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場外圍。
那棵從底部就分岔的柏樹下。
王通不安的站在驢車的旁邊,踮著腳眼巴巴的看著圩場的方向。
臉上的神色中,已經寫滿了著急。
他哥這一去,已經是有大半個小時了。
眼下,這圩場中,很多人已經采買完東西,在離開圩場了。
再不回來,就要錯過整個圩場最熱鬨的時間段了。
但著急歸著急,方鴻安臨走的時候叮囑他在這裡等著。
王通也不敢有半點私下行動的心思,隻能不斷的祈禱著方鴻安快點找到擺攤的位置。
千盼萬盼,在王通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踮腳之後,視線中終於出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哦豁!”
王通臉上的焦慮和頹然瞬間一掃而空。
咧著白牙,迎著已經快步走近的方鴻安大笑著道:“哥!找好位置了?”
“嗯!”
方鴻安知道他已經是快脫韁的野馬了,揚揚手:“走吧!”
“好勒!”
王通趕緊拿起了竹鞭。
兩人一驢一車,再次走進看圩場中。
方鴻安在前面領路,雖說七拐八拐的繞了遠路,但繞過人多的路道,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就趕到了胖大嬸夫婦的門店前。
“哥!這裡不行吧!”
眼見方鴻安示意自己擺驢車就停在這裡,意思是要在這裡擺攤,王通頓時就急了:“這些開店的人,都好惡的!咱們擋在這擺攤,到時候他們會出來砸東西的!”
“他們都是本地人,咱們兩個打不過的!”
王通慌得直直接拉住了方鴻安的手,就要趕快走。
“不怕的!”
方鴻安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擺就是了!”
說話間,店門口的胖大嬸和矮瘦的男店主也都走了出來。
不過,這二人卻並沒有像王通想象的那樣,上來就攆他們走。
而隻是盯著驢車上那兩個籮筐看了幾眼,旋即朝著方鴻安點了點頭,就回到了店內。
“這……”王通訥訥的看向方鴻安,“哥!你是怎麼讓他們同意的呀!太神了吧!他們就不怕我們擋住他們的生意嗎?”
方鴻安笑了笑,對現在商業思維幾乎為空白的王通去憑空做解釋,幾乎就是對牛彈琴。
“你等下就知道了!先卸貨吧!”
“嗯!”王通趕緊點頭。
兩人配合著把籮筐上的麻繩解了,隻把其中一個籮筐卸下來。
將蓋在上面的稻草撿回到了驢車上,壇子間的稻草就沒有動了,壇子也不拿出來,隻是解了其中一個壇子的草繩,方便隨時可以打開查看。
圩場上人來人往,把壇子拿出來,萬一出點意外,會起爭端不說,一個壇子二十斤的蜂蜜,賠起來誰都不會痛快。
準備就緒,王通又是朝門店的裡看了一眼。
見沒有任何的異常,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隨即,王通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門,準備開口吆喝。
在這熱鬨哄哄的圩場上,不會吆喝可不行,就這壇子烏黑烏黑的,誰知道裡面是蜂蜜呢。
他知道自己這個表哥面子薄,在兩年前也一起來趕圩擺過攤,都不大吆喝,今天這活於情於理,也都應該他來乾。
“咳咳咳!”
王通準備就緒,正要開口,一道洪亮的吆喝聲,已經在身邊響了起來。
“蜂蜜!賣蜂蜜了!純純的野蜂蜜!又甜又補,甜過初戀,補過人參!”
王通傻住了。
轉過頭,雙眸癡癡的看向方鴻安。
這神情自然,吆喝聲洪亮也就算了。
這吆喝詞……
是咋想出來的呀!
他這表哥,是什麼東西上身了嘛!
另一邊。
方鴻安料到他會做出這種反應,沒理會他,扯著嗓門,又喊了一遍。
重生回來,他已經決意要做出一些大的改變。
先前那個悶葫蘆、不愛交際、還死要面子的性格,必須要改一改了。
至於這吆喝的詞,那不是信手拈來,純純的就是拿來主義。
嚴格的說,“甜過初戀”這句其實並不應景。
這年頭,農村山區,那都是媒人相親介紹,看對了眼事就成了。
對這圩場的大多數人來說,“初戀”都是一個相當陌生的詞彙,都沒戀呢,哪來什麼初戀,又怎麼去理解這其中的甜。
至於說“補過人參”,這明顯又太誇大其詞了,涉嫌嚴重虛假宣傳。
但這個年代,一沒有《廣告法》,二沒有市場管理的管這些。
在這遍地都隻是吆喝“賣XX”的熱鬨圩場裡,這種吆喝雖然不算最契合,但它新穎、獨特呀。
要的就是第一時間抓住人的耳膜!
而事實,也印證了方鴻安的判斷。
第一聲落下,聲音不算最大,但立即吸引了一眾人抬起頭,循聲看了過來。
等方鴻安喊完第二聲,已經有不少人帶著好奇的神色走了過來。
受到鼓舞,方鴻安聲音越發洪亮的再叫了幾聲。
很快的功夫,這個剛剛擺開的攤位前面,就聚集了一群人。
這一幕,不僅王通看著有些呆。
驢車後面的門店內,胖大嬸和矮瘦男店主,也是面面相覷。
就這拉客的手段,今天簡直是讓他們長了眼了。
也難怪……
能想出那種合作方法。
這一幕,讓這對夫婦立即堅定了某種信心。
“我馬上就去準備!”
胖大嬸丟下一句話,風風火火的回到裡屋,開始了忙碌!
再回到驢車前面。
此刻,方鴻安和王通,已經被一群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這些人中,有的是因為純好奇而過來看熱鬨。
但也也有一些,是真的想買蜂蜜。
艱苦的年代,糖分獲取不易,瀟南地區還有走親戚、看病人帶糖的習俗。
像大白兔一類的包裝糖,價格貴又隻有供銷社才有賣,一般隻有城裡人才買得起,農村都是買紅砂糖和白砂糖兩種。
相較這兩種,蜂蜜明顯要更高端一些。
在普遍的認知裡,也要更補一些。
“野蜂蜜?是真的野蜂蜜麼?”
“壇子裡的都是嗎?先給打開看看呀!”
……
聚攏的人群中,已經有一個個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來。
看著這熱鬨的場面,王通臉樂得直開了花。
他用請示性的目光看了一眼方鴻安,得到允許之後,當著眾人的面把準備好的那隻壇子蓋揭開,又把壇子口下封著的油紙掀下。
這兩道“封印”一破除,壇子裡的蜜香立即飄散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