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挪騰著來到韓家鞋鋪所在的茶花巷時已經日上中天，到了吃午飯的時辰，隔壁小飯館的香味正散發著奪命的吸引力，讓林之孝的肚子咕咕咕的鬨起了革命。

這又餓又累之下，林之孝再也顧不得什麼好不好意思，加快幾步就往鞋鋪大門衝：

“秋生，秋生。”

鞋鋪子櫃台後頭的韓秋生坐著正整理東西，聽到聲才站起來往外看，林之孝已然有些狼狽的進了鋪子大門，瞧著他那彆扭的走路姿勢，韓秋生下意識的就衝他的腳上看去。

“這是鞋子破了？”

說著也不等林之孝說第二句，順手就從一邊的架子上取了一雙淺口千層底，快步走了過去，

“給，趕緊換上，你這樣還走什麼路啊，彆一個不小心，將腳崴了，那才麻煩呢。”

林之孝本因為這鞋子吃了一個上午的苦頭，心下正發燥，這會兒子韓秋生貼心的這麼一來，那鞋還是鞋？冰茶都不如這爽氣。

上下摸索一遍，人明明已經坐下，準備換上了，嘴上還難得的客氣道：

“乖乖，居然是膠底的？秋生，自家兄弟，你這也太客氣了，救個急而已，這讓我怎麼好意思呢。”

“要不好意思，你給錢也行啊，半兩。”

恩？這是客氣出岔子了？

林之孝噎著了，抬起頭，眯搭著不大的眼睛，瞅了瞅韓秋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吐出一口長氣，搖頭晃腦的一邊穿鞋，一邊叨叨：

“你就知道嚇唬我。彆惦記了，攢了小一年的私房，我誰都不會給的。你真想問我要鞋錢那就找我媽去。”

“私房錢？”

完球，怎麼一不小心將這個大秘密給禿嚕出來了呢？

林之孝的臉瞬間就有些僵住了，緩緩的轉頭，看了看韓秋生，咧開嘴露出個討好的笑：

“你……什麼都沒聽到對不對？”

這對不對的，那還不是看你自己？

韓秋生的眼神表情透出了濃濃的暗示，直到林之孝眉頭都快打結成八字了，才放過他一馬，沒好氣的說到：

“明兒我有事兒要出去一趟，你幫忙看鋪子一天？”

要這麼說，那就沒問題了，他反正也習慣時不時過來當小工了。

“行啊，這是又上哪兒去進貨？還是上回那種？我說，你這麼總能弄到蹊蹺東西，要不再開個雜貨鋪得了。”

“十天半個月才能得些，還沒多少數量，就這還不夠大家夥兒分的呢，開什麼鋪子啊。”

明兒又有了免費的小工，韓秋生心情大好，也有心思閒話了，看著林之孝穿好了鞋子在那裡走著試，索性就走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繼續乾收拾東西的活兒，連著林之孝的建議都沒上心的意思。

他這裡不上心，林之孝卻讓自己隨口的一句說起了心思。

“彆啊，你這東西款式好，數量少不會拿了款式來，自己尋人做出來？隻要有個二三十的數，怎麼的，這鋪子都能撐起來了。”

說到這裡，他也顧不得腳上穿的是新鞋，走路有些擠吧了，快走幾步，斜斜的依到櫃台邊，小聲對著韓秋生建議道：

“旁的不說，就說你上次拿回來的那個提籃，就是個妥當的，說起來隻要是手藝到位的好篾匠，哪怕耗時些呢，也不是做不出來，可那款式呢？彆說是我了，就是我娘，你姑姑，那也從沒見過，榮寧二府那樣的人家，也沒有，光這一點，就夠稀罕的。”

韓秋生含笑聽著，時不時的點個頭，可就是沒應聲，這下說的熱鬨的林之孝不滿意了，拍了拍桌子，皺著眉問：

“和你說事兒你怎麼也不應個聲啊？”

“嗯嗯嗯。”

“嗨，你彆光是嗯啊，嗯什麼？又不是上茅房。”

咦，這是真著急了吧，都開始帶上氣味攻擊了。

“聽到了，聽到了，可你看看我家，小妹才9歲，當不得用，家裡前前後後的就我一個能頂事兒，再開個鋪子容易，這開了鋪子誰管呢？難不成你來？”

