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 / 1)

昆侖,刑堂。

堂主越子良從出山歸來之後,便陰沉著臉。

刑堂本就殺氣重,因著越子良大發脾氣,刑堂裡的氣氛愈發低沉起來。

副堂主史季友被刑堂的弟兄們推出來,向越子良作報告。

不出意外,被越子良噴了個狗血淋頭。

史季友苦笑著擦了擦臉上的口水,他不免抱怨了一句:“子良,你現在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史季友與越子良是好兄弟,當年在刑堂出生入死,聯手斬妖除魔,甚至還在青澀少年之時,一同前往魔域當臥底。

在魔域臥底的那段時間,兩個人吃儘了苦頭,多麼卑微的模樣都被對方看過,等完成了任務,兩個人便成了生死之交。

因著這層關係在,即便是越子良成為了昆侖刑堂堂主,史季友依舊沒把他當堂主看。

越子良的脾氣越來越大,史季友每次都被刑堂的弟子們寄予厚望,也隻有史季友,越子良才肯給面子。

可是這次,史季友的面子似乎不靈了。

一地的碎茶盞,俱都是被越子良摔的。

他沉沉看著史季友,“我不是說了,所有人的考核全都不合格,重新來!”

史季友摸了摸鼻子:“如果全都不合格,那我們刑堂可就要重新招人了。”

越子良冷笑:“我們刑堂?我是堂主還是你是堂主?”

他走近一步,逼近史季友,眼神冷的發涼:“史季友,你莫非想要當堂主了?”

史季友與越子良的眼神對視。

他心底不由的一驚。

他太過於了解越子良,那一閃而過的眸中殺意,讓他心頭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越子良不顧往日情分,如此說法,難道是對他心有忌憚?

史季友:“子良,我不是這個意思……”

越子良冷冷道:“你該喊我堂主。”

史季友:……

除了在掌門撫山君面前,他從未如此稱呼過越子良。

然而越子良的眼神過於森冷,冷到史季友不得不艱澀地微微躬身,施禮道:“堂主……”

看著史季友躬身施禮,越子良眸中的冷意這才消解些許。

他沒有上前扶起史季友,而是冷冷道:“本堂主決定的事情,便不必更改了。”

“是……”

史季友站直身體,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空落落的大殿中,越子良依靠在寬大的座椅中。

他眸中森冷與驚疑交織,刑堂中諸人的回報,史季友大大咧咧進門,開口直呼他名字的諸多瞬間,俱都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越子良喃喃自語:“他們……是在覬覦我的堂主之位嗎?難道,猜到了我的本命劍碎了?”

所以,史季友剛才的臉上,才浮現出微笑?

映月被謝一毀掉之後,越子良便疑神疑鬼。

那天他去找謝一,是在滅門宗門之外,萬一有人看到了謝一毀掉了他的本命劍呢?

他當初少年成為刑堂堂主,一是靠的魔域臥底的功績,二是映月劍可怕的殺傷力。

如今映月已毀,若是被人知道他沒了映月劍,越子良幾乎不敢相信,他會死的多難看。

從那天開始,越子良便整日在刑堂找茬,他不能讓手下的人閒下來,否則就會看破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用過本命劍。

而史季友……他曾經最要好的兄弟,是不是也看破他了?

越子良站起身來,他不能坐以待斃。

他要去找掌門,撫山君。

……

掌門撫山君,每個月都有固定的一天出山。

十年了,每個昆侖弟子,都知道掌門這天定然是不在的。

所以越子良來找撫山君的這天,是撫山君回山的這天。

然而,他竟然得知,掌門出山三日,一直未歸。

越子良的眉頭蹙起。

這很不對勁。

撫山君是一個對自己極為苛刻的人,他所有的行程都是按照既定的行程而行動,從未出現過異常。

一連出山三日,委實有些奇怪。

越子良疑神疑鬼:莫非掌門得知了他本命劍毀了,想要尋得新的刑堂堂主?

每日越子良都來找掌門,直至兩日後,撫山君這才回山。

越子良見到撫山君的時候,撫山君神色有些疲憊。

掌門院落中,清淺的池面上,盛開著無數的紅蓮。

撫山君倚在案幾上,正在品茶:“聽說你找了我幾天,怎麼了?”

