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謝一的身上籠上一層厚厚的寒霜。
她周身赤烏靈氣運轉,將那些寒霜皆數蒸騰。
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刻。
謝一悄無聲息地坐起身來,她的眸光漆黑。
她想給龍君收個屍。
沒跟對人,沒有雞犬升天,隻有雞犬遭殃。
龍君身為中州大陸最後一條龍,死的如此淒慘,總是要收屍的吧。
黑潭在魔域,她現在的身體過於羸弱,還不能在凶險萬分的魔域穿行。
不知道龍君的魂魄,還能否聚集起來。
得儘快成長起來了。
經過一夜的休整,她終於可以站起身來。
謝一沒有休息,她按照卷軸的方向,前往地圖上靈礦所在地。
開了靈礦,一個宗門才能運轉起來。
至於之前的靈石……
都是龍君給保管的,龍君死了,她又入獄十年,哪兒還有靈石呢。
她現在身上一塊靈石都沒有,再沒有靈石,她是會被餓死的。
手中卷軸打開,謝一邊走邊查看地形。
新的宗門很多地方沒有來過,若非有地圖,她怕是根本找不到路。
即便是有著路來指引,謝一也走錯了幾次。
她眉頭微皺,狐疑地看向身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走錯的路不太對勁,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樣。
怎麼會呢。
這裡已經封存了不知道多少年,若是有生命存在,怕是早就死了。
越往裡走,就越是艱難。
謝一的衣衫被枯枝掛到,勾起了絲。她看著自己的破衣裳,歎了一口氣。
這身衣衫,還是越獄時候穿的。
她索性將衣衫下擺綁起來,輕快地越過大石頭,一個時辰後,亂石漸漸多起來,忽而聽到了水聲。
謝一心中一動,圖上的水係已經出現了。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謝一看到一座座的連橋,那是地圖上標注的:風雨連廊橋。
曆經風雨,連廊橋已經變成了露天橋。
謝一走在腐朽的橋上,聽到腳下吱嘎吱嘎的聲音,她走過了連綿的湖面,當她的腳再次落下實地的時候,她看到了靈礦入口。
當她站在靈礦入口的時候,地圖上的靈礦標誌微微閃爍,上面黯淡的數條紋路隱隱有所變動。
直至亮起來了一條藍色的靈脈。
是水之靈礦。
靈礦入口彈起來一塊懸浮的石台,閃爍著盈盈的淡藍色靈氣。
那些靈氣接觸到謝一,便圍繞著她轉圈,極為炫目。
石台處有些凹陷,上面勾勒的形狀……
分明很像是一樣東西。
謝一掏出來天書·掌門令,將它摁在凹陷處。
剛剛好。
輕輕的轟隆聲,靈礦打開了。
謝一走進去,僅僅有一扇靈礦之門打開了。
那門是藍色的。
謝一看到裡面是極為完善的采礦配置,隨地可見的籮筐中裝著一些亮閃閃的藍色靈石。
散落一地。
那些靈石似是剛采出來,便遭遇了什麼變故,就那麼隨意地丟棄。
沒有見到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任何屍體之類。
奇怪……
她將水之靈礦查探完之後,幾乎又到了夜晚。
幸好在之前,謝一從藏書閣裡找到了誰散落的儲物手環,將靈石都放在了儲物手環中。
她簡單的算了算,開采出來的靈石大概有三千枚。
其中上等靈石約有六百枚,中等靈石一千枚,下等靈石一千四百枚。
這種比例極為驚人,要知道,修仙界中三種靈石的產出差距,都是十倍起的。
可見此地靈脈豐富,極為富饒。
不知道滅門到底遭遇了什麼變故。
這裡的一切都像是突發了什麼事情,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隻留下廢墟,被時間掩埋。
有了靈石,一切就好辦多了。
如今的靈礦想要開采,就需要再招收人,查探過靈礦確實能穩定產出後,謝一就可以招收外門弟子,來進行采礦工作。
她斥巨資,用一百個上等靈石加固守山大陣,確定不會有人闖進來,謝一才疲憊地睡去。
當天夜裡,她睡了這十年來,第一個安穩覺。
……
