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化上完朝回來, 剛換了身衣裳，端起茶盞吃了一口暖和的，就聽到了金管家的聲音, 抬眼往門口一看, 就見金管家捧著兩塊疊好的皮子，笑眯眯的像是獻什麼寶貝一般，小碎步的就衝著他來了。
“老爺, 您看看，看看這皮子，今年冬天用這給您做一件大氅，走出去, 肯定能鎮住一片。”
能鎮住一片？嘿, 要這麼說, 那賈代化就來勁了。放下茶盞就開始仔細端詳。
“咦？竟然是黑熊皮？還是囫圇吞的，連半點磨損都沒有，這熊難不成是直接錘死的不成？果然是難得的好皮子。”
賈代化這一輩子，手下斃命的熊不說一二十吧，七八隻還是有的。也因為有，所以很知道這東西獵殺容易，想皮毛完整有多難。如今猛地看到這樣水平的皮子, 一時竟是有些愛不釋手起來。
上下翻動了不下四五遍，才算是過了癮, 隨即又高興起來, 敲了敲門口沒外人，端茶倒水的也隔著些距離，便小聲的同金管家說到：
“哪兒來的？可還有？若是有趕緊的，全吃下來, 彆讓人搶了去。嘿嘿，老爺我下次同那些老家夥吃酒，穿著這去，必定能出個大風頭，讓他們好生眼氣眼氣。哈哈！”
賈代化自打回了京，因為上繳了兵權的緣故，皇帝待她還算不錯。可從執掌幾萬兵馬的邊疆大將，到京城裡一個混吃等死的老頭……這落差大的，讓賈代化的日子過得十分的憋屈。
憋屈了怎麼辦？總得自我調節不是？本就是武人，又是到了他這個年紀，沒了軍權又少了避忌，所以啊，一來二去的，賈代化性子就變得有些肆意，不是今兒招惹這個，就是明兒擠兌那個，幾乎活出了老紈絝的調調。
聽聽，如今竟是連著和老夥計彆風頭都乾上了。實在有些不像一個國公爺該乾的事兒。
可金管家會管這個？對他來說，隻要自家老爺高興，那就比什麼都強。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隔壁賈代善知道了會不會攔著。
“老爺，有倒是還有。”
“還有？那你還在這兒站著乾嘛？還不趕緊去買了回來？哪怕是在彆人手裡呢，咱們多花點銀子，總是能行的。”
“不是，不是銀子，老爺，這還有兩塊差不離的，在隔壁榮府老爺那邊。”
榮府？自家兩塊，隔壁兩塊……
賈代化當老爺的腦子回來了，好奇的問：
“是咱們家的人弄來的？誰啊，這麼本事。”
“還能是誰？給咱們家采買細布的那個鞋鋪掌櫃，林大春的內侄，焦大常說起的小子。”
彆以為韓秋生成了賈家細棉布供應商，人兩位國公爺就一定記得他，對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韓秋生的身份太低太低了，就和螻蟻一般。所以金管家連著說了個可以讓賈代化記憶的關鍵點。
果然，多少年的貼心人不是白當的，賈代化愣是全聽完了之後才反應過來韓秋生到底是誰，可見這他在賈代化這裡存在感真是夠低的。
“哦，他啊，記起來了，他家的布料是不錯，又細又軟，還不掉色，下頭的孩子都挺喜歡他家的布。這會兒有開始做起皮貨的生意了？這東西可不怎麼好尋摸，那小子有這本事？要真有這路子，那還開什麼鞋鋪啊，直接弄個皮貨行多好。”
一聽賈代化鄙視鞋鋪？金管家下意識的朝下看了一眼賈代化的鞋子。兩人本就面對面，而且賈代化還坐著，對金管家的眼神漂移自是看了個一清二楚。於是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餓了自己的那一雙大腳，然後挑起眉頭問：
“怎麼的？老爺我的鞋子，莫不是也是那小子做的？咱家針線上的人呢？都白養活了？”
“那不能，老爺，您沒覺得這剛換上的冬鞋鞋底子特彆厚實嘛？”
厚實？確實厚實，足足有一指厚了，比以往穿的足足多了成。而且這底子也罷，邊沿上也好，都上了一層的膠，這幾日穿著特彆的保暖，他本還沒怎麼上心，這一說……
“買的？”
“那不能，鞋幫子，鞋面都是咱們自家做的，做好了這些，拿著做鞋底的料子，送去韓家鞋鋪，讓他們配上底，上好膠再送來。老爺，說起這個，您知道這小子的鞋底子是怎麼做的布？這樣厚實的鞋底子，光靠著尋常的砌鞋針可玩不轉。”
聽著，這是有新玩意？賈代化也不管什麼買不買的問題了，下巴頦一揚，示意的很明顯，讓金管家趕緊說呢。
金管家也不含糊，笑嘻嘻的就湊上來比劃道：
“那小子也是個有心思的，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個鐵疙瘩，上頭有個這麼老長的鐵針，手在邊上那麼一搖，針就往下走，在粘巴好的鞋底上一戳一個小窟窿，還是帶著線下去的那種。這做起鞋底子一雙也就大概兩刻鐘的功夫，比一雙手厲害多了。”
