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失蹤的幺弟19 有股子血味(1 / 1)

瞎眼老太太想趕緊把顧平安他們送走, 李糧媳婦卻想著問問李糧到底會不會判刑。

她見顧平安四處看,就問黎旭:“警察同誌,就算是投機倒把, 也不用坐牢吧,再說我家李糧就是去幫個忙,要坐牢也得魏支書去吧。”

黎旭沒時間給她普法, 隻說:“他可不隻投機倒把的事。”

“啊?那還有什麼事?”李糧媳婦滿臉驚慌, 看樣子是真不知道李糧還犯了其他事。

瞎眼老太太卻慌忙擺手:“彆管有什麼事, 讓警察同誌判吧,你把倆孩子看好就對得起李糧了,彆纏著人家警察同誌, 人家還巡邏呢。”

李糧媳婦撇撇嘴, 似乎想罵什麼, 又忍住。

顧平安卻扶起老太太:“我們不急著巡邏, 我扶您進屋吧,正好有點事要問。對了,孩子在哪兒個屋,彆吵到孩子。”

李糧媳婦指指磚瓦房這邊, 有些嫌棄地看了眼老太太:“在我這邊呢,孩子奶奶那邊根本沒法睡!”

顧平安就說:“那你就去看著孩子,我們陪老太太說說話。”

李糧媳婦皺眉,這大半夜的。

她見顧平安跟黎旭都跟著往堂屋走, 忍不住嘟囔,“什麼老太太?老廢物一個!”

李糧媳婦說完轉身回了屋, 還把燈給拉滅了。

這話,顧平安跟黎旭聽得清清楚楚,但現在顯然不是宣傳敬愛老人的好時機。

老太太隻是瞎又不聾, 自然也聽見了,她歎口氣,站在堂屋前不肯動,“警察同誌,屋裡醃臢,我就不請你們進去了,有什麼話你們就在這兒問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敢瞞著,不過我都沒怎麼出過門,有什麼事老大也不肯跟我說,老大媳婦把我當累贅,你們也看見了,李糧在的時候她還裝裝樣子,現在連裝都不裝了。”

顧平安不覺得這裡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土坯房裡住著李糧爸跟老三老四,旁邊磚瓦房裡住著李糧媳婦跟兩個孩子。

她乾脆道:“要不您跟我們去派出所一趟?”

“不用不用!”老太太拒絕得很乾脆。

顧平安扶著她的胳膊,敏銳地感覺到這位老太太緊張了,胳膊都繃緊了,“現在跟我們去派出所,明天沒準能帶您到開發區那邊,見見李糧。”

黎旭知道她的意圖,也說:“您彆擔心,這不是抓捕,就是找個地方問話,您是李糧的親人,不管知不知道他在乾什麼,我們都得問問清楚。”

老太太神色惶恐,好像還真怕把她給抓了,她頓了頓才撩開簾子,“家裡有地方,在家說吧,這屋裡住的都是不管事的,說什麼他們也記不住。”

進了屋,她又問:“今兒有倆人過來問過,好像也是警察,跟你們不是一起的?怎麼還要問?你們警察同誌晚上都不睡覺?”

顧平安不確定是不是小孟跟小雪,含糊應著,“這不是趕上了嗎?”

老太太摸索著拉開電燈,燈泡度數很低,也就比外邊的月光強點。

黎旭跟她解釋是巡邏遇見了,並不是非要這麼晚來找她問話。

顧平安打量著屋裡,還是那個棉門簾,不過屋角那一堆衣服泡在了盆子裡,鍋灶還是臟,但好像有人擺列過,猛一看還算像樣。屋裡還有一股子除蟲劑的味道,倒是看不見蒼蠅了。

“您自己收拾的屋子?”

老太太嗯了一聲:“彆看我眼瞎,家裡活兒我都能乾,東西都是我歸置的,我用起來也方便。”

黎旭這時才打量屋裡,雖然臟但也沒顧平安跟小雪他們說得那麼誇張。

老太太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又摸索著把那兩個木凳子推過來讓顧平安他們坐。

裡屋傳來陣陣打鼾聲,李糧父親跟他家老三老四居然沒被吵醒,還睡得香甜。

老太太就說:“大半夜的,我就不給你們倒水了,有什麼就問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會瞞你們。”

顧平安問:“你知道李貴去哪兒了嗎?”

