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任務之道(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0623 字 3個月前

筆落好似成仙骨,骨裡無仙空等閒。

東夏千年的曆史中,文人雅士每每談及藝術,總是會反複的強調,詩文也好,書畫也罷,在骨不在皮,在雅不在格。

最優秀的藝術一定是從骨子裡浸潤出來的藝術。

最傑出的大師,一定是有風骨,有風格的大師。

人無骨,則無以立。

畫無骨,則無以神。

這種骨不僅僅是講究正大平和,技法的穩健通達。

同樣也是一種藝術家作畫時自身的氣度,一種由言談舉止所透露出的骨子裡的法度隨心。

所以才從古至今,東方的文人的士大夫圈子裡都說,觀人如觀畫,觀畫如觀人。

顧童祥其實錯了。

如果是那些大金塔項目裡的名家們,此刻也身在書房之中。

他們大概不會覺得顧為經此刻身上的氣場和談吐,像那個三十年前他們未曾謀面的年輕顧客。

而是會立刻不無讚歎(嫉妒)的認為。

顧為經拿著毛筆的眉眼,能夠隱約看出些他們所能接觸到的最頂端的大師們的影子。

比如說林濤,比如說酒井一成。

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藝術改變人的精神面貌。

誠實的講。

氣自華不華這事兒吧——真不好說。

實踐證明。

也有不小的概率,會把畫家向著非主流的風格改造。

高更、梵高、蒙克、徐渭、唐寅、石魯、沙耆等等,切隻耳朵,剁個手指頭,捅個蛋蛋,給自己來一槍……

東西方頂級知名畫家至少有五分之一,回憶錄、個人傳記中,同時代和他們有過接觸的友人談及這些人,都簡直覺得這些家夥腦子像是有病。

或者乾脆是腦子物理意義上的真有病。

很多人就是搞畫畫,畫著畫著,從神經衰弱、疑病症、變成轉變性歇斯底裡,接下來是精神分裂症。

完美的完成了如何成為瘋人院資深會員的一條龍閉環人生。

但無論好壞。

藝術改變氣質是真實發生的。

近距離接觸,畫界大咖們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股特殊“勁兒”,一種“風格”。

赫斯特這種走大皮衣金屬鏈子“朋克”風格,或者亨特·布爾這種走“流浪漢style”的在整個高端藝術領域依然是少數。

大多數頂級畫家正常社交生活中也是西裝革履的正常打扮。

然而,他們身上就是有一種凜然不同的氣勢格調。

同樣的西裝,有些人穿上去像是地鐵上發小卡片搞地推的,有些人穿上去,你就覺得是個大佬。

這肯定和200塊的西裝還是20萬的西裝有關係,卻也不完全有關係。

大藝術家在拿起筆時,更是頓時有一種威嚴感油然而生。

之所以不像曹老。

是因為曹軒七十歲以後,身上的煙火氣已經褪去了大半。

返璞歸真,心神朗徹。

反而嬉笑怒罵都隨心所欲。

曹老拿筆時,也沒有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距離感。

遠遠一瞥他畫畫時的模樣,第一反應可能就像是看到老年大學裡的普通老人練習畫畫。

擦身而過後越想,越品,才越是意識到這裡頭的味道十足,神意具備。

而林濤、酒井大叔這個地步。

很厲害。

又還沒能把個人的氣質內斂含蓄起來,反而更貼合普通人印象裡大藝術家的樣子。

懂行的人都不用看畫。

他們一拿筆,就覺得有氣勢,有風格也有威嚴。

這種威嚴是對畫技的自信,也是日積月累下,藝術道路對本人的浸染和反補。

酒井大叔雖然胖,雖然在家裡像是個面團一樣的被金發阿姨搓扁捏圓,拍來拍去,彈啊彈滾啊滾的不敢還嘴。

但他在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候。

人家超超超有風格的,也超有氣場的!

