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失蹤的幺弟21 為什麼沒殺成(1 / 1)

黎旭也知道這是個大工程, 就跟魯法醫打聲招呼,打算先回開發區派出所。

李糧爸跟那兩個弟弟已經被李糧媽打發到地裡去了,沒活兒就讓他們打豬草, 反正在家也是添亂。

李糧媽一直在旁邊守著, 雖然找到了人體組織,但還沒化驗過,顧平安不確定要不要跟她說。

可老太太耳朵好使, 早就聽到魯法醫說確實是人體毛發,她上前想問, 可大家都在忙著,看見她的人都要扶她到屋裡坐著,不讓她多想, 可她能不多想嗎?

顧平安要走時,想著怎麼也得跟老太太交代一聲,一問才知道她回屋了。

顧平安進屋時, 就看見老太太正踩在凳子上摸索著把一根繩子往梁上掛,她嚇了一跳, 忙過去把繩子搶過來:“您這是乾什麼?”

老太太被她扶下來,哭著道:“我還活著乾什麼?我家老二老幺就埋在豬圈裡!我對不起他們啊,我要是早點報警, 是不是老幺就不會出事了?”

顧平安歎口氣:“你之前不是說要親口問問李糧到底是怎麼回事嗎?走, 我帶你去!”

黎旭跟在顧平安後邊過來, 看見她手裡的繩子,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無奈道:“老太太,就算李糧是殺人犯,他的兩個孩子無辜, 你還有丈夫有兒子有孫子,你兒媳婦嘴不好,可能嫌棄你們,但對孩子是好的,不管以後如何,這個家都不能少了你,你死了能解決什麼問題?”

老太太暫時被勸住,顧平安見這邊也沒人顧得上照顧她,乾脆跟黎旭帶著她去了開發區派出所。

李糧見到老太太時,驚訝極了:“媽,你怎麼來了?”

老太太聽到大兒子的聲音,眼淚嘩嘩往下掉:“糧啊,是你殺了老二跟老幺,還埋在豬圈裡?你跟媽說,到底為什麼啊?難道就為了蓋你那兩間磚瓦房?”

聽見豬圈兩個字,李糧神情瞬間緊張起來,說話卻還是很硬氣:“媽,誰跟你說的?為什麼不信我,要信彆人胡說八道?”

顧平安把證物袋擺在桌上:“誰跟你說這是胡說八道?我們已經找到了證據。不隻你家豬圈,就是魏支書家的也得翻個遍,我們還在你家地旁邊的小樹林裡發現了一塊肩胛骨,據說你把這塊骨頭埋起來,還對著土包磕頭。李糧,你既然這麼懼怕鬼神,為什麼要害人呢?”

李糧看著袋子裡的骨頭和毛發,眼神都發直了,他搖著頭,神情有些癲狂:“怎麼可能,你們怎麼會想到去翻豬圈?為什麼要去那裡找?不嫌臟嗎?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假的,你們在詐我對不對?我絕對不會上當的。我什麼也沒乾,我沒殺過人!誰能證明這是人骨頭?”

黎旭道:“法醫能證明!哪怕碎成粉末狀,他們也能證明這是人骨還是動物骨骼。”

顧平安也說:“你大概不知道,我們還可以驗DNA,隻要有一根頭發一顆牙齒,就可以證明死者跟你有沒有親緣關係。”

黎旭見老太太又開始顫抖,就扶老太太坐下,又跟李糧說:“李糧,看在你老母親的份上,趕緊招了吧,我們發現老人家時,她受不了刺激想上吊自殺,你真沒什麼想對她說的嗎?”

李糧捂著臉如困獸一般哀嚎一聲。

老太太聽見他抬手時手銬哐當的聲音,神情更無助了,她伸出手往前摸索著,顧平安忙扶著她走到李糧面前。

老太太伸手去摸李糧的臉,柔聲道:“老大,我跟著警察同誌來這裡,就是想問清楚,你是不是為了錢害了你親兄弟?還是有人逼你的?”

