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貨物來源初初打上個補丁的韓秋生這回京的路走的十分暢快, 就好像心裡積壓了許久的困頓一下就消失了一半,連著身子都感覺輕鬆了。這一來和焦大朗說話的時候,言辭不免就比平日多了些,有了幾分好為人師的臭毛病。
“正是因為接的單子多了, 我才更不好一下全吃了。你想啊, 若是我仗著國公府或者京城裡那些勳貴的名頭, 多吃多占,甚至吃獨食, 那其他商戶會怎麼想?會不會暗地裡嫉恨我?下次遇上和我打交道的時候, 暗地裡給我下絆子?”
商場如戰場, 不留餘地,阻人財路, 確實容易結仇。
焦大朗點了點頭,認同韓秋生這個分析。
“而這些沒買到的商戶, 再面對客人拿不出東西的時候, 又會怎麼說?會不會說我太過霸道?而這些言辭聽到那些客人耳朵裡, 對我甚至是對賈家, 對京城的勳貴又會是什麼印象?能用這樣絲綢一般的價錢買細棉布的都是什麼人家?那樣的人家誰知道人脈有多深多廣?平白為了點布結怨, 對我有什麼好處?”
雖然聽著有些太扯, 好像想的有些太遠,卻也不能說一定沒可能。想想以往聽說的,什麼禦史啊,什麼彈劾啊,焦大朗繼續點了點頭。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話什麼時候都是有用的。”
總結性的說完這一句,騾車已經到了城門口,門口不知道城門衛遇上了什麼事兒, 正拿著個畫像一個個的查看,韓秋生好奇心起來了,就下車往前湊了湊。
所以他沒看到,在他離開之後,焦大朗看向他背影略有些複雜的眼神,也沒有聽到後頭租用的兩架騾車上,趕車人的談話。
“這韓掌櫃人不錯,是個寬厚人。”
“確實,給咱們工錢也厚道,難怪生意越做越大呢。”
焦大朗什麼都聽見了,他心裡默默的將韓秋生的話,和以往焦大的教導對應了一一,心底裡再次點了點頭。
韓掌櫃確實是個厚道人,有賈家庇佑,他這樣的人將來必定錯不了。自己要跟緊些,多學些,不說靠著韓掌櫃能掙什麼大錢,能學著多點外頭應對的本事,也是好的。
焦大朗自打給韓秋生送獵物起,就一點點的脫離了原本靠著幾畝薄田吃飯的日子,到了如今又是當莊頭,又是幫著送貨的,人也機靈了起來,知道了人情世故對興家旺業有多重要。所以他很實在,不顧韓秋生年紀比自己小,一言一行都開始向著韓秋生學。一門心思想多學點本事出來,將來也好給自家兒子攢下一點發家的家底。
對於焦大朗的心思,韓秋生不知道,或許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畢竟他要忙的事兒h實在是太多,比如這會兒,他就要忙著趕緊的將布送到各家去。
韓秋生這次運回來的細棉布真的是很不少,足足有兩車。這麼多布分到周圍的勳貴人家,一下子就將他應承下的一個季度的量都給送齊了。而有了這一次之後,接下來兩三個月裡隻要沒有彆的大生意,他進貨的事兒就會輕鬆好些。
不過他的鬆口氣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這邊布的銀錢剛結算完,那邊榮寧兩府的人就又來了,還是兩府的管家,依舊是一進門就拉著人往裡屋去,這需要偷摸著問的是什麼不用說,就是那靈穀的事兒。
“帶了帶了,這一次我足足帶來了一袋子,50斤,這樣我自己留十斤,其他的兩位均分可好?”
早知道他們必定回來,韓秋生怎麼可能一點準備沒有?雖然他自己知道,這東西放出來不好,容易被盯上,可這不是上次因為香味暴露了嘛,不是已經送過一次了嘛,這樣一來,哪怕是為了維護好賈家這個大腿呢,也不能一點都不放出來。
不過他心裡也有數,這東西再怎麼不好推脫,該緊著的還是要緊著,真多給了,那就不是抱大腿,而是找死了。所以即使青銅空間門裡攢了不下四五百斤,可這會兒帶出來的,依然隻有一袋子。
就這麼一點兩位管家顯然是不滿意的。就他們兩家的人丁,這夠主子們吃幾頓的?哪怕是摻雜著其他米呢,怕是也就半個月的份吧。
哎呦,說出來真是丟人哦,國公府邸,世勳人家,當家的老爺吃個米粥還得用摻!誰信啊!
“怎麼就這麼點?這夠吃什麼呀。要我說,一家100斤還差不多,你怎麼就不多弄點來呢。嘿,我說,怎麼的,難不成你小子還怕我們家不給錢不成?”