是個威嚴的胖子。

《朝日新聞》在報道的新古典主義畫展時候,曾用“兩百斤的身體裡潛藏著足以填塞滿整個琵琶湖的龐大氣場的超級大魔王”來形容過酒井一成。

據說。

在幕後籌備的過程中,隻要酒井大叔一開口,不管策展人,還是其他畫家有什麼不同意見,都會被他的氣勢所震懾,老老實實按照他的思路執行。

也是個相當說一不二的霸道角色。

顧為經現在在調教指點顧童祥的時候。

他在旁證博引,錘煉自身知識脈絡之間,身上就隱隱約約,有這樣的氣勢風格的影子雛形正在形成。

這份大師氣度,多少如顧童祥這般的藝術從業者,吭吭嗤嗤,艱辛打磨一生,也隻學得了皮毛。

強行模仿,逃不出“東施效顰”四個字的範疇。

而拜得名師,心境突破打磨之下。

養出這根“仙骨”出來,也隻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過程。

人的長大的過程,從來不是連續的,而是因為某個契機,而一瞬間的長大。

就仿佛那艘飄蕩的小漁船上的心境成長一樣。

顧為經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

他在走進書房教爺爺畫畫之前,還像是個青澀的正在上學的高中生。

而此刻他在宣紙上筆走龍蛇,白發老頭在旁邊虛心求教的樣子。

依稀間,

已經是真正的名家坯子了。

“這是您畫面上最後一處修改的地方。”

毛筆調和著用藤黃和花青汁混合好的葉綠色,從落於枝蔓間的鳥兒頭頂間掠過。

僅僅一片落葉。

畫面氛圍由靜轉動。

這片葉子會落在白鳥的身上麼?亦或會被風吹走。

那隻鳥呢?

它會不會因此展翅而飛?

一切似乎在下一秒即將發生,又被永恒的凝固在了畫家落於筆端的這一刻,從此滄海桑田,亙古不移。

“您看,這樣稍微加上幾筆,畫面的整體氛圍是不是就好的多?表現的效果也因此而富有裝飾感。”

顧為經將毛筆重新放回洗筆筒上。

顧童祥看得高潮迭起,拿起旁邊的茶壺,嘴對嘴的撮了一口。

咱孫子不僅講得得勁,畫的也真帶勁!

即使顧童祥再愚鈍。

那些顧為經畫畫間講的道理,他或許還沒能完全理解的了,在腦中沒考慮清楚。

不過。

經過顧為經改造後,這幅畫和此前的樣子之間,氣氛塑造感覺的截然不同。

顧童祥還是很清晰的就看明白了。

那是雲泥之彆。

還能說什麼?咱孫子牛逼唄!

“咱老顧家的遺傳基因真棒,不愧是我孫子。”顧童祥瞅瞅這幅畫,又瞅瞅被他掛在玻璃保護框裡面的曹老的題字。

美滋滋的想。

顧童祥看孫子在他面前裝了這麼久的逼,他的手也有點癢了。

“看上去不難,爺爺我也動手試試哈。”

顧老頭湊過去,在桌案旁邊,又鋪開了新的宣紙,小心翼翼的勾線,有樣學樣的畫了起來。

他這次沒有選擇再畫一整幅《茶花雲鳥圖》,而是就用毛筆構了一兩隻樹葉的枝乾,慢慢的揣摩品味。

樹枝結構不複雜。

他畫的很慢,往往猶豫了很久,才能下筆。

學畫最容易出現腦子會了,手不會的情況。

因此便是最簡單的畫法,看彆人畫的容易,自己上手,才知道其中的壓力。

畫了半晌。

顧童祥才終於在宣紙上勾完了一棵樹苗的線條,嘴裡“嘖”了一聲。

白花花的紙面上,就一棵沒有葉子的枯樹,看上去蠻蕭索的。

顧為經卻是眼前微微亮了一下。

有點那個意思了。

他特意用書畫鑒定術瞅了一眼,係統面板上顯示顧童祥現在的筆墨水平是【lv.4職業一階()】

顧為經以前用書畫鑒定術看過爺爺的作品。

技法水平數值上最高的其實是上世紀末,到顧為經長大七八歲這個十來年期間創作的作品。

約莫穩定在4700~4800這個區間幅度徘徊。

算是4級圓滿,卡在突破職業二階的瓶頸的樣子。

隻是畫家的技法水平,成功邁過檻了。

那肯定彆有一番天地。

邁不過去,也不是像打網絡遊戲一樣能夠卡在原地不動的。

移情它處,心境不再,不再畫畫了,疏於練習,或者乾脆隻是因為身體肌能的自然衰老。

都會使一個人畫出來的作品技法,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曹軒非常注重養生,所以職業壽命能夠綿延到將近一百歲,還能繼續百尺竿頭,步步登高。