李糧愣住,老太太又追問一句:“糧啊,是不是有人逼你的?你趕緊跟警察同誌們說啊!”

顧平安聽出老太太言語裡卑微的希冀,她肯定希望李糧是被逼迫才殺了親弟弟,而不是單純為了錢!

可李糧不隻殺了一個,怎麼可能是被逼的?

老太太的手剛伸過來時,李糧想躲閃,被她觸碰到,又被她柔聲問,他突然崩潰了,拉起老太太的手,嗚嗚哭了起來:“媽,是有人逼我的,我怎麼可能害老二跟老幺啊,我們一母同胞,一個炕上滾大的,我下不去手,可我沒辦法,他們要不死,死的就是我!”

顧平安跟黎旭對視一眼,都有些意想不到。

他們帶老太太進來,就是想刺激李糧,讓他趕緊招供,哪想到老太太居然來這一手,也不知道她是無意的,還是有意在引導。

顧平安乾脆道:“好,李糧,那你就說說誰逼你的,為什麼要逼你。”

李糧拉著老母親的手哭了一場,終於控製住了情緒。

老太太非要守著兒子,聽聽到底怎麼回事,黎旭跟田所長申請了帶隔間的審訊室,把老太太安頓到外邊,既能聽到李糧說話,也不會打擾他們審訊,更不會違反規定。

李糧這次倒是沒讓他們費工夫,大概知道在所難逃吧,他痛快地說:“是魏支書,是他逼我殺了幺弟!”

“為什麼要殺李貴?”黎旭問。

“他發現我們在分裝白面!”

顧平安一愣,“白面?你是說海洛|因?”

李糧點頭:“對!就是那玩意!魏支書不隻把農藥兌水,把白面也摻了滑石粉跟頭疼粉去賣。”

黎旭皺眉,都以為他們是因為殺人罪才三緘其口,哪想到還販賣毒品罪。

顧平安想到鄭醫生的案子,覺得這兩件事可能有些牽連,她說:“從頭說吧,你是怎麼去魏支書廠裡的。還有87年11月,冬至那天發生了什麼?”

李糧聽見87年冬至,驚訝道:“你們什麼都知道了?是魏支書先招了嗎?”

顧平安看了眼黎旭,兩人默契地沒說李糧媽聞見血味,聽見豬啃東西的事,這事李糧媽要是想說,剛才早說了。

“你說你的。”顧平安道,“一開始魏支書不是很瞧不起你嗎?還當眾羞辱過你,你沒怨恨過他?”

李糧苦笑:“就是因為怨恨他,才會跟他糾纏在一起好幾年啊!早知道我就忍了,現在老二死了,老幺也死了,我也要坐牢了,我媽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把我們三個能頂事的拉扯大,還沒來得及孝敬她,全沒了。”

顧平安看了眼門外,不知道李糧媽聽到這話是什麼感受,肯定很難受吧。有這三個精明強乾的壯勞力,哪怕不去外邊打工,種點賣錢的作物,也能過得好吧。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趕緊說,你是怎麼跟魏支書糾纏在一起的。”

李糧歎口氣:“魏學明不隻言語羞辱我,他還區彆對待,85年分過一次宅基地,那時候我正好要結婚了,符合條件,可他就是沒分給我,什麼理由都沒有,就說不符合條件。他還問我,我娶的媳婦也是殘疾,這日子要怎麼過?說我給村裡添負擔。”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自嘲地笑了一聲:“嗬,能添什麼負擔?村裡從來也沒照顧過我們家,鎮上發的福利他都敢截留。我想入黨,他都說不符合條件。我讀過高中,在村裡算是學曆高的,用得著了讓我去寫標語,用不著了就嘲諷我兩句。”

黎旭皺眉:“他是對你家這樣,還是對所有貧困戶都這樣?”

“對彆人家也不怎麼樣,他隻喜歡會溜須拍馬的,不過他確實最討厭我家,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嫌棄我家臟亂差,嫌棄我爸跟我三弟四弟都是傻子,嫌棄我們都不會說漂亮話。後來我才聽彆人說,他結婚的時候我爸去看熱鬨,踩脫了他借來的解放鞋,據說不吉利。”

顧平安都驚呆了:“就為這點事?他記了二十多年?”