有了靈石,謝一的修行便可以加速進程。
靈石乃是靈脈所生,而靈脈更是修仙大陸靈氣積累千萬年之地,等於是整個修仙界的精華所在。
修士們修行,有苦修、平修、富修、奢修幾種。
苦修就是窮人修行法,多是那些以劍當老婆的劍修,常年缺乏靈石,讓他們隻能苦修。
平修多是隨緣而修,平日裡自己吸收天地靈氣,也會吸收偶然賺來的靈石靈氣。
富修多是超級宗門或者幾大世家的嫡係,坐擁靈礦資源,根本不在乎靈石。
至於奢修,則是聖都的那些,他們是修仙界的主宰,更是不在意這些,揮金如土,非尋常人所能想象的。
謝一以前便是一個苦修。
她能修行的時日,要麼是在謝家,那時沒人看得起她,也沒人在意她,更彆說什麼資源,連靈石都沒有。
她成魔頭之後,花錢如流水,更是緊張兮兮,時常出現財務危機。
現在沒想到,她直接跨越到了富修,到了奢修的地位。
修仙界的奢侈品,便是上等靈石,現在謝一想用多少靈石,便用多少靈石。
不得不說,這是她越獄以來,最好的消息。
謝一把玩著亮晶晶的靈石,心想,若是龍君還在,肯定十分歡喜,高高興興地誇她,說主人最能乾了,然後再想方設法,讓她把錢全都交給他。
有一次,謝一賺到了一筆靈石,龍君便是如此,想方設法地讓謝一把錢都給他。
半夜謝一睡的迷迷糊糊,聽到靈石碰撞的聲音,原來是龍君整夜不睡地盤靈石,盤的鋥亮。
常年如此,龍君的眼底黑眼圈格外顯著。
這主仆兩人,都是財迷。
謝一指尖摩挲靈石,歎了一口氣。
她自言自語,“龍君,你幫我收著吧。”
謝一假裝龍君還在,假裝龍君收起來了她的錢。
當初囊中羞澀,謝一有很多想要買的東西,每每苦惱錢不夠,龍君總是笑眯眯地拿出來靈石。
他說,主人想買什麼都可以,你的錢都在我這裡存著呐,錢能生錢呀。
現在想想,他一個小龍,能賺什麼錢呢。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的錢。
她如今的住所,是隨便選擇的。
滅門有大片的住宿之地,謝一選擇了靠近湖邊的房子。
不僅是因為它相對完好,更是因為視野遼闊,能看到宗門的日出日落,以及湖水蕩漾、青山大樹。
在深淵逼仄的牢房呆久了,任誰都會想要多看看這自由的天地,呼吸這純粹的靈氣。
更何況,她如今雖然身體已經出了囚籠,閉上眼睛,卻仿佛自己仍然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囚牢中。
那時唯一的光源,便是撫山君來刑訊她時,隨手點亮的光。
她害怕他來,又渴望那一點幾乎是奢侈的光。
在尚未腐爛的木頭平台上,謝一閉目打坐,她的手中,捏著一塊上等靈石。
迎著初升的太陽,謝一的皮膚白到幾乎透明。
她調動著赤烏靈氣,一邊吸納手中的上等靈石,一邊引導經脈裡的靈氣在丹田彙聚,引赤烏靈氣為丹。
謝一的經脈中,赤烏靈氣在逆行。
這種事情極為凶險,凶險到下一秒可能就身隕魂消。
可是謝一足夠有經驗。
她驚險地將靈氣引導,運行了七七四十九個周天。
時光流逝,等到日上中天,謝一長呼一口氣。
她睜開眼睛。
使用了靈石之後,她修煉的速度,明顯快了些許。
更重要的是,每當她感覺到吃力,幾乎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手中的上等靈石便會給她提供靈氣,即便是一塊靈石用完了,謝一也能快速地接上下一塊靈石。
盈滿了靈氣的靈石,被吸收靈氣之後,便變成了黑色的石頭,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謝一的身邊,堆積了大片的黑色石頭。
幸好,她有礦。
謝一坐擁整座山門的靈礦。
她可以不浪費時間的修行。
可是總有人浪費她的時間來找她。
……
昆侖朔鐘敲響後,流言蜚語便彌漫在中州大陸。
昆侖有變,隨後昆侖的對面便立起來一個新的宗門,這個宗門極為神秘,沒多久便招收新弟子,招生要求還那麼古怪!
有好事者前去查探,沒想到宗門緊閉,連護山大陣都進不去。
若是刺探的煩了,便有一道清冷的女聲道:“不是廢人,就滾。”
“再隨意滯留,我便將你變成廢人!”
