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1 / 1)

那一天, 是謝雨時進入了彆墅,在收藏室內找到了南宥汐。

見到南宥汐的時候,一向有種超出年紀的冷靜自持的謝雨時, 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他應該在一開始就做出措施的,如果他知道會發生眼前的這一幕, 他會一開始就切斷omega與南宥汐之間的聯係。

櫥櫃的門被打開,謝雨時半蹲在南宥汐的面前, 男孩子灰色的眼眸像是浸了薄薄的霧, 下了一場陰濕的雨。

他注視著南宥汐, 輕聲說道, “宥汐, 不要再隨便信任彆人了。”

紇骨翊黎跟在謝雨時的身後前來, 他直接去找了omega。與謝雨時會深思熟慮, 用細致的手段一點點讓人得到懲罰不同, 紇骨翊黎的大腦中沒有那樣複雜的東西。

他更喜歡簡單的行為。

當著omega的家長與許多賓客的面前, 紇骨翊黎一拳揍到了omega的臉頰上。

客人們發出驚訝的呼聲,神色各異的捂住了唇瓣, 大廳騷亂起來,他們無法理解的看著肆意妄為的皇子,傷害omega可是帝國的重罪啊…

愣神了的大人們後知後覺才想起來將還不到他們腰跡的皇子拉開。

紇骨翊黎站在原地,甩開了大人的手。皇子的身軀嬌貴, 這些地位尊貴的大人們最懂得如何維護自己的地位和面子,他們甚至並不敢真的用力接觸傷害他的身體。

“你長得這麼醜,還想嫁給我,想的倒是挺美。死心吧,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娶你,彆再讓我見到你, 見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傲慢的皇子殿下,做事毫不顧及後果。

似乎也是從那天之後,紇骨翊黎整個人的風評都被扭轉了。

宴會中的成人最擅長傳遞流言,幾日之後,紇骨翊黎就變成了性情極端,暴.力無禮,不堪大任的任性皇子。

而那些原本簇擁在紇骨翊黎面前的追隨者,也變得遲疑而隱晦了起來。成人們在意的自然不是皇子違背了帝國法律,而是他看起來沒有任何一絲皇室繼承人應該有的謹慎和城府。男生絲毫不注重自己的風評,皇子想要懲治一個人有萬千種方式,他卻選擇了最無腦的那一種。

這件事甚至對皇室都造成了一定的波動影響,曾經被讚譽為“神之子”,被寄予眾望的的紇骨翊黎,逐漸變成了民眾眼中性情頑劣,暴虐易怒的紈絝皇子,固定的標簽在世人的目光中逐漸根深蒂固。

學校中的同學,也逐漸從單純的喜愛,變成喜愛中夾雜著畏懼,親近又遠離。

那日後,謝雨時通過許多方式,在一年多的時間中將omega的家族打壓了下去,令omega轉了學。謝雨時本質上,是一個極端護短的人,在他的視線中,可以保證omega一定會背著罪孽,度過他的餘生。

但也是那日後,令謝雨時認識到了,紇骨翊黎這個人,根本就從來沒有想過繼承皇位成為帝國的下一任皇帝。他沒有一點野心,因此可以肆意妄為,讓那些妄圖支持他,推著他向前走的人早日看清,他會不顧及後果的搞爛一切事情。

謝雨時本應在那之後遠離紇骨翊黎,他是帝國議會首席執行官的長子,不應該與風評不佳的皇子混在一起。可偏偏謝雨時並沒有那樣做,也許是,他已經習慣了幫他們收拾爛攤子吧。

omega最讓謝雨時生氣的一點,其實還不是他欺騙傷害了南宥汐,讓男孩留下了恐懼omega,懼怕逼仄狹小空間的後遺症,而是他差一點讓謝雨時維護的友誼分崩離析。

隻是因為一個外人,就可能讓謝雨時與紇骨翊黎留下永久的隔閡,謝雨時並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那之後,謝雨時就近乎強迫症的開始把控南宥汐的交友情況,他沒辦法接受同樣的事情再來一起,陰翳不僅埋藏在了南宥汐的身上,同樣遮擋住了他的視線。或許起因是謝雨時的愧疚,他從小時候起就從來沒有犯過錯,因此留下的錯誤就更加令謝雨時在意,將他變得執拗。

而南宥汐,也許是因為心理陰影,也許是因為他本身就並不是會主動接觸他人的類型。從小學,初中,高中一直持續到莫迪洛維學院,真正緊密不可分割的友誼中,隻有他們個人。

…………………………

“聞姣與從前刻意接近你的那個omega,沒什麼兩樣。”

南宥汐愣了片刻,喃喃的低聲說道,“是啊。”