越子良心頭一跳。

他躬身道:“掌門,謝一是從深淵逃出來的,現在還借用奇聞閣的力量招收新弟子,長久以往,必成大患!肯定掌門允許我開密閣!”

密閣乃是昆侖之重地,隻有掌門才有權限開啟,裡面收藏著昆侖有史以來的諸多寶藏。

越子良想要殺謝一的心,已經達到了極致。

撫山君的手指摩挲杯盞邊緣:“你當真如此恨她?”

越子良的心頭一跳。

他確實恨謝一,然而現在,他失去了修仙大陸排名第九的本命劍映月,若是被發現,他便要跌落雲端!

借用密閣殺謝一是借口,他真實的目的,是急需另外一把比映月更強的劍,方能保他。

“是。”

越子良咬緊牙關:“非殺不可。”

掌門撫山君沒有說話。

他擱下茶盞,若有所思。

“你知道的,密閣,一年隻能開啟一次。”

密閣隻能開啟一次,且需要耗費大量的靈氣,會讓撫山君的身體陷入虛弱狀態。

撫山君含笑拒絕,“越子良,我不能開密閣。”

瞬息,越子良的身上,驟然閃過一絲隱隱的殺意!

越子良隱藏的很好,那殺意稍縱即逝。

他心底想著,若是能殺了撫山君,自己當上掌門,何苦擔驚受怕?

撫山君似是沒有發現,依舊在品茶。

他想到了這次的出山。

……

撫山君這次出山,足足有五天。

中州可能有人知道,他每個月的出山,是去找靈苦大師參禪。

卻沒有人知道,靈苦大師還有其他的絕技,乃是斬心魔。

撫山君的心魔,便是謝一。

即便是如今他與謝仙兒能幸福地在一起,當初他的所作所為,亦是留下了隱患:

他的金丹,是謝一自願奉獻給他的。

而非他的。

成為昆侖掌門的路上,太多的磨難與坎坷。

即便是苦儘甘來,當初薛撫山承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頭,就有多想翻身。

救昆侖掌門,是他人生的拐點,拐到了絕境。

然而人生低穀是為了更好的攀登,他遇到了心甘情願將金丹獻給他的女人。

為了報恩,他說願意娶她,而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做,於是他來不及道彆,匆匆趕回昆侖。

當初為了救昆侖掌門吃了多少苦頭,在他巔峰歸來之後,便有多春風得意。

他的人生急轉直上,輝煌耀眼,他忙到沒有任何時間去操心兒女情長,直至那個女人竟然到聖都擊鼓鳴冤。

撫山君十分委屈,自覺被背叛:她為什麼要背刺他?

為什麼不懂他的辛苦?為什麼她要用聖都權威逼迫他屈服?控製他的行為?

他隻好按照女人的要求,允諾與她成婚,而後獻出了昆侖令給她。

從那時起,撫山君便從心底與謝依斬斷,再然後,他發現謝依竟然早就入了魔。

從她成魔那一刻起,她便是邪魔妖道。

原來,他被一個魔頭玩弄於股掌之中!

何其可笑!

撫山君毫不留情地斬妖除魔,他屢屢向謝依痛下殺手,想要抓住謝依,了結兩個人之間的孽緣。

拿到昆侖令,再殺了這個妖孽。

而後曆經千難萬苦,他與謝仙兒終於兩心相悅,他抓到了謝依,殺了那條魔龍,魔域群龍無首,他昆侖掌門之名威懾四方,何其美好,故事到這裡,像是要結束了,可是沒有結束。

因為,他生了心魔。

撫山君不明白,他的心魔不是為了謝仙兒,竟然是為了謝依?

修士的心魔,滋生在每一個可能的瞬間。

他想不出來,究竟是何時滋生的心魔。

是謝依跪下來求他放過那條漆黑的醜龍?還是謝依哭著說他從頭到尾都是算計?亦或者是她在深淵奄奄一息地質問他什麼才是邪魔妖道?