好事者:……
不僅如此,還有另外幾波人停留在滅門之外,其中之一,竟然似乎是謝家的人。
謝家的來人似是隻是一個武修,整日想儘辦法,想要敲開滅門的門,卻總是铩羽而歸。
謝家怎麼會與滅門產生關係?
新宗門滅門之事,便愈發詭異起來。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在後面,昆侖掌門撫山君竟然一直默認此事。
這滅門,到底是什麼來路?難道是撫山君的授意?難道是幾大宗門又在密謀些什麼?難道是……聖都?
昆侖變動之事,漸漸引起來了諸多猜測。
謝一一直沒有招到合適的人選。
她也不急。
像是她這樣的遭遇,能經曆這些活下來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怕是得到自由都不易。
謝依閉關修行了半個月,白天時候對日修行,吸收太陽靈力,晚上便打掃破敗宗門,一點點清掃。
滅門兩個字,就那麼立在昆侖對面。
然而昆侖掌門撫山君既然不在乎,他們也不能說什麼。
等謝一閉關結束,她覺著自己身上的傷恢複差不多了,她覺著可以出山了。
於是她便下了山。
謝一感覺到昆侖山上,有一道注視的目光,似是微微詫異。
謝一竟然敢出山?
謝一唇角微勾。
深淵十年,她比誰都了解撫山君。
當她在撫山君的眼中,是個死人的時候,那麼沒有人會對死人設防。
於是她見過撫山君最醜陋的樣子,也知道他那張人皮下是怎麼樣的醜陋,更知道他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然而她並不在乎。
因為撫山君是個偽君子。
他又想殺她,又不清楚她的底細。
他是個懦夫。
……
謝依第一次出山,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十年中,謝一每時每刻都想要自由,她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當她逃出生天之後,要去做什麼。
她想了很多。
隻有幻想,才能讓她能渡過那些漫漫漆黑長夜,於是她想了很多美好的瞬間。
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謝一也隻是坐在茶舍,點了普通的茶。
茶香沁人,謝一的心,也終於緩緩安定下來。
這裡是距離昆侖與滅門最近的修仙大鎮,鎮名逍遙。
她邊品茶,邊聽著周圍人的談話。
因著赤烏之力逆行灼燒經脈的原因,謝一不肯多用靈氣,她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所以周圍的人也沒避著她。
“你聽說了嗎?撫山君不但沒管滅門的事兒,還去了一趟蓬萊!”
“蓬萊?蓬萊不是早就被滅了嗎?”
“有人重建了蓬萊,說是要讓蓬萊恢複當年的威名呢!”
“瞎說的吧,蓬萊當年也沒什麼知名度啊,不過是一處仙島罷了!”
“聖都又傳來了一些時興的小玩意,你要不要看看?”
“行,上次賣的貨不錯,我這次可以多收一點。”
謝一不動聲色地聽著,已經與世隔絕十年的她,需要吸收大量的情報,更要快速地融入這個世界中。
她聽到了一些關鍵詞,發現有些她聽得懂,有些聽不懂。
碰到自己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時候,她便暗暗記下來,決定日後好生查一查。
不知道為何,謝一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本以為自己的名字,已經被所有人忘記了。
“撫山君真的與謝仙兒沒關係了?當初他們倆的事情,可是鬨得沸沸揚揚!”
“是啊,還是與那個邪魔……叫什麼來著?”
“邪魔謝依,早就已經死了!”
“哦豁,你還記得這個女魔頭的名字!”
“撫山君大義滅親,當初對這未婚妻多麼寵愛,當她成為邪魔妖道之後,便有多麼痛苦!”
“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宗門掌門啊!”那人讚歎。
謝依笑出聲來。
撫山君的形象,真是像是昆侖一樣,屹立不倒呢。
聽到她的笑聲,幾個人看了她一眼。
靈氣謹慎地刺探謝一,卻發現她身上一絲靈氣也沒,身上又是破舊的青衫,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他們的臉上掛上一絲不屑。
雖然認定謝一聽不到他們說話,他們卻不肯再說了,而是轉換了話題。
“血月暴動,魔域的人趁機穿過了魔域結界,殺了不少修仙中人。”
“這件事情好生奇怪,按理說魔尊從沉眠中醒來,該休養生息,安撫魔域手下才對,怎麼就直接衝著修仙界撒氣了?”
