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不恥下問(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0734 字 3個月前

“當年教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老頭子這話說的沒良心。”

唐寧是最小的師妹。

她從小到大被師兄弟姐妹,各種畫廊的經紀人捧在手裡,寵慣了。

雖已是不惑之年,性格中卻還有一股嬌氣。

曹老的幾個徒弟中,也隻有唐寧敢這麼和老師說話。

“我同樣的年紀畫的可比這個顧為經好不少,您不依然還一直督促我專心?”

唐寧有些不太服氣。

畫家要用畫說話,

論到中國畫的水平,她十八、九歲的時候,都已經能在父輩的畫展上,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展台了。

《蘇杭文化報》上有國畫大師評價當時的她——“筆墨色彩,蔚為大觀,有大家法度”。

這可不是如今顧為經的水平能夠比較的。

“教學生要因材施教。”

曹軒老先生倒也不生氣。

“小寧出身江南有數的書畫豪族。從拿起畫筆的那一刻起,就在外人吹捧中長大,傲氣過盛,所以我一直要求你收心,安心,專心。”

他解釋了一句:“顧為經出身東南亞,從小的藝術環境就不如你們。小地方出來的畫家最容易失去銳氣。不管畫的如何,這份敢於提筆的勇氣,都讓我看得起他。”

“我看了他的畫,這段時間進步很大,林濤你教的不錯。”

曹老表揚了一下。

“是人家自己學的好,我指點的人多了,能進步如此迅速的可沒有幾個。”

林濤沒有居功。

“隻是老師,如果顧為經隻能畫到這個地步,我覺得嘗試融合風格的工筆油畫暫時還是太早了。”

林濤猶豫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唐寧師妹說的沒錯,應該過個八年、十年後再說。”

“沒關係,年輕人不怕犯錯。新加坡美術展畫這個風格……其實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加分項。”

曹老評價道。

“可是……這恰恰是我的顧慮。我覺得他未來幾年,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同樣走這個風格的小崔的,從很多方面來講,也許都應該讓他停止這樣的嘗試。”

林濤有些遲疑。

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但是畫家這個行業,市場價值確實是有第一、第二之分的,且差距極大。

越是人數少的繪畫風格,

越是如此。

如果第一個畢加索在收藏家眼中的價值是一百分,那麼第二個畢加索不是九十五分,而是五十分,三十分,甚至是十分,或者五分。

齊白石老人對自己關門第子許麟廬先生所說的那句畫界聖經——“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就是這個含義。

藝術家有藝術家的標杆。

年輕的新生代畫家,也有年輕的新生代畫家中的標杆。

林濤教授擔憂自己在融合畫的道路上比不過吳冠中、趙無極等老牌大藝術家。

他同樣也擔憂顧為經在同樣的道路上,比不過崔小明。

藝術家們還可以靠著自己在美術上幾十年如一日的沉澱,搞風格錯位競爭市場。

類似趙無極長於色彩,吳冠中長於水墨,朱乃正長於書法,

畫家之“道”是不同的。

論到年輕的畫家嘛,

說句不好聽的真話,以他們的經驗,能把兩種風格畫明白,能強行融到一起,

就算是青年俊傑了。

至於說美術理念什麼的,這就離年輕畫家太遠了。

既然都是最基礎的東方工筆油畫筆墨的融合畫的風格,

同一個套路出來的,就很難在最終的畫面上呈現出不同的風格。

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搞繪畫也是一樣的,

一張普通的中國畫與另一張普通水平的油畫比出個一、二、三、四可能困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但是相同的藝術賽道,就有很直觀的對比能力了。

“不如就不如了。你在擔心什麼?小顧有這份挑戰的勇氣,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難道反而沒有容忍他失敗的氣度了麼?”