他仰起頭,看向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能夠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像是幽深的潭水一般見不到底,看不清他的思維,因而會令人產生下意識的恐懼感的謝雨時。

南宥汐神色認真的說,“聞姣是一個Alpha,所以她和omega是完全不同的人。她說得話,我可以信任。”

南宥汐跌跌撞撞的站直身體,淺灰色的眼眸逐漸變得銳利起來,拔出了插.在泥土中的長刀。他要在這裡等她。

直腦筋的少年主打的就是一個油鹽不進。

謝雨時微微斂眸,輕笑,也好。與女生在無形的棋盤上較量時,寂靜的廝殺讓他似乎能夠透過模糊的玻璃,看清她的容顏。她不是一個陰險的人,但掌局者,不會將自己陷入這樣毫無意義的危險境地。

聞姣不可能來,南宥汐也隻是一個迷惑他的,誘餌一般的棄子。

謝雨時認定了這一點。

單槍匹馬的深陷敵營英雄救美,大抵太像是爛片電影中的情節吧。

長槍劈開隊列森嚴的人群,硬生生撕開了一個口子。銀白色的金屬表面反射著熠熠生輝的流光,女生的長發被一條紅色的發繩係住,在這個最恰當的時機,逆著日光衝破敵陣的聞姣,在人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影子。

女生注視著眼眸顫抖的南宥汐,彎起眼眸,“做的很好,宥汐,我來接你了。”

就像是基因排列的順序從一個人出生起就已經注定了一樣,既然Alpha天生擁有的精神力,體能,智力不算是作弊的話,在沒有規矩的賽場中,唯獨聞姣所擁有的唯一一件埋藏在肌膚下的納米機甲,也同樣歸屬於她的個人能力之一。

因而,其他人設下的陷阱,也可以被聞姣變成,埋葬敵人的墓穴。

漂亮的女性身姿矯健,像是林中優雅的鹿,那些由omega的身體做出會變成花架子的動作,因為機甲的加持,在聞姣的身上形成了藝術一般的殺.戮美學。

謝雨時的眼眸緩緩睜大,包裹著一層纖薄的納米金屬,屬於女生的拳頭在他的眸中越來越近,砸在了他的臉上。

疼痛感襲來時,謝雨時在內心中冷靜的想,原來,你是這樣的。

那些隔著遙遠的距離,他與她在棋盤上對弈的瞬間,不僅是他在揣摩著她,同時,女子似乎也在無形的注視著他。也許某一刻,謝雨時也在心中產生過微妙的戰栗,曾經在學生會辦公室度過的那些時間,細雨微微,當女生迎合著他的步伐,貼合著他的工作習慣,輔助著他時,是否也已經抽絲剝繭,描摹出了他的樣貌呢。

謝雨時原本在心尖有過恍惚,覺得她與自己有一絲相似。

但當堅硬的拳頭砸在他的臉上時,謝雨時才似乎意識到,啊,原來比起詭譎的戰術,操縱人心的博弈,她內心更偏愛的,是這樣光明磊落的方式。

南宥汐注視著聞姣的身影,差一點失神的被人用刀刃穿透了身上的致命傷。他其實…在心裡沒有真的認為聞姣會來救他吧。那種矯情的,認為不能夠對他說謊,給他希望就一定要付諸行動的想法,不是小孩子的思維嗎。

他已經足夠了解聞姣了,他並不是單純的,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都不清楚她是什麼人就兀自信任她的。曾經,當他作為[礁]時,即便與她的言語交流並不多,但他不是早就已經,與她擁有了足夠的默契了嗎。

南宥汐是聞姣手中的利刃,他信任著聞姣會帶領他取得勝利。因此,過程中怎樣使用他都沒關係,即便是折斷他,丟棄他,欺騙他,都是合理的行為。因為工具,就是這樣被利用的。

他輕輕勾起唇角,真好呢,姣姣。

好帥氣。

早一點認識,就好了。

早一點認識,就能夠相處的更久一些,更喜歡她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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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營的指揮中心,姬令清站在控製台前,神色難掩緊張,他攥緊了自己的手指,雖然心中依舊有退縮和不自信,卻依舊令自己聲音平穩,抑製住身體的顫抖,向其他人下達每個指令。

聞姣在離開前,將指揮的權限和職責交付給了姬令清,這樣久的時間,她幾乎手把手教導著姬令清,因此也看清了男生的才能。

他並不是一個柔弱的,隻能夠被保護的omega,他擁有著不輸給聞姣的指揮能力。男生甚至比聞姣還要更加細致,敏銳,因此聞姣信任著他可以獨自肩負起這場戰役,做出正確的決策,在她離開後,依舊能夠帶領陣營摘得勝利的桂冠。

