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 舉辦什麼席面,不管豪門大戶還是小門小戶,都不流行去飯館酒樓。在自家置辦,招待往來親友, 才是最常態的做法。隻是這個常態對韓秋生十分的不友好。
你看啊, 就按照這會兒周圍鋪子掌櫃和街坊鄰居上門道賀的人數, 他這要是不置辦上個十桌八桌,那隻怕不用一天, 周圍就該有流言說他當了官看不起人了。
可他要真按照這個規格來籌備……場地可以不用操心, 如今他家還算寬敞, 最多鋪子關門一天就是;銀子他也不缺,采買不用擔心不夠用;廚子也能花錢去酒樓請, 可這幫忙招待客人的人手呢?仆人不夠能用學徒頂,可門前招呼, 照顧長輩這些個總要有個身份合適的吧?
這個時候韓秋生是多麼的羨慕那些家裡人丁多的人家呀!哪怕是自家不多, 族人多那也行啊。可他呢?獨根獨苗就他一個, 細算算, 也就林大春這個姑父能充個長輩, 林之孝能算個兄弟。就這兩個夠乾什麼哦!
想來想去, 等著林大春一到,他就和姑父商量起了找焦大一家子幫忙的事兒了。
“大柱哥怎麼說,如今也算是我這聘用的管事,大朗哥和大方哥,一個幫我運送貨物,一個幫著管理莊子,也能算是親近人,用他們應該也能湊合吧。”
其實這個不能的, 畢竟他們是外人,可你要真說不能……林大春自己也想不出比這焦家兄弟更合適的人選了。所以他琢磨了一下,換了個路子說到:
“說來你焦大伯對你確實不錯,說是親近子侄也不為過,焦家那幾兄弟和你也親近,雖說是拿了工錢的,可用心不用心總是不一樣的,說他們把你當自己人看,也是可以的。所以你想用他們來待客倒也說的過去。不過這些個咱們自己心裡知道,彆人卻不會這麼想,不定還以為焦家這是投到了你這裡呢,若是如此……焦家面上可不好看。”
投到他這裡?這話聽著就不可能啊。就焦大和寧國公的情分,他們就是真要投一戶人家依附,那怎麼也該是賈家,怎麼就……是了,他們家幾兄弟都給他做事兒,拿他的工錢,即使不是簽契的奴才,怕也會讓人下意識的看輕幾分。
韓秋生一時有些無措起來,無辜的眨著眼,呢喃道:
“這,我可從沒有這麼想。”
這個林大春還不知道?更知道不隻是韓秋生不這麼想,就是焦大也不這麼想,那自來就是個實在人,他看到的隻是自家孩子尋了個好活,能養家糊口;看到的是韓秋生在他家親戚投奔而來的時候,及時伸出了手,讓他們能更快的落地生根。
隻是自來口舌如刀,人心叵測,誰也不能管住彆人的心思不是?所以有些事兒辦起來,就該謹慎些,最好是將焦家托起來幾分,這樣才能平息幾分外頭的閒言閒語,也讓兩家能更長久的相處下去。
人啊,即使心裡再明白,可耳朵根子被念叨的多了,總是會影響情分的。
“我想著,這事兒最好明兒你親自去一趟焦大家,大張旗鼓的去,就說想請焦大給你坐個鎮,原因呢,一來家裡實在是沒有人手,羨慕焦大家人丁興旺,所以讓焦家的兄弟給你幫襯幫襯。二來你這能得官,也有焦大幫著將這杜仲膠送到寧府老爺手上的緣故,請了他們全家來,也算是同喜了。”
彆說,若是韓秋生真按照這個套路操作的話,那還行,不單解決了人手問題,還能刷一個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人設。同時還能兩家的關係就此再拉進幾分,讓焦家的兄弟在他這裡做事兒更合情合理些。
當兄弟一般的相處嘛,那肥水不流外人田,鋪子裡的事兒請他們來做有什麼錯?就是大戶人家,那請了族人親朋來管事兒的也多的是。
韓秋生是個明白人,聽了這安排就立馬點了頭,連著明兒去請人該怎麼準備禮物都下意識的琢磨了幾分。隻是剛將這事兒在肚子裡繞了一圈,他猛地又想到一個問題。
若是真的請了焦大過來坐鎮,那林大春這個姑父……豈不是就尷尬了?明明是唯一的長輩,難不成還要退居二線?
