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不要這樣說,求求你們……(1 / 1)

戰鬥爆發開的十分鐘後。

商場內的地下負三層。

船越先生勉強衝到了這裡,身上受了好幾處的傷,同他一起行動的兩個除靈師早就不見。

冬冬、冬冬。

船越的手鼓像是翻飛的蝴蝶,圍繞在他的身邊,上下翻動。

不過發出密集的鼓聲。

雖然商場內的夢男被神穀他們吸引出去很多,但是留守在裡面的敵人數量也不可忽視。

試圖圍堵穿越的夢男,在鼓點聲中身體有節奏的震顫,靠得近的那些,不斷化作陰暗的碎屑,落在地上彙聚流淌。

船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陰暗一片。

他還在堅持。

“那東西就在這裡,就快了,就快了。”

船越保持著速度,繼續朝著感應到的方向衝去。

手鼓不斷粉碎前頭攔路的夢男。

這種孤立無援的衝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船越先生的動作忽然一停。

來了!

在前方,地下車庫燈光微弱的空地。

一道極其高大的身影,在光影錯落之處緩緩站立起來。

“直人。”

船越聽見有人親昵地叫他的名字。

不過卻是低沉的男聲,是屬於夢男的聲音。

這讓他感覺到惡心。

“彆這樣叫我!”

冬冬冬!

手鼓敲擊的頻率加快。

“直人……你回來了。”

視線之中出現的那個高大身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女性。

長發,著裙。

身上的裙子沾著血汙,半張臉完好,另外半張臉腐爛,皮下的組織和爛肉鬆垮。

不考慮非人的高大體型,還有半張夢男臉的話,那是船越直人妻子順惠的樣子。

是船越在停屍房裡面,見到妻子最後一面的樣子。

一開始這個外形還比較正常。

打進二階段後,才變得如此恐怖滲入。

“直人啊。”

唰唰。

那順惠樣貌的夢男緩緩直立起身體,破損的身軀發出喀喀的骨骼摩擦聲音。

他猛地垂落腦袋,身後沾著血汙的發絲像是銀針般根根豎起,像是活蟒一般飛旋撲出。

“我說了,彆這樣叫我!”船越血氣翻湧,朝著那異化了的夢男衝去,“不要變成她的樣子!”

……

“噗呼!”

食夢貘從黑壓壓的夢男群中突出來。

額頭和四肢的紅紋持續發亮,不斷迸射延展出紅光,光線延展,光點濺射,橫掃四方。

從商場裡湧出來的夢男實在太多,好像怎麼打都打不完。

小貘進攻的頻率開始減緩下來,更多的精力放在援護飼主和其他除靈師上。

迷離的紅光化作光罩,籠罩在除靈師們的身前,將夢男射出來的子彈如數侵吞。

淩晨的街道上,天色暗沉青灰,路燈都還亮著。

原本零星的路人,因為槍戰而被嚇跑。

但在戰鬥持續了一會後,街道上卻突然出現了許多人影。

那些人或穿睡衣、或穿裙子,或者穿襯衫,身形或老或少,或男或女,高矮胖瘦也各不相同,但每個人都頂著一張夢男的臉。

是屬於困境夢裡的那些當事人身邊的夢男們。

形態各異的夢男從後方的街道湧出來,動作僵硬又統一,粗眉毛下的眼睛死死盯著作戰中的一眾除靈師。

這些家夥也被吸引過來了。

本來隻有商場裡面那些黑衣人夢男,以小貘的英勇表現,還勉強可以抵擋壓製得住。

可是後方街道出現的那些形態各異的夢男,小貘實在顧不太上了。

“後面,後面也有!”

“該死,數量太多了!”

“彆讓他們靠近!”

除靈師們紛紛調轉槍口,狙擊後方出現的夢男。

戰場變得更加喧鬨和混亂。

……

冬冬冬。

鼓點的聲音微弱下來。

船越直人支撐不住,半跪在了地上,手鼓圍繞在他的身邊,無力地上下翻飛。

因為衝下樓的過程中負傷,再加上異化的夢男確實難纏,還有其他黑衣人夢男作為幫手。

船越並不是他們的對手。

如果真能打得過的話,第一次將這個異化夢男打進二階段的時候,他就不會選擇逃跑了。

眼下船越先生拚儘全力,也隻是將異化夢男牽引到地下一層的位置。

他身上被許多黑色的發絲刺穿,那些頭發殘餘在身體裡,像是寄生蟲一般到處亂鑽,鑽心的疼痛感讓他身體發顫。

“直人啊,你在跑什麼呢?”