此時,聞姣也會變成姬令清手中,最有利的那顆棋子。

姬令清看著面前的屏幕,似乎這是第一次有人認同了他的價值,比他自己,都更清晰他內心的想法。

他不想辜負她,因此一定會做到最好,不曾喜歡暴.力戰爭遊戲的omega,因為她,對勝利有了偏執的執念。

…………………………

聞姣單膝緩緩跪在地面上,虛擬的血流彙聚成了一條蜿蜒的河。

這條河是她一手創造出來的。

謝雨時的“屍體”躺在不遠處,但聞姣並沒有在意,她微微低眸,南宥汐躺在她的大腿上,臉色蒼白,容顏上沾染著血跡。

他的生命體征也已經降到了最低,南宥汐已經撐了太久,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是因為心裡對那個微弱的念頭報有著近乎偏執的欲.念,才能夠撐到聞姣來救他。

姣姣真笨。

應該有,不這麼冒險,幾乎抱著犧牲自己的方式硬來的戰略吧。將他犧牲就可以了。

他的眼眸逐漸失去了神采,好累,他伸手想要觸摸聞姣的手臂緩緩滑落下來。

聞姣將南宥汐抱到了乾淨的地方,腳步有些脫力的踉蹌,她緩了一會,接通了與姬令清之間的通話,與他交流了之後的戰略。

現在,能夠與她角逐對抗賽第一名的陣營,也隻剩下紇骨翊黎了吧。

皇子殿下在莫迪洛維學院的追隨者數量,並不算少。

聞姣的眼眸冷靜而淡漠,但贏者隻會是她。她已經堅持到了現在,每個人都隻會記得冠軍的姓名,亞軍,季軍,都隻是敗者。她需要更加加深家族中的人對她的印象,她要令她的家族,她的白澤完全製於她的掌控中,因此要令他們認清,她是才華橫溢,能力卓絕的領導者,不止是聞婧芝唯一的繼承人,而是能夠令白澤集團更加強盛,地位更加穩固的掌舵者。

第十二天。

紇骨翊黎在得知聞姣“殺掉”了謝雨時之後,就已經興致勃勃的想要去和女生酣暢淋漓的打一架。他可是很少見謝雨時吃癟的,雖然他早就想要撕扯開謝雨時的面具,看看那家夥狼狽的樣子,但說實話,他還是有點不敢在謝雨時面前肆意撒野的。總覺得謝雨時像是他爸一樣…明明紇骨翊黎在他親爸面前都沒有慫過。

Alpha骨子中自然都是唯我獨尊的向往著勝利,絕不允許自己低人一頭。因此紇骨翊黎從來沒有想過和南宥汐一樣,任由聞姣調遣。

然而紇骨翊黎同樣也能夠做出,不顧及戰略得失,隻興衝衝要與聞姣本人一較高下的事情。

聞姣滿足了他。

聞姣的陣營與紇骨翊黎的陣營在對抗賽的最後時期,在相差不久的時間內,各搶奪到了一台機甲。

最後一日,銀白色的機甲與金色的機甲在荒野中相對而立,幾乎像是一場漂亮的觀賞賽。

整個對抗賽都會在社交平台上實時直播,不僅是學生背後的家族成員,包括普通的民眾以及皇室都可能關注這場賽事。各個企業會提前在其中尋覓到人才,個彆優秀者甚至能夠在大一就收到條件優異的offer。今年因為紇骨翊黎的入學,新生的對抗賽直播比往年觀看的人更加多了些,隱隱有出圈的樣態。