要這麼說也確實是個事兒，可總不能因為人手不夠就丟了這麼一個發財大計呀，林之孝摸著下巴死勁的開始想法子，明明是韓家的生意，他急切的比自己的事兒都上心。

“那要不想法子買下隔壁，然後打通了連在一處？這樣的話，隻要雇個夥計，就全能招呼上了。”

“法子是可以，不過鋪子卻難，你也知道，咱們這裡的鋪子價錢可不低，再說了，隔壁生意那麼好能賣？”

這……也對，唉，到底這拐角的鋪子就是吃虧，想擴大都隻有一個方向能發展，太束縛人惹。

“不過說起雇人，之孝，你倒是正好幫著尋尋，看附近有沒有合適的。”

“怎麼，你想雇工了？”

韓秋生一露出想雇人的心思，林之孝興致又上來了，左右看了看鋪子裡的一排排架子，點著那些款式多樣的鞋子，笑說到：

“早就該雇人了，看看你這些款式，比南面幾家老字號的都多，也就是平日定製的少，不然早就不知道忙成什麼樣了。”

說到這裡，林之孝還走到一雙雙鞋子前好好的端詳了一會兒，邊看邊滋滋的砸吧嘴。

“嘶，我這才幾日沒來，你這怎麼又多了兩款？這細帶子是做什麼用的，怎麼鞋幫子上還用上這個了？”

“束褲腳上的，走遠路用這個樣的細帶子綁上，鞋子能更跟腳些。”

“那這個呢？怎麼感覺鞋頭特彆重？”

“前頭加了鐵片，這是走鏢的人用的，這樣的鞋子遇上個劫匪什麼的，打起來能更省勁些，一腳就能踹斷對方一根肋骨。”

“謔，好家夥。”

林之孝聽得眼睛都瞪圓了，雖然這對於他那眼睛的規格來說，有點高難度，可被嚇著的，摸樣半點沒含糊的露了個分明，托著鞋子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不是，這樣的鞋子也有人要？”

“怎麼不要？要的人多著呢，有些走遠路的商戶自己也穿這樣的。”

韓秋生終於理清楚了櫃台這邊的各種東西，將需要的布料顏色，鞋底子款式，一樣樣的開始往櫃台邊的架子上放，邊放邊科普一般對林之孝解釋道：

“就是在京城，平日裡亂七八糟的事兒都不少，到了外頭那還能少？拐子，劫匪，路霸，小偷，騙子，老千什麼都有。哪怕是運氣好，這一溜的都沒遇上，那指不定還有心裡生惡的的等著你。比如光是看著好欺負就上來想訛一筆的，遇上這樣的，不裝備好了自己，怎麼的，當小白兔給人送菜啊？”

林之孝本就年歲不大，接觸的人少，再加上他們家幾輩人都依托在榮府的大旗下過日子，平日裡不走出去欺負人就很不錯了，哪裡聽說過這樣的事兒？一時聽得都愣住了，呐呐的呢喃道：

“這，這，這外頭怎麼這麼亂呢？這，這樣還有人敢走遠路？”

“有錢掙怎麼能不走，不走那些商戶吃什麼？鏢師們又掙什麼？”

韓秋生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可聽到林之孝這裡卻曲解出了七八出的大戲來，看著韓秋生的眼神都不對了。

先是看了看貨架上那琳琅滿目的鞋樣子，然後回頭又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唏噓道：

“往日我總羨慕你能出外走動，能尋到那麼些好貨色，找到那麼些好式樣，覺得外頭精彩又稀奇，如今想來，你這一趟趟的，怕是也遇上了不少的難事兒吧。唉，你這麼，怎麼不和咱們家說呢，你要說了，我讓我爹去和府裡說一聲，以後出門，儘量掐著日子，跟在府裡采買的一起出去多好？那樣借著府裡的名聲，也能讓你少些麻煩。”

這話說的韓秋生心下暖的很，雖然他並不需要這樣，雖然他所謂的外出另有緣故，可嫡親的姑表兄弟能這樣的想著他，能這樣為了他的安全，不惜賣了家裡的臉面去求人情的心思，卻讓他怎麼都不能當沒有。

“你有心了，不過用不上這樣，我去的都是近便的地方，沒有那麼嚇人。再一個我去的地方，和賈家的采買可不是一條路。”

能是一條路嗎？他這走的路線，那都隔了時空了，老賈家再牛，那也管不到這茬去。

想到明兒又到了疾風靴冷卻時間結束的日子，韓秋生伸手拍了拍林之孝的肩膀，笑說道：

“你啊，還是先舍了自己，明兒給我當一日的掌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