曹老反問。

“老師,我知道這話您可能不愛聽,但是您是亞洲東夏藝術的泰山,您的關門弟子要是不如彆人家的孩子,總是會有人說閒話的。”

林濤教授悄悄提醒到。

他不知不覺中,

已經開始認真的考慮顧為經是否真的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小師弟了。

一來,顧為經這段時間的提升確實稱的上非常驚豔。

二來,林濤教授也意識到了用這種畫法,去參加新加坡美術展,確實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加分項。

美術畢竟沒有完全客觀評價的標準。

哪怕機率依然不大,可萬一組委會看對眼了,給個“優秀創意獎”,“新銳風格獎”這種比較水的小獎,

還真不是完全沒可能。

這對顧為經來說自然是得償所願,也是能預期的最好的結果。

就算是曹老也不會期待著顧為經能觸碰美術展的主獎。

那是成名的老畫家們才能有資格角逐的領域。

基本上能拿到這種國際雙年展主獎的作品,在各大畫廊裡出售基本都能達到六位數左右的價格,

單位當然是美元。

就算隻能獲個小獎,這輩子靠著畫畫,混個衣食無憂的百萬富翁也是不難的。

可是在曹老關門弟子的角度來說。

百萬富翁……

抱歉,你真的屁都不是。

大家更加關心的是世界級的影響力。

關心的是,你能不能在百年以後,成為美術史上繞不過去的山峰。能不能接替曹老,甚至是取代原本的亞洲藝術的頂峰,人類曆史上市場價格最高的女藝術家草間彌生,成為整個亞洲藝術新一代的執牛耳者。

那些嘴巴毒的藝術評論家可不會管,顧為經是什麼家庭條件,崔小明是什麼家庭條件。

曹老的關門弟子畫畫在相同的題材上,比不過彆的年輕畫家。

真是好說不好聽。

“滿身銅臭氣。”

曹軒老先生有些怒了。

“你是畫家,又不是藝術投機商,彆人怎麼說,關你何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比名,比利,生怕彆人畫的比自己好,生怕彆人比自己賣的貴,比來比去把心中的靜氣都比沒了。不成氣的東西。”

林濤看著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感受到小老頭的怒氣。

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畫家也不是聖賢,能似老爺子這樣超脫的,沒有幾個。

他之前就知道這些話,老師不愛聽。

可林濤是曹老最年長的弟子,這些“逆耳忠言”,他不說,誰來說?

“也不是完全從功利的角度考慮的,被一個同齡的畫家一直壓著,對小顧自己的心氣也不好。”他還是在勸說讓曹老命令顧為經放棄這種美術風格。

這理由不全然是林濤教授的借口。

崔小明雖然比顧為經年長了將近十歲。

若是體育等換代比較快的運動,可能就是兩代人。

在慢節奏的繪畫領域,卻還在同齡畫家一頭一尾的範疇之中。

多十年年紀,就多十年繪畫經驗,多十年藝術閱曆。

青年畫家最欠缺的就是經驗。

顧為經遇上崔小明,就算這孩子天賦很好,可能成名的畫家哪個天賦不好?

在林濤看來,很可能在未來非常長的時間內都被對方壓一頭。

一次,兩次沒有關係。

長久如此,心氣也就淡了。

畫家可以不再乎彆人的閒話,卻不能不相信自己手中的畫筆。

“不如彆人,那就學,沒什麼丟人的。”曹老用蓋棺定論的語氣做為這次討論的最終批示。

“連畫畫的勇氣都沒有,才算是丟人。”

……

此時是德國的晨間。

曹軒老爺子將手機放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曹老,這是我寫好的演講稿,您再核對一下。下下個月的歐洲國際藝術年會,您將壓軸出場,在《油畫》藝術雜誌的理事長布郎爵士之後,僅次於格哈德·裡希特。”

助理老楊將一份特地字體加大的打印版演講初稿放在曹老身前的早餐餐桌上。

曹老處理師門群裡的消息之前,他們正在討論四月份將要在慕尼黑開幕的歐洲國際藝術年會。

這是很重要的時政文化年會。

到時候有很多的藝術家都會出席。

國外重要的會議做報告,開場演講一般是主辦方的政府官員,越靠後的做報告者越重磅。

一年一度的歐洲國際藝術年會,

開幕報告將會由奧地利總理親自出席,而在出場的文化人物中,曹老排到了第二位。

超過了老牌藝術雜誌《油畫》的掌門人,僅次於格哈德·裡希特。

裡希特和曹老幾乎是同代人,被喻為世界上最貴的藝術家,還一直有些小道消息傳聞當年某位著名的小胡子很喜歡裡希特的作品。

考慮到裡希特的年紀,小胡子是當年還很青澀的裡希特粉絲的可能性其實不太高,應該是花邊藝術小報的鬼扯。

可市場價格……最貴不好說,前五是一定的。

比不過這樣行走的美聯儲印鈔機,雖敗也猶榮。

“曹老?您要歇一會兒嗎?”

