劇本？”

程素紋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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