“姑父,那您……”
“放心,彆看焦大粗粗咧咧的,心裡清楚著呢,到時候肯定不會和你姑父我搶風頭的。”
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誰是什麼性子彼此心裡都有數。看著吧,到時候焦大不定還會在眾人面前把他托一托呢。
能在世勳人家混的好的,果然都是人精。林大春那是半點都沒猜錯,到了請客的那日,焦大一過來,就對著周圍熟悉的人朗聲笑說道:
“那日韓小子一過去我家,我就知道,這事兒必定是林大春那小子的主意。這是瞅著我家下一輩的兄弟多,想著給他內侄拉人手呢。”
“算上我表兄弟家的孩子,大柱那一輩可是足足有5個兄弟,還都正是二三十的青壯,拉出去打架都夠了。有了這麼些壯小夥兒給韓小子幫襯,以後不管是這街面上做生意,還是鄉下田莊收租,都不怕人搗蛋了。”
“他自來都鬼精鬼精的,我估摸著,他這是借著他內侄的因頭,順帶的給他兒子也找臂膀呢。嗨,家裡小子多,就是吃香啊,哈哈。”
他這是炫耀自家孩子多?不,他這是在說韓家、林家和焦家關係都挺好,是說林大春和他親近,親近到了下一輩能當兄弟處的地步。
既然相互之間關係親近的和親人差不離,那他過來坐鎮有什麼問題?隻要負責當主家接待的還是韓秋生和林大春父子,那就不算他們喧賓奪主。外頭世交間相互幫襯的多了去了。
眾人既然能來韓家吃酒,那自然也是有心和韓秋生這個新進發達的人有心交好的,在焦大這麼說了的情況下,又正吃人的嘴軟,誰會說不合時宜的話?
現場那是隻有說好的,在沒有說不是的。甚至有那家裡也人丁不旺的還笑鬨著問,下次他們家辦大事兒,人手不夠,能不能也請了焦家的孩子去。場面那是相當的熱鬨,氣氛那是相當和諧。
韓秋生接客敬酒路過聽到這邊的熱鬨,看著坐在最外圍,和一群世仆閒話的焦大,回頭再看看在主桌那邊,和周圍掌櫃敬酒的林大春,想起姑父先頭的預判,隻覺得自己還是活的太短,人情世故上修行太淺。
焦大一家樂嗬嗬的來幫忙,樂嗬嗬的和所有人寒暄,最後樂嗬嗬的幫著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將事兒順順利利的幫襯了下來。
等到了連著借來的桌椅板凳都收拾妥當,廚子夥計都結賬走人。終於隻剩下焦家和韓秋生一家子的時候。作了一天鎮山太歲的焦大終於有功夫和韓秋生說一說正經長輩該說的話。
“韓小子啊,既然你今兒請了我,那我焦大就說幾句長輩該囑咐的話,你也聽聽。”
焦大不是個多事兒的人,若非真將他當自己人,有些事兒即使心裡明白,也未必會說出口。所以能讓他說囑咐這個詞,這不僅是將他這個晚輩放到了心裡,也是他真覺得他差了什麼。
韓秋生知道好歹,立馬肅容坐正,垂首聽了起來。
“焦大伯您說,我聽著呢。”
邊上的林大春看著這架勢,也收了疲色,皺眉看了過來。
焦大許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言辭,說話間略有幾分遲疑,不過停頓的時間卻並不長,砸吧了一下嘴,然後小心的問道:
“我記得,你家好像是前朝末期前來的京城?”
“是,太爺爺那輩,投奔親友來的京城。大約也有百十來年了。”
“好像幾代都是單傳?”
“對,這個周圍人都知道。”
“那麼你家有族譜嗎?”
族譜?這個他還真不知道有沒有,因為他爹臨死之前沒說啊!不過應該沒有吧,畢竟家裡若是有這樣的東西,那自小他就該每年祭拜才是。可就他知道的,除了上墳,他們家從沒這樣的活動。
韓秋生的表情很明顯,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可在場的都看明白了。也因為明白了,所以焦大要說什麼,也就都大致猜出來了。
“小門小戶的,沒有族譜也正常,焦家不也一樣沒有?隻要記著上墳,記著給列祖列宗上個香,那就不妨事兒。不過這是以前,如今你既然成了官,那這事兒就該辦起來了。畢竟你這是因功得官,是皇帝爺爺的恩賞,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對吧,所以趕緊的補上吧。”
補上這個理解,不過你特意說因公得官,說皇帝恩賞……
雖然政治敏感度不高,可看過不少小說的韓秋生還是領悟到了焦大未儘的言辭裡隱含的意思。
這是防著那天皇帝突然想到了,訊問他得賞後的表現吧!
積極的修族譜,是表示他對得官得賞的榮耀表示滿意和歡喜,也是對皇帝充滿感激。
若是無動於衷……在皇帝眼裡怕就成了不懂感恩,挾功自傲,無視君父,心懷怨望……
哎呦,這還真是個大事兒哎!
韓秋生一臉感激的對著焦大躬身行了一禮。若非焦大提醒,隻怕他稀裡糊塗的就要掉大坑裡去了。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不假,可是救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