“沒錯,就為這點事!這樣小肚雞腸的人居然能當選村支書,村裡人沒人敢說他不好!我再不服又能怎麼辦?”

李糧越說越氣,“87年,我家妮子一歲了,我也攢了點錢又買了一盒子點心,想去求求他給我們家分塊宅基地,我沒乾過這事,光聽人家說過,就把錢放進了點心盒裡。他媳婦倒是人還不錯,當時正在院子裡陪著外孫玩,是她把我請進去的。結果我一看魏支書正跟兩個人一起喝酒,喝得紅光滿面。我進退兩難,不敢當著人行賄,就隻說讓人捎了盒點心送給魏支書家外孫吃。結果人家把盒子往地上一扔,說怕孩子吃了我家的點心會變傻。那兩個客人也跟著他一起哈哈大笑,似乎看著我窘迫的樣子很可笑,我當時血都湧到腦門了,可還是得忍著。”

顧平安覺得這個魏支書可夠蠢的啊,記仇能記這麼多年?還這樣侮辱人,這不是結仇嗎?

李糧說:“魏支書媳婦忙過來說他們喝多了,叫我彆在意,還撿起那盒點心,要送我出去,結果我剛走到院子裡,就聽見裡邊有人問魏支書,說我是不是來要宅基地的,另一個人說我家五個兄弟,怎麼就要一塊宅基地。”

他抬起頭看著顧平安和黎旭:“你們猜魏支書說什麼?”

顧平安:“他說一塊也不給?”

李糧搖頭,又看黎旭。

顧平安多少有些無奈,這怎麼審訊還帶猜謎的,還非讓倆人都回答問題。

黎旭也有些無奈,但還是說:“他說因為李家隻有你結婚了?”

李糧接著搖頭,然後咬牙道:“他說……就跟他家五個兄弟娶一個媳婦一樣,一起用唄!”

黎旭皺眉:“這個村支書確實選得潦草。”

顧平安都有些惱火了,“這魏支書也太惡心了吧,什麼齷齪人,你就不能聯合所有被欺壓的村民去鎮上告他嗎?”

“都說他鎮上有人,誰敢呢?那時候我家磚瓦房還沒蓋,隻三間土坯房,我跟我媳婦占了一間,我爸媽跟我四個弟弟一間,四個弟弟還要輪著打地鋪。”

他說著好像怕顧平安他們覺得他家太窮,都沒住的地方還要娶媳婦,忙解釋道:“是我媽非要我娶,因為有好心鄰居跟我們說娶了媳婦生了娃,村裡肯定給分宅基地,我這才找了我媳婦,當時答應我媳婦結婚後就搬出去,可沒有宅基地往哪兒搬呢。我媳婦就在外邊抱怨家裡住得不方便,也許是這樣傳出了閒話吧。”

顧平安問:“也就是說先有了閒話,魏支書才會說這句難聽話嘲諷你?”

“誰知道第一個說閒話的人是哪個?沒準就是他說出來的!反正我當時氣不過又回去找他,我說就因為你不給我家宅基地,才會傳出這種閒話。我問他為什麼給彆人家分不給我家,我們家是不是新合村的村民,我說我要去鎮上舉報他,鎮上管不了他,我就去市裡,市裡不行我去省裡,我哪怕走路去北京也得分到宅基地!他就惱了,他叫我趕緊去,還大言不慚地說我找誰也沒用,隻要他還在新合村一天,我就拿不到宅基地。”

顧平安聽得都冒火,這時候農村的宅基地應該很好申請到,這魏支書居然敢說找誰也沒用,這村霸還以為自己能全國稱霸不成?

