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長夜欲儘 顧子行 8602 字 6個月前

12.

資料室裡的情況,比趙小光想象的要嚴重更多。

東側窗戶整面碎掉,這會兒刮東南風,狂風裹挾暴雨,不斷往裡飄灑,地板上都是積水。

王嘉怡受驚不小,幸而沒有受傷,她正站在板凳上,舉著一塊KT板奮力堵窗戶。

“趙警司,資料櫃!”

窗子邊上是開放格式的資料櫃,雨水飄進來最先危及這裡。

木貴太沉挪不開,趙小光幫著把資料往裡面搬。

此時此刻,北側傳喚室裡黑燈瞎火。

淩霜兩隻手被男人反鎖在背後,胳膊也被死死壓著,沒法動彈,她大聲喊:“趙小光!”

風聲雨聲太過嘈雜,湮沒了呼喊聲。

男人用力捂她的嘴巴,淩霜偏頭躲——金屬表帶從她臉頰上重重擦過。皮膚劃破一道傷口,血腥味彌漫進空氣。

那味道讓他每個細胞都在興奮,他強硬掰過她的臉頰,貼著那道傷口曖昧輕嗅。

鼻翼間呼出的熱氣貼著她的皮膚緩慢遊走,嘴峰在那處短暫觸碰又分離,像吻,卻不是。

他舔了舔唇,品嘗到一絲甜味,帶著點玫瑰和小蒼蘭的香氣。男人喉結滾動,淩霜聽到吞咽聲,汗毛倒豎。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露水滴落在花冠上。”

“為什麼是花冠?”她喘著氣問。

“因為,花是植物的……”他覺得那個詞有點下流,想換個詞語。

淩霜趁其不備,偏頭借用額骨力量撞擊他的鼻梁。

“嘶——”男人吃痛,鬆開禁錮著她的右手。

淩霜趁機轉身,又被他一把撈回來,迎面固定在牆上。

剛剛的疼痛讓他身體產生一種非正常的快感,他試圖把那種感覺傳遞給身體裡的另一個人。

一道閃電亮起,他看到女孩柔軟如同玫瑰的唇瓣——

想咬,用力咬破它。

他低頭靠近,捧住她的下頜,卻在唇瓣貼上她唇瓣的一刻,猛地鬆開。

頭好痛,痛死了,啊啊啊。

男人抱頭自言自語:“你走開,不準出來!”

淩霜衝出門外,冒雨奔進最近的資料室,大喊:“小光!”

趙小光心房一顫,資料也不收拾了,趕緊過來看她。

女孩長發滴水,臉頰上的傷口正往外滲著血,手腕被鐐銬擦出紅印。毫不誇張的說,那一刻,他連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衝進黑黢黢的傳喚室,一把拎過徐司前,照著他的臉就是幾記重拳,“媽的,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當她是誰?”

淩霜和王嘉怡匆匆進來點亮燈。

“小光,彆打了。”淩霜開口製止,再打下去要出事。

趙小光這才鬆開他,徐司前滑落到地上,背靠著牆壁痛苦地捶腦袋。

“王警官,給陳醫生打電話,讓他現在就過來。”淩霜說完,到裡面去檢查審訊椅。

她驚訝地發現審訊椅沒有任何損壞,手銬的鎖孔也完好無損。

“老大,是你給他開的鎖啊?”趙小光踱步過來問。

淩霜搖頭。

趙小光難以置信地自語:“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弄開的?”

陳文傑到的時候,徐司前剛剛昏厥過去。

趙小光大致描述了一下情況。

陳文傑檢查後給出判斷:“情緒過度激動,引發了呼吸性堿中毒,吸點氧氣就好了,不過你們這裡沒有機器,人得送去我那裡。”

“小光,你背他。”淩霜說。

“我才不背。”趙小光果斷板臉拒絕。

“行,那我背,你過來幫忙。”

趙小光一聽,立刻不情願地蹲下來,嘟囔出聲:“我背吧,這孫子要再把你弄出點傷,我可能會剁了他。”

“剁屁剁,趙小光,時刻警記,你是人民警察,裁決生死是法官做的事,真有那麼一天,你不準知法犯法。”

趙小光見她突然這麼嚴肅,有點不知所措。

“彆發呆,快背!”淩霜忽然轉換了語氣。

“嗨,我剛以為你要給我上思想品德課,”他一邊背,一邊吐槽,“老大,你看我現在跟《西遊記》裡背烏雞國國王的豬八戒有什麼區彆?”

“當然有區彆,”淩霜忍笑,“你比豬八戒瘦。”

“我也比他帥多了好吧。”趙小光繼續說。

“是是是,你帥,南城刑警一隊警草。”

到醫務室後不久,秦蕭也聞訊趕到。他是從法醫室直接過來的,身上的白大褂還沒脫,冒雨急行而來,下擺潮濕一片,但依舊配得上翩翩風度這個詞。

淩霜從金屬欄杆上跳下來,喊了聲:“師兄。”

秦蕭見她沒事,略鬆了口氣,再看到病床上的徐司前,俊眉很輕地蹙起來。

又是他……

上次,這人弄傷了淩霜的脖子,這次又弄傷了臉頰,下次呢?