老太太愣住:“我不是讓老大貼了尋人啟事嗎?他說肯定把老幺給我找回來。”

“那李倉呢?你不想把他找回來?還是說你很清楚你二兒子已經找不回來了?”

“我家老二是自己跑去外邊打工了啊,當時他還留了封信,老大給我念過,老二說要去南邊賺錢,賺了錢帶我去看眼睛,還要蓋房娶媳婦。”

黎旭問:“在李倉離開前,他已經跟李糧一起給魏支書打工了,你不知道嗎?”

老太太擺手,“我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都大了,什麼事都不愛跟我說,賺了錢也都自己攢著,不會交給我。老大在外邊乾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們都把我當瞎子……”

顧平安卻說:“可你眼瞎心不瞎,李糧爸都不知道他屋裡收拾得乾淨整潔,又是沙發又是茶幾,可你卻知道。連李糧媳婦都知道他們給魏支書乾活,李糧又總是半夜回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老太太不說話了,顧平安又問幾句,她就不耐煩地說:“警察同誌,我要知道什麼肯定不瞞著,你們非要逼我這瞎眼老太太說什麼啊?我家老二跟老幺都去南邊了,沒準還能碰上呢,等過個十年八年,他們賺夠了錢就回來看我這老不死的,到時候錢也攢夠了,再分塊宅基地,蓋個房娶個媳婦,彆像老三老四一樣,媒人都跟著發愁。”

黎旭無奈地問:“老太太,你確定他們兄弟兩個是去南邊了?”

“對,去南邊了,你們彆找了,也是我當時太惦記我家老幺,畢竟數他最小,我怕他出事,就硬逼著老大找他。他肯定是去南邊了,以前總念叨著要去找他二哥!”

顧平安皺眉:“李貴懷疑過李倉已經死了,他沒跟你說過?”

老太太無神的眼睛眨得老大,手顫抖著扶住旁邊的灶台,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老幺就愛胡說八道,警察同誌,他皮得跟猴兒一樣,不能信他。”

顧平安笑笑:“老太太,您知道小玉嗎?大家也都說她在胡說八道,她說她跟您家老二在談戀愛,這事你知道嗎?”

“不知道,小玉是哪個?”

黎旭此時也已經確認這位老太太是知情者,她臉上害怕跟慌張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他乾脆戳心了:“老太太,我知道您家老二沒了,老幺也沒了,隻剩下老大這一個頂梁柱,你肯定不能出賣他,可老二跟老幺冤不冤?你對得起他們嗎?”

老太太嘴唇都顫抖起來,可還是嘴硬地說:“我真不知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說我家老大殺了他二弟幺弟?怎麼可能,老大最孝順也最疼幾個小的,一直是他幫我拉扯著幾個小的長大,孩子爸不頂事,要沒他幫著,我哪兒熬得到現在。”

顧平安不想再跟她繞圈子,見她隻是強撐著,乾脆就下了重錘:“李貴媽,你家豬圈裡埋的是哪個?李倉還是李貴?李糧就是這麼疼弟弟的嗎?”

一句李貴媽,把老太太的眼淚招惹下來了,她哽咽著:“沒誰,誰會往豬圈裡埋死人,真沒誰。”

黎旭不由愣在那裡,雖然老太太半夜在豬圈邊待著,但她解釋得很清楚,旱廁就在豬圈旁邊,她一個瞎眼老太太也不管黑天白夜,上完廁所拌了一跤就在那兒坐會兒。反正黎旭是根本沒想到豬圈會是藏屍地,可看老太太這反應,顧平安可能猜對了。

他馬上配合道:“明天叫他們過來挖一挖,市局有各種設備,正要成立法醫處,能人也不少,哪怕把骨頭都磨碎了,他們也能檢測出來。”

老太太更慌張起來,扶著灶台的手縮回來,拚命擺著:“不能挖,你們城裡娃不懂,這灶台跟茅廁都不能隨便動,這是一個家的風水。”

顧平安一聽這話,更確定自己判斷無誤,她知道這老太太隻是外強中乾,不由強硬起來:“你跟警察講風水?為了不破壞風水我們就不查案不找屍體了?老太太,你早點說了,還能替李貴和李倉沉冤昭雪。再說就算屍體埋到你家了,也不一定是李糧一個人殺的,你真就為了大兒子,不管你那兩個兒子了?你生他們養他們,他們叫你媽,還都說過去出去打工賺錢養家,你就任由他們被埋進肮臟的豬圈裡?還是在你自己家?”

