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的功夫,驢車前就又圍滿了人。
這些人,基本都是之前在圩場上擺攤賣東西的山裡人。
同在一個圩場,這些人對方鴻安他們折騰出來的動靜,那是早有耳聞。
大部分人都知道,這圩場上,出了兩個賣蜂蜜的後生。
吆喝很特彆,蜂蜜特彆甜,價格還相當實惠,重要的是買蜂蜜還送兩個罐頭瓶。
聽著這些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相當好奇了。
礙於要守著自己的攤位,也沒法過來。
本來都差不多忘記這件事情了。
王通那一扯嗓子的吆喝聲,讓他們又想了起來。
眼見人潮洶湧,方鴻安和王通再次迅速的進入了賣貨狀態。
一番忙碌,等這一波人離開,第二籮的第二壇也已經賣出去了一半。
見圩場的另一頭,還有不少人頭攢動。
王通咳了咳嗓子,準備再過去吼幾嗓子,把那邊的人也引過來。
這時候——
一道身影突然走了過來,徑直走到方鴻安面前,壓低了聲音很是客氣的道:“這位老弟,方便過來一步說話麼?”
“是……你!”
“你TM還敢回來!”
不待方鴻安說話,一邊的王通立即瞪直了眼睛,眉目間滿是凶厲之色。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之前出言攪局的麻子臉。
先前他出來挑事的時候,王通都已經暗下決心,事後如果能找到這麻子臉,一定要狠狠的給這貨狠狠的來倆嘴巴子。
也是後來,在方鴻安的巧妙應對下,麻子臉的攪局不僅沒有得逞,反而讓他們這蜂蜜銷售一炮而紅,王通這才把這件事扔在了腦後。
但讓他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麻子臉居然還敢回來。
還要找我哥說話?王通的第一反應是這家夥肯定繼續來攪和事的,橫身準備擋在方鴻安面前。
不過,這時候方鴻安輕輕揚起了手,對他做了個安心的表情:“你先看著,我去去就回來!”
隨後,對著麻子臉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旁邊一個僻靜的牆角。
“來根?”
麻子臉掏出一包煙,彈了一根出來,遞向方鴻安。
方鴻安:“不抽!”
麻子臉沒多說什麼,自個抽了一根出來,劃著火柴點燃了之後,深吸了一口,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白煙。
煙霧散儘,他笑著看向方鴻安:“老弟!先前對不住了!我也是沒看清,就糊塗腦的出來說話了!不過,幸好也沒影響到兄弟你們,我看你們賣得那是相當火爆呀!”
“老哥在這裡先道個歉了!來,咱們握個手,來一個一笑泯恩仇怎麼樣?”
說著,麻子臉熱情無比的朝方鴻安伸出了手。
方鴻安搭理他,隻是眯著眼,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張麻子臉上。
“這……”
麻子臉沒想到自己一番主動低頭示好,迎來的居然是一張這樣的冷臉,心底頓時激起一陣憤然的情緒。
然則,不等他這憤怒的爆發出來,方鴻安的聲音悠悠的響了起來:“你如果想收我們剩下的這幾十斤蜂蜜的話,就一個道歉這點誠意,是……不夠的!”
“……”
麻子臉全身僵住了一般,雙目瞪得渾圓,死死的盯著方鴻安,眸子裡寫滿了驚駭!
見他這幅模樣,方鴻安也就知道,自己完全是猜對了,眼前這個麻子臉,正是一個——“鬼耗子”。
從八十年代初開始,隨著對投機倒把這一塊打擊的逐漸放鬆,各地的私下貿易都開始盛行了起來。
各地鬼市盛行,沿海的開放地方,甚至出現了官方認可的個體戶。
在瀟南地區,也有一些膽子大善於鑽營的人,開始活躍了起來,他們在四處逛蕩,以低於供銷社賣價的價格,去收購一些貨品,然後運到城裡,再通過鬼市、夜市,高價賣出去。
因為他們的收貨價一般都比國營收購站高,所以收到貨並不難。
而賣出去的價格雖然與供銷社持平甚至更高,但因為不需要票,對於那些沒票的人來說,算起來也比買票去供銷社買更劃算。
這樣低買高賣,嚴管的時候,正是投機倒把打擊的重點對象。
這些年雖然放開了,但也是不敢在明面上來做。
所以,這些人的行動那都是偷偷摸摸的不見光,就像是鬼和耗子一樣。
漸漸地,瀟南地區很多地方,就都統一叫這種人為“鬼耗子!”。
其實,這個麻子臉最開始出來出聲攪局的時候,方鴻安就大致猜到麻子臉是一個“鬼耗子”。
後來,方鴻安也一直在留意他的行走,親眼看到他因為攪局失敗,悄然擠出了人群,但卻並沒有走遠,而是找了一個不打眼的地方,一直盯著他們這邊。
在他們這邊蜂蜜火爆大賣的時候,麻子臉急得是坐立不安。
這一切,都說明麻子臉不僅是個“鬼耗子”。
並且,從一開始……都是衝著他們這蜂蜜來的……
……
……
麻子臉這邊。
聽到方鴻安說出那句話之後。
立即就認識到,方鴻安已經認出了他“鬼耗子”的身份。
一番震驚之後。
他立即繃緊了神經,警惕的觀察起了方鴻安。
他們這身份,是見不得光的。
而況,他之前為了讓方鴻安的蜂蜜賣不出去,好方便自己壓價去收購,是當著人家的面去搗過亂的。
這後生仔既然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趁機報那一箭之仇?
麻子臉挑著眼,警惕的觀察了許久,見方鴻安是沒有聲張戳破他的意思之後,心下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腦海中,開始回味方鴻安剛才那句話。
“誠意?”
他眯著眼,思忖片刻,立即轉換出一副很坦誠的姿態:“是的!這位兄弟,我是想把你們剩下這點蜂蜜給收了!”
“為了表達我的誠意,你看這樣行不行,價格我可以出到一塊七毛錢一斤!”
“再見!”方鴻安乾脆的扔下兩個字,抬腿就走。
“彆呀!”麻子臉急得連忙拉住了方鴻安,“可以加!還可以加!”
“一塊七毛五!行了吧!”麻子臉再次拋出一個價格。
方鴻安再次抬腿。
“一塊八毛!”
“……”
“還少了?”
這一次麻子臉面色扭曲,似乎是經過了艱難的鬥爭,最終一臉肉疼的咬著牙,吐出一個價格:“一塊八毛三!”
說完,他趕緊搭住方鴻安的肩膀,一副淒慘的模樣哀嚎起來:“兄弟!先前是我不對!但就這個價,比你零賣也隻低一毛二了,你還要送罐頭瓶,我可以不要罐頭瓶!算起來,其實就差不多!”
“我這個誠意,已經足夠大了!你總得讓我一斤也賺上幾分錢吧!”
他這一臉可憐的賣慘樣,就連之前的胖大嬸也是拍馬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