老楊見到曹老回複了微信消息後,明顯有些走神,出聲提醒。

“嗯……你給我找一下崔軒祐的電話。”

曹老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了敲,吩咐到。

“是大崔,崔軒祐老師?”

老楊一邊在手機通訊錄裡尋找著號碼,一邊問道。

“對,就是他。”

曹老點點頭。

同為居住在德國的藝術家,老楊查到對方的號碼並不費勁,很快電話就撥通了。

“哪位?”

話筒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用德語詢問道。

“崔軒佑先生對麼?我是曹軒。”

曹老對著電話話筒說道。

電話那一端明顯停頓了片刻,然後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拘謹:“是曹老先生,幸會,幸會。”

“是這樣的,我這裡有一個學畫的孩子,想要參加今年的新加坡美術雙年展。厚著臉皮想讓您指點一下他的作品,不知道可以麼。這方面您可能比我專業。”

曹老語氣很禮貌的詢問道。

“要我?哦……當然,他在德國麼,我把我的畫室的地址留給您。”崔軒祐語氣中明顯有幾分困惑。

但他立刻毫不遲疑的答應了下來。

如果說曹老屬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世界級大藝術家的話。

酒井一成、林濤、唐寧等畫家的地位都能算的上一流,屬於有很高國際有一定知名度,但是主要影響力還局限於一個大洲。

那麼這為崔軒祐大概隻能屬於二線左右的成名畫家了。

大概類似高古軒這類的頂尖畫廊的代理藝術家中水準比較弱的那一類。

國際上大概知道有這麼一號人,有一些收藏家喜歡他的作品,藝術作品精品也能賣個幾十萬美元,

僅此而已。

在普通繪畫者眼中,這當然也是飄在天上的大畫家。

不過離曹老的咖位差的實在有點遠。

“他不在德國,莪把他的畫照片傳到您的郵箱,您幫忙看看。”

不會就去學。

這話不是口頭說說而已。

曹老最終還是決定想要請教一下這位能把兒子培養成年輕一代畫融合畫風格第一人的崔軒祐。

曹老懂畫,但他主要走的還是中國畫專精的方向。

畫畫這種東西很多是經驗性的,

至少,曹老認為,在教導小孩子融合東西繪畫技法的經驗之上,自己的經驗肯定是不如有成功案例,已經把兒子培養出來的崔軒祐。

有過類似經曆的人,能點顧為經一下,他就能少走很多彎路。

老楊此時已經把顧為經的畫的照片發到了郵箱中。

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臉糾結的看著曹老,張口想要說什麼。

曹老揮揮手。

老楊隻得歎了口氣。

曹老打的這個電話,欠的人情和意味可比他當初對顧為經說的那句“你比我厲害”要重的多。

曹軒老爺子向我求教過,這是多大的臉面,這是多大的人情。

藝術圈就是名利場,

說是老師如父。

世界上又有幾個老師,願意為還沒入門的弟子做到這一步呢?

彆說老師了,

有些親情淡漠一點的藝術家,你親爹都未必會拉下臉來求人。

“稍等,我開一下電腦。”

崔軒祐也明顯是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有些暈乎乎的,他的語氣透露的激動。

“等等,是融合畫啊。”

當他看到電腦郵箱裡的文件之後,明顯愣了一下,語氣立刻變的警惕了起來。

“你說是個年輕人,他今年多大?”

“顧為經,今年應該才十七歲。”曹老輕聲說道。

“他想要嘗試融合畫的風格,我知道您的兒子崔小明在這方面做的很好,所以想要親請您指點一下。”

對面又沉默了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