而這場機甲對決,就像是一場高chao的落幕。

此時身處銀色機甲內的聞姣神色放鬆,在直播鏡頭中顯露出了一種內斂的堅韌。在這一刻,曾經那些在黑夜中趴在圖紙上研究,在[斷流]內刻苦訓練的時光,擁有了實質的意義。

身為機甲機械師,聞姣能夠將一台機甲的性能至少提升1.2倍,在這裡,這些差距就已經足夠令她碾壓另一台機甲。因此,她可以將這場戰鬥變成一場漂亮的燈光秀。

用最受觀眾熱愛的形式,取得最優雅的勝利。

看似勢均力敵的戰鬥中,實際上其中一位是碾壓式的勝者。聞姣相信,也許觀眾看不出來,但注視過沒有經過剪輯,聞姣改良機甲全部過程的校方一定能夠發現這件事。

莫迪洛維學院擁有最優秀的機甲機械專業,學院創始者是改良過機甲圖紙的天才,這裡擁有厚重的機甲師傳承,也擁有著帝國地位最尊貴的機械師教授。

聞姣在厄裡倪厄斯城區時,就已經很仰慕他,想要成為他的弟子了。

遍布了整個西西弗斯山脈的虛擬環境逐漸在空氣中變成了藍色的數據流,慢慢消散。

比賽結束了。

緊繃的弦像是在這一刻突然斷掉了,在聞姣拖住了紇骨翊黎的時候,姬令清帶領隊列占據了更多的基地,替她取得了陣營對抗賽的勝利。

聞姣從機甲的駕駛艙內走了出來,那股一定要堅持的毅力一旦消散,她整個人就像是發條的勁走到底的鐵皮玩具,疲累而酸軟,腳下似乎踩著塌陷的棉花,身體一陣發冷一陣發軟,眼前有一瞬的烏黑。

瞳眸中的紇骨翊黎變得忽上忽下,男生的容顏有些不爽,像是氣鼓鼓的包子,也許是發現了什麼,小時候精致漂亮的小王子變成了現在脊背寬闊,肌肉健壯的皇子殿下,一副氣勢洶洶仿佛要打人一拳的模樣。

聞姣的唇角輕輕揚起,她想要說些什麼,順順皇子殿下炸開的毛,下一刻,她就已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紇骨翊黎的神情在女生看不見的時候變得慌亂,他伸出手,快跑了幾步,幾乎像是接住什麼易碎的陶瓷製品一般,抱住了聞姣昏倒的身體。

什麼啊。

像是有一股氣悶在紇骨翊黎的胸口,他焦急的注視著聞姣,心臟緊縮,急促的撞擊著胸膛。身體不適就不要硬撐著,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紇骨翊黎開始不斷的胡思亂想,他急躁的抱著聞姣亂跑,對著無人的空氣大聲喊著教官和校醫。真實的恐慌蔓延上他的眉眼,對於失去的恐懼令他在這一刻無法保持住理智。

母親最後如同薄花一般的容顏與此時臉色蒼白脆弱的聞姣交彙在一起。

情感是遲鈍和後知後覺。

紇骨翊黎隻是感覺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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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姣這一覺睡了很久。

她小的時候其實很少做夢,隻是來到上城區後,她的夢就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難道,是因為有思念的人,才會在夢中不斷的見到他嗎。

聞姣在夢裡,重新囚禁在了纖細的,年幼的身軀裡。

她在和虞景爭吵,聞姣更願意稱之為,是虞景在單方面與她爭吵。

“你為什麼就總想要去上城區,這裡到底有什麼不好,你小小年紀就開始嫌貧愛富,嫌棄我沒用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早就不耐煩,想要丟下我,離開我了對吧。你心野了,好呀,你現在就走,出去啊,去找你那個有錢有勢的Alpha母親去!”虞景用尖銳的語氣歇斯底裡的說著,在朦朧的細雨裡將聞姣推出了門。

虞景從一開始就沒有對聞姣隱瞞她的身份,他早就已經告訴她,她的親生母親是白澤安保公司的掌權者聞婧芝。虞景也不止一次的對聞姣說過,他不耐煩養她,若是她想要富貴榮華的好日子,就趁早去認她的母親。

虞景雖然不算了解聞婧芝,但他清楚一件事,聞婧芝的孩子不多,她其實很看重自己的子嗣,即便是私生子也會好好照顧。

聞姣站在泛著鐵鏽的大門外,神情有些無奈。14、5歲的女孩子,看起來比虞景這個大人更加平靜,穩重,“我沒有說過要離開你啊,我隻是想讓你和我一起去上城區而已。我一直都在為此而努力啊。”

14歲半的聞姣,向往著上城區的知識,環境,和發展。她隻是討厭厄裡倪厄斯城區終年陰翳的天空,泛著淡淡臭味的酸雨,街邊沒有人收拾的垃圾,和隨地用冒犯的視線注視她的流浪漢。

那個時候她以為,她擁有厄裡倪厄斯城區不應該禁錮的天賦,她能夠通過莫迪洛維學院的特招,憑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依靠omega的身份得到進入上城區的資格。

她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的母親,那個遙遠的,面目模糊的,高高在上的財團總裁。她隻是想和虞景,一起去上城區看湛藍色的天空。

聞姣緩緩睜開眼。

身體的酸疼緩緩褪去,她似乎被包裹進了柔軟的雲朵中,她的指尖動了動,側過眸,看到勾著她的手指,蹲坐在病床旁邊睡著了的紇骨翊黎。

還有另一旁兩兩的或蜷縮在一起,或趴著睡在椅子上的南宥汐、莫寒星和秋白。

真是…

聞姣彎了彎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