異化的夢男帶著一群黑衣人夢男追了上來。

“閉嘴……”

船越低頭喘著粗氣,還想再動,但痛苦又麻木的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

異化了的夢男稍稍停下,僵硬扭動骨骼碎裂的脖頸,發出喀喀的響聲。

“直人,你不愛我了嗎?”

“為什麼要跑呢?”

“直人啊,為什麼沒來救我呢?你是除靈師對吧?怎麼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呢?”

“直人,你不愧疚嗎?”

“閉嘴,閉嘴啊!”船越直人怒吼起來,歇斯底裡。叫喊發泄了一陣,身邊的夢男已經了圍上來,這時候船越卻慢慢冷靜下來,“……我對不起順惠。”

冬冬冬。

手鼓的聲音又稍稍變得飽滿了一些。

“這麼多年了,我每晚都睡不好,一閉眼就是順惠的樣子。我沒能保護她,我沒用。順惠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不在她身邊,她那時候一定……一定害怕極了。”

船越先生的聲音變得顫抖。

冬冬冬!

鼓點卻是變得更響。

“我對不起她。”

“但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順惠她是個漂亮溫柔的女人。”船越吃力地抬起頭,用充血的眼睛最後一次看向異化的夢男,“而你,閉嘴吧,你不過是個惡心的怪物……閉嘴啊!”

冬冬冬!

手鼓翻飛,如同一隻撲騰翅膀的彩蝶,脫離船越的身邊,突破前方的夢男,朝著樓梯方向騰躍過去。

失去了手鼓庇護的船越先生喃喃出聲,身邊的夢男如潮水般湧來……

“順惠啊……”

……

砰!

神穀川的手槍打空了最後一發子彈。

但夢男的數量還是不見減少。

“該死。”

前面那些配槍的,較危險的夢男,食夢貘還能勉強擋住。

可後面這些,已經湧到了除靈師們的身邊。

眾人被衝散開來。

神穀和鬼塚也被迫分散。

哐!

神穀川用槍托砸向一個工薪族打扮夢男的太陽穴,將對方砸得撲倒在地上,又抬腳將一個孩子模樣的夢男踹出老遠。

又一條紅光構築的光線,從戰場的某處掃射穿刺到神穀面前。

將幾個夢男抽成了一地的陰暗碎片。

這是還在奮力抵擋夢男的食夢貘在援護飼主。

但,還是太多了。

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所有人都該撐不下去了。

“噗呼,噗呼!”

正當神穀川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食夢貘的聲音響起。

一股和其他夢男有所不同的怪談氣息出現在了戰場上。

冬冬冬。

於此同時,紛亂無比的戰場上,還有有力的鼓點聲響起。

這是船越先生的手鼓。

他從地下上來了!

神穀稍稍亢奮起來。

“噗呼!”

在那股特殊夢男氣息出現,和手鼓聲響起的方向,小貘控製的紅光從夢男群中破開一道縫隙。

所以神穀能夠看見——

有一個身著血色裙衫,半身腐爛,反常高大的夢男,從商場之中快速的衝出來。

他正在不管不顧追逐一個兀自翻飛,帶有血跡的手鼓。

異化夢男出現以後,戰場上其他除靈師那裡傳出的槍聲明顯減緩。

看到那染血的手鼓,神穀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了,那個夢男就是異化體,是將萬人夢境鏈接在一起的那個特殊存在。”

神穀川一扯脖頸上的雲外鏡】。

古樸帶有神秘紋路的付喪物,飛速旋轉起來。

而異化夢男那邊,前頭的手鼓像是脫力一般,翻飛的速度減慢。

噗。

夢男沾著血汙的長發貫穿了手鼓。

鼓點聲沉寂。

異化夢男這時候才稍稍清醒過來,他看向四周的混亂戰場。

有一些完全陌生的建築物,正在商場周圍勾勒出現。

廢棄的廠房,生鏽的鋼架,高大的煙囪……

上套了。

……

現實世界。

花畑川邊上的廢棄紡織廠。

聚集在此處的所有除靈師,注意力一瞬間集中。

從他們的視角來看,是有一座巨大的綜合商場,憑空出現在了廠區裡。

現實和萬人夢境開始交疊。

這說明,潛入夢境的鬼神弟子神穀川那邊行動成功。

這片虛實交織的特殊空間裡,數量難以估計的夢男也一同現身。

夢男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的十分鐘,廢棄紡織廠也好,商場也好,重疊在一起,實實虛虛,不分彼此。

夢境裡的情況可以影響到現實,現實裡的情況也可以影響到夢境。

因為交疊了現實,紡織廠裡的除靈師們不受夢境中的限製,可以自由使用靈力。

“作戰!”