他是昆侖掌門,他有他的行為準則。

然而每折磨謝一一分,他的心魔便又壯大一分。

她不能死,她死了,他的心魔便無解;他又不能沒有昆侖令,他一定要從謝一的身上,得到昆侖令。

那十年裡,謝依被他折磨,也折磨了他十年。

他不得不每個月去找一次靈苦大師,尋求斬除心魔的方法。

十年間,撫山君的心魔,從一個小小的苗頭,滋生到了足以讓他陷入短暫失智的狀態。

更為可怕的是,從三年前,他便無法拿起來自己的靈劍。

那把靈劍,曾經被他親手握著劍柄,從謝依的身上,剖出了金丹。

劍尖滴血,孽緣橫生。

一個頂級劍修,拿不起來劍。

若持劍,心魔生。

這次求見靈苦大師,大師歎息:“傳聞蓬萊曾有滅心魔的方法,當年蓬萊被滅,方法失傳。不久前,聽聞蓬萊失散弟子重建蓬萊,也許你可以求見蓬萊新任掌門,或有生路。”

撫山君連夜前往蓬萊,在蓬萊海島求見三日,無人接應。

直至昨日,方才有人傳紙鶴而來,說請回。

撫山君沒有辦法,重金求問蓬萊島周邊的居民,得知如今蓬萊掌門,乃是曾經被滅的蓬萊大師兄。

……

撫山君含笑看著越子良,轉動著手上的戒指。

越子良有些急躁:“掌門,你真的不打算改主意嗎?”

撫山君:“此事,倒也不是沒有轉機……”

他在心魔苦海裡沉淪了十年,這些年與靈苦大師一道研究心魔,對心魔極為了解。

適才越子良的的眼睛泛著紅色的光。

那是心魔的征兆。

越子良,已經滋生了心魔。

想要殺了謝一的心,讓越子良迷失了。

而若是滋生心魔,遲早會被心魔所控製,遲早淪為邪魔妖道。

越子良會用儘各種方法殺謝一,而剛才的殺意,說明他對自己,也生了殺念。

狼心狗肺的東西。

越子良想要掌門之位,那麼他便給他。

既然得知如今的蓬萊掌門,是當初的蓬萊大師兄,那麼他自有辦法與蓬萊交好。

隻要求得心法,斬心魔便很快能成功,謝依便不是他的心頭大患。

那時他心魔已斬,若是被越子良篡位,他不是昆侖掌門,便不受天書昆侖令的桎梏,自是可以親自殺了謝一。

不出一年,謝依徹底死去。

這段孽緣,便可就此了結。

撫山君溫和地看向越子良:“密閣,我可以為你開放。”

越子良的臉上浮現出驚喜:“多謝掌門!”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密閣得到些什麼,至少能改變他岌岌可危的命運。

許是因為他本命靈劍被毀的遭遇,越子良終於意識到另外一件事情:

“掌門,你怎麼不拔劍了?”

當年,薛撫山能在昆侖劍宗脫穎而出,憑借的是劍。

超強戰力的劍修,以自己的靈劍為榮。

然而這些年來,從撫山君登上昆侖掌門之位之後,便甚少拔劍。

這三年來,更是從未見過撫山君拔劍。

越子良的心頭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掌門,也像是自己一樣,無法用劍?

那他……

撫山君眉頭一跳,面上面不改色:“滾!”

越子良被掃地出門,而他亦是得到了開啟密閣的許可。

他疑心自己想多了。

當昆侖密閣開放的那一刻,身在滅門的新晉掌門謝一,也感覺到了地脈的震動。

撫山君注視著越子良走進密閣的時候,他嘲弄越子良被心魔影響,卻忘記了自己亦是病的不清。

於是他忘記了重要的一件事。

那件事便是,昆侖與滅門,同用天書·昆侖令。

……

謝一深沉地看著眼前的入口。

入口遍布水晶,綠色的水晶密密麻麻,甚至有巨大的水晶柱彙聚成了足以通行的道路。

她想了又想,也沒明白自己房間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洞通道是因為什麼。

唯一能看出來的,是這個地方,似乎是個很有錢的秘境。

怎麼,睡著覺,就有送上門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