她語氣嚴厲,裡屋好像有人醒了,能看見一個人影坐起來往這邊瞅。

老太太好像也聽到了動靜,她捂著嘴半晌不吭聲,隻默默流淚。

盲人流淚,更讓人心酸。

顧平安真有種上門欺負人家老太太的感覺,她歎口氣,低聲道:“李貴媽,你家這情況肯定夠得上幫扶對象了,鎮上出了政策,要幫扶困難戶。再說沒準過一兩年國家會有扶助金,每月給困難沒收入的家庭發錢。李貴媽,你當時帶著五個孩子都熬過來了,現在老三老四都能自己下地乾活了,你還怕什麼?為了保住一個兒子,不要另外兩個了?他們要是地下有知……”

“彆說了!”可能是一聲聲的李貴媽刺激到了老太太,她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彆說了!警察同誌,我求求你彆說了!”

屋裡李糧爸也被吵醒,翻身坐起來往外瞅,不知道是老三還是老四喊了聲媽,問老太太怎麼了?

李糧爸穿著個大褲衩子就出來了,出來後看見堂屋坐著倆警察,他第一反應居然是:“天亮了啊?看我這一覺睡的!警察同誌,你們找到老幺了嗎?地裡草該拔了,還等著他乾活兒呢!”

顧平安哭笑不得,黎旭也愣住,起身想要安撫他。

老太太頭都不回,跟訓孩子一樣斥責道:“瞎說什麼呢?趕緊回屋睡去!”

李糧爸十分聽話,包括另一個屋的老三老四,聽見老媽讓接著睡,他們倒頭就睡,根本不在乎家裡來了外人。

黎旭可算對這個家有了直觀感受,有這樣三個智商不全的親人,怪不得大家都覺得老二跟老幺跑了。

他接著顧平安的話茬子問:“老太太,你不敢聽‘地下有知’這四個字,是不是你夢見過李倉和李貴?他們在夢裡都跟你說什麼了?”

老太太呻|吟一聲,差點沒閉過氣去,顧平安嚇了一跳,忙過去幫她撫著胸口:“老太太,真不是我們要逼你,為了李倉和李貴,這案子必須查清楚,而你是他們兩個的親生母親!”

黎旭想給她倒點水,環顧四周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老太太已經緩過來了,歎息著:“不是我不說,是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顧平安見她神經還緊繃著,好像快坐不住了,就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幫她按摩著虎口位置,“先彆急,慢慢說。”

黎旭也輕聲道:“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其他由我們來判斷!您彆怕,沒人會故意誣陷李糧!”

老太太神情卻突然又激動起來,她想坐直了,因為恐慌身上沒什麼力氣,於是著急地跟顧平安說:“同誌,彆讓我把你衣服給弄臟了。”

顧平安見她手攥緊了,生怕她又撅過去,低聲安撫著:“沒事,老太太,你彆急也彆慌,不想說我們不會逼你。慢慢查總會查清楚,您得保重自己。”

老太太見她攬著自己輕輕揉手,不由苦笑:“同誌,你不嫌棄我?”

“嫌棄什麼?老太太,您能養大五個兒子,很了不起。小玉描述中的李倉是個很好很上進的人,李貴也沒有偷雞摸狗,更沒有小偷小摸,是李水全在誣蔑他,就是你家老三老四也沒有出去惹是生非,我看他們也很關心你,你這些孩子都很好!”

老太太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哭道:“老大也不容易,我總讓他照顧弟弟們,他也累,他要是生在彆人家裡,肯定是個出息孩子,也不可能娶個半邊不著地的媳婦。”

半邊不著地大概是彆人形容李糧媳婦一條腿短吧。

黎旭正要問,就聽老太太說:“他乾了什麼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那天老大回來身上帶著血味,我眼睛看不見,耳朵跟鼻子就特彆好使,肯定沒聞錯。他說他在喂豬,豬不知道在吃什麼,聽聲音吃得可歡實呢,可那聲音不對勁,不像熬的豬食,也不是吃不完的蘿卜白菜,那豬像是在啃骨頭。”

顧平安跟黎旭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些反胃。

豬是雜食動物,是吃肉的!曾經有豬啃食過小孩的案例,活生生的小孩能吃掉半張臉!