竟然這麼稀奇？賈代化一時都驚住了，撓了撓頭，詫異的問道：
“這，這還真是，做個鞋子，還做出機器來了？兵器局都沒他這麼能折騰。”
折騰？要金管家說，隻要有錢掙，什麼折騰都不怕呀。
“你不知道，如今因為這，他家的鞋鋪生意好的都快上天了，光是湊熱鬨，為了試一試他家鐵疙瘩做鞋子靠不靠譜而下單子定鞋的就占了成。為了應付這些生意，就是焦大家那小子，如今都不是隔著日子去看鋪子的活兒了，正經的在那鋪子裡當上了管事，管著兩個鋪子裡新招的學徒，一日日的做鞋底子呢。”
他的厚底鞋子還有這麼一個故事，賈代化感覺十分的有趣，再看看這一年來特彆流行的膠……
“這韓家小子腦子還真是夠機靈的。說起這個，這膠底的事兒，那孩子好像給我咱們府裡方子？你試了沒有？這東西下雨天穿著特彆好，不沾水，不滲水的。若是能大量製作，咱們也能掙個軍功？”
“老爺，這方子倒是沒問題，沒白瞎了咱們給的100兩賞銀，可這東西……那杜仲膠太難弄了，老奴找了個人，專門折騰這個，耗費了個月，也不過是弄出來不到五斤，這，這夠做幾雙鞋子呀，這會兒正試著看看看有沒有彆的法子呢。”
耗費功夫這點上，這確實是個問題，可對賈代化來說，隻要做出來了，其實彆的都不妨事兒。
“隻要做出來就好，這樣，將咱們做出來的東西準備準備，另外那個人你也看好了，攏住嘍，老爺我有大用。”
什麼大用？說到這裡，金管家即使不細問也大概明白了自家老爺的意思，不就是報上去，然後直接甩手嘛。這樣一來功勞占了，事兒還不用乾，多利索。
不過這對金管家來說也是好事兒，讓他服侍老爺，管管家裡的事兒他行，這乾工業作坊……專業不對口呀。
“那行，我聽老爺的。那老爺，這熊皮……”
哦，是了，他們一開始是說這個來著，這剩下的熊皮既然是在自家兄弟那裡，那這搶回來就不用了，隻是既然有這麼好的熊皮，那這韓家小子是不是還有彆的皮子？彆的皮子是不是也有這麼好？
“這不好說，要不老奴去看看？”
“去看看，有好的就都收過來吧，對了，多給點銀子，彆讓人孩子吃了虧。”
“放心吧老爺，老奴心裡有數，怎麼的都是咱們自家下頭的孩子，怎麼可能讓他吃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是了，在這一點上，其實賈家做的還是可以的，或者得這麼說，凡是勳貴人家，基本都是這個調調，隻要是指頭縫裡漏上幾個的事兒，從來都習慣了往大方裡辦，不讓自己人吃虧。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奴大欺主，那麼多的貪腐，說到底，還是對下頭太好了，或者說是太過輕視了，總覺得這些人是依附他們而活，隻有他們憐惜的份。
這個有點說遠了啊，咱們話再說回來，金管家領了賈代化的吩咐，往韓秋生那邊去尋好皮子。那賈代善呢？作為一個有四個閨女，兩個兒子，還有個老娘要孝敬的頂梁柱，再發現了這麼好的皮子之後能沒點動靜？
嘿，他不單是有動靜，動靜還相當的快，在金管家到韓秋生的鞋鋪之前，就已經出手了。並且因為有林大春這麼一個中間人在，出手的還特彆的有的放矢，給出了韓秋生怎麼都無法拒絕的好處，一舉拿下了韓秋生從武俠世界帶來的剩餘所有皮子。
至於什麼好處？嗬嗬，這會兒正和他說話的，隔壁鋪子的邱掌櫃就是最好的解釋。
“小老兒再是沒有想到，我家這玉川香居然還有搬家的時候。”
明明是曆經了兩代人的鋪子要轉手，可邱掌櫃的表情卻沒有半分的不樂意。為什麼這樣？那是因為他這搬鋪子是往高處去了呀。就前頭不遠，不到一百米，臨近街口的位置，就是他的新鋪子、新家。同樣的兩開間，位置好了不少不說，面積還大了一成，上頭還有個二樓，後頭還有個正兩耳，東西廂房各間的大院子。這條件換誰誰不動心？還是榮府的老爺派了管事親自送上門來換的，不管是利益還是體面，全都到位了，你說他高興不高興？
邱掌櫃高興的，感覺自己這一遭機遇就像是天降大喜，讓他毫不費力的，就將自家產業擴大了一截，實現了當初他爹都沒實現的美夢。到了這份上，和韓秋生這個即將接手他家老鋪子的人，老鄰居說起話來，那自然是怎麼好怎麼說。
“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是個本事人，卻不想到底還是看差了幾分，這才幾歲，就有了這樣的能耐，讓榮府的老爺都幫著你積攢起了家業，看來啊，咱們這條街，是要出個人物嘍。”
人物？這不敢想，不過店面一下擴充了兩間，院子也多了那麼一個，這事兒還真是讓韓秋生有點小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