顧童祥這樣的老煙槍,

到了五十歲以後,無論是氣息,還是手部對畫筆細膩的控製力,事實上都開始緩慢的在走下坡路。

過去這些年的作品展現出的技法水平,尤其是那些尺寸比較大,細節變化較為複雜的作品。

實際上在書畫簡單術中,通常隻能拿到【】、【】的綜合評分。

固然這變化在畫紙上,所反應出的那些細膩精巧的細節間的落差。

以顧氏書畫鋪日常目標客戶群體層次,以及那些圖新鮮的老外的藝術鑒賞水平,未必能分辨的出來。

可是係統不會騙人。

它依舊真實且殘酷的反應到了鑒定術的面板之上。

幾百點經驗值的差彆,對畫面未必有什麼本質的變化,但這種趨勢,對任何還有對自身追求的高齡藝術家來說,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

雷諾阿晚年就是因為關節炎的折磨,整個創作風格出了大的改變。

此時顧童祥的下筆水平重新回到了四千五。

誠然。

沒準是因為爺爺今天的下筆狀態格外的好的緣故。

但顧為經更願意認為。

這不是落筆狀態的問題,而是整個人繪畫思考格局的提高,反應到筆頭上而帶來的正反饋。

學海無涯。

藝術理論,藝術修養的沉澱,是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肌肉的衰落,骨骼的老化而倒退的。

顧童祥老爺子未嘗不能通過另外一種道路,重新開始對藝術之山的攀登。

顧為經笑了笑。

在落筆結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聽到了係統傳來了與此前經驗值增加不同的提示音。

打開虛擬面板看了一眼。

果然就見到,海納百川第三步的職業任務進度裡,提色指導畫那一欄獲得了+1的提醒,變為了——【提色(25);點睛(01)】。

現在想來。

係統任務裡畫指導畫的提色、點睛,不光是為的作品提上一抹亮色。

何嘗不是對被指導者藝術生涯的二次改造,畫龍點睛呢?

顧為經記得。

任務裡特彆提到,一幅畫龍點睛的作品,對於指導者和被指導者雙方,都是一種深層次的提高,對兩人都大有裨益。

估計自己什麼時候小教鞭敲敲敲,一去,把老爺子敲開竅了。

敲到他也成功突破職業二階的水準。

就是他完成這項任務的時候了。

想到此節。

剛剛還為老爺子的進步而高興的顧為經,又不滿的搖了搖頭。

這個學習進度不夠快啊!

他在瓦特爾老師那裡,噌噌噌,才用了十分鐘就搞定了《博物館島》的罩染。

結果。

自己在這裡教了爺爺一上午,才完成了一幅提色水平的作品。

縱使自己隱約想到了這個任務的完成方法。

可老爺子這爆率不行啊!

嗬,

得上強度。

“咱畫的好吧?這小枝兒扭的,漂亮!”顧童祥還在那裡賞析著他新畫的小樹呢。

摸出手機來,準備發個朋友圈樂嗬一下。

顧為經冷眼旁觀自家爺爺美滋滋的樣子。

“是還行,有進步,既然這樣,從今天開始,咱們就要練起來。我每天上學去,您就開始臨摹書畫。等等啊……”

顧為經從一邊的書架上掃了掃,抽出了一本落灰的大部頭《芥子園畫譜》。

嘭!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您就從頭開始臨畫譜,跳過比較複雜的人物屋宇譜,隻臨樹譜、山石譜、梅蘭竹菊譜和花卉草蟲翎毛譜隻四冊,總歸是367頁,大約一百幅圖冊的樣子。一天臨三幅好了,咱們爭取這個月搞定。每天回來我要檢查評定,不合格的要重新臨。”

“對了,我等會兒從屋裡把《天雨流芳》給您拿了,那本書倒不厚,每天茶餘飯後讀一章就行,但要寫讀書筆記和心得總結,同樣,要是有什麼不清楚的問題,也是,我放學回來單獨講——”

顧童祥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磨殆進。

像是夏季暴雨後的菊花。

面容蒼白。

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