黎旭見他一直說宅基地,就問:“可你最後還是沒分到宅基地,卻跟魏支書同流合汙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糧道:“我氣瘋了,差點跟他打起來,他那兩個酒友馬上不笑了,趕緊拉架,他媳婦也說他在開玩笑,這話千萬不能傳出去。還跟我說她會勸魏學明給我家分個地方,讓我先回去。我可能一直是個慫人吧,被人一勸就縮回去了,可自從那天起,我發現村裡的幾個二流子一直盯著我。”

顧平安不由猜測:“是李水全那夥人?不會是魏支書怕你真去舉報他,找人看著你吧。”

李糧點頭:“沒錯,其實彆說北京了,就是市裡省裡我都不敢去,可發現被人盯著我倒生出了幾分骨氣,想去市裡舉報他,結果還沒出村就被李水全和魏拴住他們給打了。李水全還威脅我,敢去就要我一家老小的命。我女兒才一歲多,我家老的老殘的殘,我能怎麼辦?當時是又怕又恨又憋屈,想跟老二老幺商量,又怕他們衝動起來再惹禍。我知道除非我帶著一家子離開新合村,不然永遠也擺脫不了魏學明,可往哪兒走?住哪啊?靠什麼吃飯?我發愁得吃不好睡不好,終於想出個好主意。”

顧平安發現李糧嘴角微翹,顯然真覺得他想出的是好主意,但看現在的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

果然李糧說:“我決定殺了魏學明!”

黎旭愣住,顧平安嘴角抽了抽:“這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

李糧長歎一聲,似乎很後悔:“當然是好主意,可惜我意誌不夠堅定,如果我當時殺了他,一命償一命,也不會害了我二弟幺弟,更不會讓我媽傷心。”

顧平安問:“那為什麼沒殺成?”

“那天我拿著把錘子跟著他去了那片空地,看見他進了防空洞裡,我還以為他要跟誰家媳婦私會,我甚至還想殺了他,再把他在外邊勾搭女人的事鬨出來,順便毀了他的名聲。結果追著追著就不見了人影,隻聽到魏學明在跟人吵架,好像是分贓不均吧。我聽到兩人吵架的聲音才找到門的位置,原來他們用磚做了障眼法,把防空洞裡隔出了一塊地方。他們吵得很厲害,我把門推了個小縫往裡張望,正看見那人把魏學明推倒要拿凳子砸他,我嚇了一跳,腦子還沒動呢,人就跑進去了,還用力把那人推開了。”

顧平安忍不住道:“你本想殺魏學明,結果卻救了他!”

李糧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錯,那人的凳子是往他頭上砸的,我確實救了他,可我這一推,那人的頭撞到牆上,好巧不巧牆上有根長釘子。”

他懊惱地捶桌:“我一直以為頭很硬,可那根釘子直接插進去了,那人死了!我成了殺人犯!魏學明一改瞧不起人的嘴臉,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還說要報警,等警察來了他一定替我說話,他還說他還會替我照顧家人。那時候還在嚴打,我要是被抓了肯定是槍決,可我不想死,我就求他替我保密。”

顧平安愣住:“李糧,你拿著錘子去殺魏學明,結果誤殺了要殺他的人,然後就求他替你保密?你直接殺人滅口不就行了?”

黎旭瞪她一眼,提醒她說話注意點,可顧平安就是奇怪啊,李糧這操作也太迷了。

李糧歎口氣:“我也不知道,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後悔,其實當時我躲著看他們互相殘殺不就行了?為什麼要衝出去?而且我跟著他的時候都想好了,殺了他就去報警,一命換一命,反正家裡還有二弟跟幺弟呢。可真看見死人,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慫了,又求他千萬不要報警。可能我天生就是個慫人吧,被他欺壓久了,見了他就害怕。”

黎旭道:“很正常,有些人被欺負了,嘴上說著下次要還回去,等下次還照樣被欺負。”

顧平安也好像明白了:“好吧,其實大部分人都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李糧,接著說吧,魏學明都跟你說了什麼?你倆又是怎麼處理的屍體?”

李糧說:“我一開始真被嚇住了,全程被他掌控,後來再回想起那天的事,我很確定他當時也在害怕,因為旁邊桌上就放著一包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