這話韓秋生可不敢應承,聽聽都要嚇死了,腦袋搖的和電風扇一樣了,
“怎麼可能,誰家沒錢也不可能賈家沒錢,那可是國公府。地縫裡掃掃,就夠我家這樣的吃上十年八年了。”
王熙鳳的經典形容方式很對賈家兩位管家的胃口,對韓秋生的態度也和緩了些,可弄不來這好米,依然不能讓他們板著的臉露出笑來。
怎麼辦?除了訴苦還是訴苦唄,韓秋生都習慣了。
“兩位管家哎,真不是我不儘心,這是……我真是弄不來了,就這還是我從彆人手裡硬生生搶來的,喏,你看,好容易托人弄了5個西洋的懷表,這就隻剩下3個了,2個都讓我當人情送出去了。”
雖然說西洋東西在京城不少見,世家豪門裡更是不缺,可兩個懷表,這依然不是個小數,對於韓秋生這樣的小掌櫃來說那更是值了大錢了。
聽到他為了多買點米,連著這個都送出去了,兩位管家一時也有些替他肉疼,再也維持不住那張嚴肅不滿的臉。
金管家和韓秋生往來教多,先一步緩和了臉色,親近的拉了一把韓秋生的胳膊,感慨了一句:
“難為你了。”
哎呦,就等你這句話了,有了這一句,他接下來就能直接煽情了。
“兩位老爺信得過我,我……有機會多弄點,我總是要儘力的。隻是……實在是能力有限,對不住了。”
看,多實誠的人啊,都自己貼出去這麼一大筆了,還說對不住,就問你們兩位管家,還好意思逼他不?
那肯定不能了呀,不然他們好好的國公府管家,豈不是就成了惡霸土匪了?
兩位管家對視一眼,瞬間門轉換了策略,看著那袋米,重新做起了分派。
“不過難為歸難為,有句話你彆嫌我多嘴。”
知道多嘴還說,那肯定不是好話。
韓秋生雖然垂下了腦袋,可眼睛裡卻露出了幾分了然。這一袋50斤,到最後怕是自己半點都剩不下了。
“你又不是身子不好,需要進補;也不是有彆的人情要送,自己留10斤?何必呢。這樣,我們給你做個主,這50斤我們兩家一家一半。放心,你出了這麼大的力,怎麼也不會虧了你的。等著回去,我就和老爺說,你這辛辛苦苦走一遭,出了那麼大的血,費了那麼些的人情,愣是半點也沒給自己留下。想來老爺聽了這個,必定會感念你的忠心,多給些恩賞的。”
這是金管家,這人難怪能在那麼多世仆中出頭,大管家的職位一乾就是十幾年呢,這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啊。軟硬兼施不說,還懂得給人畫大餅,吊胡蘿卜。換成任何一個人站在韓秋生的位置,那肯定隻有感念的份,畢竟人家為了他多得點賞,那都算是幫著說謊了呀。
不過另一邊榮府的管家也同樣不是善茬,這勸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就是這麼個理兒,秋生啊,彆說我不想著你啊,老爺手裡可還有不少的好地呢,隻要老爺高興了,那拿出一張兩張來……那算是個事兒?倒是對於你來說,多幾畝地,多一點產業那才是最實惠的,吃點好粥飯那隻能舒坦一時的肚子,有了更多的產業田地,那才是子孫後代都得濟的大事兒。”
看看這話說的多在理啊,不過真讓他們都拿走了的話……他家裡要是再傳出點香味可怎麼解釋?
韓秋生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下了狠心的表情,對著兩位管家拱了拱手說到:
“那給我留2斤成不?我倒也不隻是為了自己的這張嘴,主要是……好容易得了些,怎麼的總要讓家裡人嘗個味。你們也知道,我就這麼幾個親人了,不多顧著些,心裡實在是過不去。”
韓秋生半點不說這米吃下去的好處,隻說嘗個味,這讓兩位管家怎麼說?到底這東西是人家韓秋生自己弄來的,趕儘殺絕的拿……是太霸道了些。
“也行,那就留下2斤。再不能多了啊!你也知道,老太太年歲大了,老爺身子呢,這幾年又不怎麼好。哎,但願下一次你能多弄點,不然吃個粥都要數著米粒,我這當奴才的,看著都不落忍啊。”
“可不是,家裡哥兒們身子弱,就想吃粥溫補一一呢,上次那些,老爺可是生生的從自己嘴裡省下來給了兩位哥兒。我瞧著都心酸。”
哎哎哎,明明是我吃虧,明明我最少,怎麼說到最後,倒像是我虧待了誰一樣,這顛倒黑白的有點過了啊!
過不過的,反正最後這一袋子米,韓秋生隻留下了一海碗,其他的都讓兩位管家搬走了。看看桌子上的碗,韓秋生一時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惱了。
為了一點米,三個人你來我往的這個熱鬨啊,就差直接沒演出一場大戲來,可真是夠有意思的。
“哥,吃飯了。”
“哎,來了。”
從回到家到現在,一個下午的時間門,韓秋生跑動跑西的就沒停過,等著送完東西,又兩位管家鬥智鬥勇了一場,這會兒還這是餓了。
韓秋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端著海碗就去了後院。人才走進堂屋,還沒坐穩,杏春就竄了過來,一眼看到那碗裡的米,臉上就露出了幾分茫然來。
“哥,不是帶回來一袋嘛,怎麼……”
“就剩下這些了。”
杏春一聽,下巴都快驚掉了。不過她反應也挺快,一下就想到了什麼,嘴巴一癟,垂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哥,吃飯吧。”
嘿,這孩子,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哎。若是以往遇上這樣的事兒,怕是早就跳起來了,如今怎麼不鬨了?
“杏春,你就不想問什麼?”
“哥,我懂的,我們家隻是小門小戶。胳膊拗不過大腿。”
這還真是開始懂事兒了哎,看樣子,請的夫子教的挺好啊!
韓秋生露出了“朕心甚慰”的笑容,一臉慈愛的看著杏春,笑說道:
“知道分寸了,杏春啊,你真的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