……魔尊?
沉眠?
謝一握著茶盞的手微頓。
她一點點轉動著茶盞,緩緩思索。
說起來,她被捕之前,也很久沒見過魔尊。
她還以為魔尊背棄了他們的聯盟,沒想到,竟然陷入了沉眠?
不過,也說不準,誰知道魔尊從何時陷入的沉眠呢?
謝一的鼻尖,敏銳地嗅到一絲血腥味道。
她的視線遊曳,看到角落裡坐著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
那大漢看上去極為潦倒,神色蔫蔫。
那人的衣袍一角,染著血。
謝依成魔之後,見到了諸多血腥之事,極為敏感。
血還未乾,說明發生血腥之事,世間並不久。
這裡是山下小鎮,那麼便是在附近發生的。
而他隻要了一盞茶,眼神卻落在旁邊桌子上的肉菜上,顯然是囊中羞澀。
這就有些意思了。
隻是,謝一並不打算找麻煩。
她聽夠了八卦,決定回山。
身後的絡腮胡大漢也站起身來。
沒想到,在回滅門的路上,謝一走走停停,亦是看到了尋尋覓覓的絡腮胡大漢。
他似是覺著與謝一有緣分,還主動上來打招呼:“姑娘,我剛在茶館看到你了,你也隻點了一盞茶,是囊中羞澀吧?”
謝一不知道說什麼:啊?
絡腮胡一笑:“我是個武修,雖然沒什麼錢,但是能打獵,等下若是抓到兔子山雞什麼的,便請你吃一頓!”
謝一:……
她能感覺到絡腮胡釋放的善意,可是她似乎失去了對熱情的反應。
她努力想要讓自己笑,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
於是謝一隻好說:“不用了。”
絡腮胡被謝一拒絕,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撓了撓後腦勺,嘿嘿一笑。
直至謝一到了護山大陣,她發現絡腮胡也到了這裡,並且靠著巨石坐下來,這才發現事情並不太對。
滅門外有好些人,都蹲守著。
看到謝一回來,他們像是守到謝一出山那麼興奮。
謝一又開始頭疼了。
下山的時候跟著不少小尾巴,她耗費了珍貴的赤烏靈氣才甩掉他們。
“滅門宗主?謝一?”
“請接收我們宗門的邀約!我們宗主對您很感興趣!”
“不不不,看我的!”
絡腮胡大漢愣住了。
他看著謝一,實在是沒有辦法將這個窮的隻點了一盞茶的瘦弱少女,與滅門宗主謝一聯係到一起。
他眼看著謝一就要走進宗門裡,一溜煙地跑過來,張開大手,攔住了謝一。
“大小姐,你該回謝家了!!”
喧鬨聲停滯下來,像是見了鬼一樣。
這個絡腮胡,是謝家的人。
如今對著所有人,喊大小姐?
……謝家如今隻有一個小姐,是謝仙兒。
要說大小姐,隻有那個女魔頭謝一。
可是謝一已經死了。
被昆侖掌門撫山君親自抓了,親自押送到昆侖處決了。
絡腮胡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他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的溜溜圓。
糟糕……謝家家主明明安排他,按照撫山君的意思,不要道破謝一的身份。
……
謝一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絡腮胡。
“你是謝家的人?”
絡腮胡連連點頭。
“大小姐……”
他卡了卡,換了個稱呼:“宗主,家主很想你,想要見到你,這才讓我過來,你可一定要見見他啊!”
謝一深吸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謝家派來的的人。
絡腮胡有些急了:“家主說,隻要你肯聽話,他有重要的消息告訴你!”
謝一眉頭微皺:“什麼重要的消息……我都不想聽。”
“回去吧!”
絡腮胡大叫起來:“我叫屈雄!我不回去!謝家資助了我這麼些年,我要給謝家報恩!”
謝一的身形已經隱去,瞬間又出現了。
屈熊提起來的心又落了下去,果然,大小姐還是對謝家有感情的!
謝一的眼神很冷:“謝家對你有恩?你還要報恩?”
屈熊:“是啊?將大小姐帶回去,就是家主給我的報恩任務。”
謝一抬抬手:“既然你報恩的是謝家,那麼向誰報恩不是報恩呢?”
屈熊沒明白。
謝一:“我缺一個挖礦的,你來報恩吧。”
屈熊人高馬大,又是武修,很適合挖礦。
屈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