他一眼分辨出她臉頰上的傷口是在何種情況下產生的——

背後控製、掙紮反抗……

通風報信的趙小光見到秦蕭,立馬開始講徐司前壞話,貶義成語用了一籮筐,恨不得遞把手術刀給他現場嘎人。

秦蕭沒說話,上外面拿東西過來,替淩霜做傷口處理,再低頭,又發現她手腕紅著。

他吐了口氣,去陳文傑那裡找來一條熱毛巾,輕輕包裹著她的手腕,慢慢揉。

淩霜忽然想起了遠在北城的媽媽,小時候她和淩霰打架弄疼手腕,她都是這樣替她揉搓。

心裡想著,嘴上也跟著說了出來:“師兄,真羨慕未來的嫂子,能有你這麼溫柔的伴侶。”

秦蕭手裡動作停下,神色有幾分複雜,他抿了抿唇道:“淩霜,你就沒考慮過……”

“考慮過什麼啊?”女孩長睫扇動,眼中儘是純潔的光芒。這姑娘對案情極其敏感,對感情幾乎絕緣。

秦蕭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繼續說:“說起來,我可從沒見你身邊有過女朋友,你該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瞎講什麼,”他生氣,作勢要擰她的臉,指尖碰上去又舍不得,最後在貼過紗布的傷口上點了一下,“痛嗎?”

“當然痛啊,都快痛死了。”她說話時小眉毛緊成一團,表情靈動,竟有幾分嬌俏。

秦蕭又笑起來。

罷了,已經這麼多年了,他不急於一天。

淩霜相當懂得察言觀色,笑盈盈道:“師兄你高興啦?我以為你剛剛在生氣。”

“老大,你這樣說話,好惡心哦。”一旁的趙小光故意端起嗲人的腔調。

淩霜一陣爆喝:“趙小光!你才惡心!”

陳文傑進來,指了指昏迷中的徐司前問淩霜:“淩隊,這人要不要收監啊?”

淩霜斂起笑容,說:“暫時不用,還沒審完。”

“那今晚你們三個誰留下來看他?”

“我吧。”秦蕭率先開口。

“還是我來吧,老吳說底下縣城的解剖工作都會總到你那裡了。”淩霜說。

趙小光立刻舉手:“老大,我和你一起,這人太危險,我留下保護你。”

淩霜同意。

有趙小光在,秦蕭也略放下心。

醫務室沒彆的床,淩霜和趙小光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

淩霜看護上半夜,趙小光看下半夜。

快天亮時,淩霜合眼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時間依舊是哥哥帶周潯安回家的那個暑假。

家裡有外人,她花了一個小時糾結穿什麼衣服合適。長褲沒什麼特色,裙子有點太刻意,短褲又會露出大腿。

淩霰突然上樓敲她的門:“小鬼,今天爸媽不在家,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和你潯安哥釣魚就不帶你了。”

“來了來了!”淩霜隨便找了條裙子套上,踩著拖鞋出來。

天氣很好,二樓視野開闊。

林霰和周潯安正在整理漁具,淩霰不小心碰翻了水杯,周潯安的白色T恤打濕大半。

淩霰隨手從沙發上扯過一件衣服丟給他:“穿我的吧。”

淩霜定在台階上,不敢往下走也不敢動,她的視線不停往下偷瞄——

男生衣擺一掀,露出肌肉流暢的背脊線,和那種健身房裡特地練習出來的肌肉有所區彆,他的背帶著少年特有的青澀與蓬勃。

她看呆了,心臟怦怦亂跳,手機“咚”地掉落在地。

周潯安聽到動靜,抬頭,笑了聲:“小霜同學,早上好。”

完了,她剛剛算不算偷窺?

他有發現嗎?

淩霄做賊心虛,耳朵滾燙,下樓時心不在焉,踩空台階,摔了下來。

去醫院的路上,周潯安開車,林霰碎碎念:“淩小霜,你蠢不蠢啊,下樓還能摔著?要弄傷腳,看你以後還怎麼跳舞。”

淩霄既羞恥又害怕,全程低著頭,眼淚汪汪。

“淩霰,你少說兩句,”周潯安瞥了眼車內後視鏡,同淩霜說,“小霜同學,彆聽你哥瞎說,隻是幾級台階,不會影響你跳舞。”

“周潯安,她到底是你妹妹,還是我妹妹啊?”

周潯安淡笑:“你那麼凶,我替你哄哄。”

夢境最後,他又喊了她一聲小霜同學。

淩霜猛的驚醒——

一抬眉,見徐司前睜著一雙淬毒似的眼睛凝視她。

“小警察,你照顧了我一整晚?”他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依舊輕浮。

“不是照顧,是看守。”淩霜站起來,冷淡應道,“你要是身體不難受,就起來跟我回傳喚室。”

半個小時後,徐司前手機進了通電話。

“老徐,我到了,你人在哪。”宋渠問。

“南城警局。”淩霜替他講完,冷漠掐斷電話。

宋渠聽完眉頭直皺,肯定又是第二人格闖下的禍。以前這小子出來,頂多惹點小亂子,現在直接把自己送進警局了。

他這心理醫生快成保姆了。

宋渠匆匆趕到警局,又是出具從醫資格證書,又是聲淚俱下地編造故事:“徐司前小時候受過一些非人虐待,他爸天天打他,斷了一排肋骨,給他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他碰到暴雨天氣就會有點暴躁……”

他還把自己的問診記錄拿了出來。

總之就是徐司前有病。

趙小光將信將疑,淩霜全程沉默。

“警察同誌,我會帶他回去好好治療的。”宋渠嘴皮都快念破了。

淩霜依舊不為所動:“他在清醒的情況,私自盜竊警方資料。”

宋渠繼續解釋:“他吧,時而清醒,時而瘋,肯定是沒有控製住自己。”

“其實就是……這裡有病。”宋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

徐司前確實沒有實質性地盜竊到具體資料,她思考一會兒同意他們走,當然臨走前不忘警告:“姓徐的,下次彆讓我再抓到你。”

徐司前已經坐上了車,又回頭說:“小警察,不想在這裡見面,私人電話報一下。下次,我換個地方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