老太太好像想開了,不再維護李糧,她靠在顧平安懷裡不緊不慢地說:“我問老大乾什麼去了,是不是傷到哪兒了?他說不是,讓我趕緊回屋裡,我還要問,他就跟我發火,我家老大不耐煩了會訓那幾個小的,有時候也說他爸,可他從來沒對我發過火。我當時嚇壞了,趕緊回了屋!後來我聽見他挑了兩擔水全潑到豬圈裡了,我說都快入冬了現在又不用糞,你潑什麼水,他說我小孫女嫌棄上廁所有味。我也沒再問,可心裡總覺得怪。然後大半夜他不睡覺在院子裡走了一趟又一趟,我覺輕,就問他怎麼回事,他嫌我囉嗦。”

顧平安忙問:“具體是什麼時候?李倉失蹤的那天嗎?”

“不是!老二那天去磨坊裡磨面了,我記得應該是大前年吧,那天是立冬!我想包餃子,家裡隻有點小米,我才讓老二去磨面。”

黎旭皺眉:“大前年?也就是87年,李糧也是87年11月份去魏支書那兒當管事的。”

顧平安掏出小本子記下來,回去要查查日曆,如果87年立冬就是11月份,那李糧去魏支書那兒工作時肯定發生了一起命案,也就是說可能還有另一位受害者。

她又問老太太:“李倉失蹤後的頭七,李糧在院子裡燒紙的事,你知道嗎?”

老太太說到李倉的事,更覺得無力了,還好顧平安在後邊扶著她,她顫巍巍地說:“知道,那天老大回來身上又帶著血味,我正摸索著做飯呢,聞見他身上的味兒,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就跑去豬圈那兒。結果豬又在啃東西,聽著聞著還是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那聲音聽著就讓人覺得難受,反正特彆不得勁。”

顧平安皺眉,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光天化日喂豬吃屍體?他怎麼運回家的?扛到山裡埋了不是更不容易被發現嗎?

再說李家可不隻一個瞎眼老太太,其他人都沒看見?豬再能吃也不可能一會兒就啃完一個成年人。顧平安猜測最大的可能是被分屍了,李糧帶回來的是殘肢,才會扔進去喂豬。

隻聽老太太說:“我想問問老大到底乾什麼去了,可他喊我柴火掉出來了,還說我看不見,做飯的時候必須守著,要不著了火也不知道。我也嚇壞了,就把這事忘了,可當天晚上老二沒回來,老大睡覺的時候才看見他枕頭底下壓著的信。老大當時還罵老二,說他都不跟爸媽說一聲就走了,太沒良心,還說老二賺了錢肯定自己過好日子去了,不可能回來。”

“他在鋪墊,他知道老二再也不會來信來消息,當時你們信了他的話?”顧平安問。

老太太無力地說:“信了!能不信嗎?在這個家裡老二缺吃少喝連床完整的被子都沒有,也娶不上媳婦,能不跑嗎?孩子爸跟老三老四都是聽過就忘,心裡不裝事,誰知道他們信不信。反正我跟老幺信了,可過了幾天,老幺半夜喊我,說他看見他大哥在院子裡燒紙錢,我起來後也聞見味了,還在心裡算了算,這也不年不節的,也不是老人忌日,他燒的哪門子紙啊。”

黎旭提醒她:“是你家老二的頭七?”

“是啊,我當時真沒記起來到底什麼日子,躺回炕上才猛地想起來,老二走了整整七天了!老幺也想起來了,又跑來找我,我倆嚇壞了,就去問老大,老大把我跟老幺罵了一頓,說他是幫彆人燒的,趕巧了而已,他怎麼可能害自己親弟弟。”

顧平安問:“你信了?”

老太太無神的眼眶睜著,眼淚似乎已經流乾了,隻剩下無儘的絕望,“能不信嗎?總不能懷疑我家老大殺了老二吧,可老幺離家那天,我又聞見老大身上有股子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