富?禰宜指尖桔梗符紙躍動。

進入戰鬥狀態的同時,她稍稍側頭,看向邊上的擔架床。

或許是因為現實中的神穀和夢境中的神穀都在“同一個地點”,此時的神穀川身上紅光籠罩,已經蘇醒過來。

他從擔架床上翻身,眼童微縮,熠熠閃光。

一把靛青色,刀鋒狹長華美的野太刀被他一把抽出,刀身上纏繞上了明黃色的雷光。

“我們上!”

神穀川持刀,毫不遲疑地越過富?禰宜,朝著戰場的某處直衝過去。

一文字上的雷電濺射延展,高溫使得周圍的空氣膨脹,發出畢畢剝剝的爆鳴聲。

而在他身邊,還有數道身影浮現而出……

……

商場邊上的一條小巷裡。

鬼塚和神穀分散開來後,被迫轉移到了這裡。

她手頭的子彈已經所剩無多。

再次抬槍擊倒幾個夢男,小巫女感覺到了異常。

戰場的不知道何處,貌似有一股和夢男們相似,但又有些許不同的怪談氣息出現。

這氣息應該是屬於異化夢男的。

也就是說,船越先生的行動成功了,異化夢男真的被他吸引到了地面戰場。

但還不等鬼塚高興,反常的情況接踵而至。

她的心情忽然變得極其沮喪起來。

“是因為那個異化的夢男出現,所以影響到了我嗎?”

鬼塚一開始還能分辨現在的情況,但過了沒多久,卻是連思考都變得艱難起來。

巷子兩邊的夢男還在持續湧進來。

小巫女抬槍的手開始顫抖。

她視線裡的一切,都在發生奇怪的變化。

周圍那些僵硬移動著的夢男身影,好像在變得高大,向上拉長,而鬼塚的視線則是在慢慢降低。

這感覺,就好像是孩子被一群大人圍著。

隻能抬頭仰視身邊的成年人們。

夢男們的臉變得模湖起來,鬼塚開始分辨不清他們的樣貌。

隻是聽見身邊的人不斷開口,彼此竊竊私語。這些人的語調不同,音色也各異,但所有人講話的語氣都很友善,且帶點同情憐憫意味——

“真可憐啊,一出生爸爸不在了。”

“母女兩個的生活,肯定很艱難啊,真不容易。”

“就算沒有爸爸媽媽,也能好好生活,她是個很棒的孩子啊……”

“辛苦你了,小螢,能健康長大真是太好了。很棒啊,小螢。”

“辛苦你了,小螢……辛苦……”

“辛苦……”

“……”

鬼塚的目光開始失神,真的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惶恐不安地打量四周。

她感覺到無所適從,手足無措。

“停下來,拜托了,停下來……”

快停下來啊。

不要。

請不要這麼說。

“不要用那種語氣誇獎我,不要,求求了,不要……”

我不辛苦。

我真的,沒有感覺到辛苦。

我隻是在正常的呼吸,正常的生活,正常的長大,和其他人都一樣,不是嗎?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誇獎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周圍的人都要用同情憐憫的眼神看我,在背後竊竊私語的議論。

停下來啊。

不要這個樣子。

我真的和大家都一樣的,不是嗎?

不是……嗎?

而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啊……

爸爸媽媽……

他們……

我不知道……

或許,或許他們本來可以過得很好?

如果沒有我的話……

如果沒有我的話。

“真不容易啊。”

“那孩子能健康成長,真是難得。”

“能好好長大真是太好了。”

“……”

周圍那種友善且同情的聲音還在持續。

一道道身影逼近,鬼塚感覺到透不過氣,像是沉溺進了水裡。

“彆說了,求求你們。彆再說了啊,彆再說了啊!拜托了,嗚——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