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液灑落在白色的病房床單上, 津木真弓第一時間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疼痛”的觸感。
鮮血迸發的瞬間她從床邊翻下,子彈擦過肩胛骨上方的經絡,她第一次體會被自己的鮮血糊了一臉的黏膩觸感。
但幾乎沒有給她休息的機會, 下一顆子彈接踵而至。
她隨手抄起病房床頭的閱讀燈,“哐”一下砸了過去。
但砸燈的方向不是“琴酒”, 而是他側後面的病房大門。
她本就是匆忙中槍,又沒受過多專業的訓練, 砸人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準頭可言。
她也並不打算在病房裡等死, 巨響砸落在門板和地面上, 應該很快就會有人聽見。
她一個翻滾從門旁的衣架上撈起外套,被事先砸開的房門大大節省了她逃跑的時間——刑偵作品裡多少被害者都死在“喀啦喀啦”撥弄門鎖的時候啊!
赤腳踩在冰涼的醫院地面上,消毒水的氣味滿溢鼻腔, 津木真弓才跑了兩步就覺得不對。
太安靜了。
縱使單獨病房的隔音效果不錯, 她那麼大動靜地聲音也不應該沒人有反應。
她捂住肩上的傷口, 往護士台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
“著火啦!自動噴霧滅火器損壞!著火啦!所有人出來避難!”
緊急情況下,普通人的自救意識可比救人意識強多了,喊“救命”遠沒有喊“著火”有用。
“沒用的。”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琴酒的聲音。
——這人居然連對方的聲音都能模仿!?
皮鞋叩擊地板的聲音愈漸逼近, 津木真弓衝進空無一人的護士站——本該有值班護士的夜晚護士站此刻一片死寂。
她矮身躲在櫃台下, 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自己一路流下的血足以讓對方追蹤到自己的藏身地。
她從護士站的櫃台裡翻找出各種可以用得上的工具,一股腦往口袋裡塞去。
“你就算現在把醫院炸了,也沒人會聽到聲音出來救你。”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語調、長相,連威脅人時語調末尾的低笑都和琴酒本尊一模一樣。
……這就是那家夥真心想要追殺一個人時候的樣子嗎?
肩膀處的痛覺開始後知後覺地蔓延,津木真弓拿起護士站的工具給自己簡單包紮了一下, 隨即看向護士站旁邊的樓梯。
常理而言,被人追殺的情況下肯定是往樓下逃跑,逃離醫院……
但這裡已經是四樓,一共才五層樓的高度,要往下逃到一樓……太花費時間了。
津木真弓咬牙,從護士站拿出最大的針管,又翻出了幾個空瓶。
兩分鐘,從對方現在所在的位置到樓梯口……她還有兩分鐘的時間。
她估算的時間剛剛好,兩分鐘後,“琴酒”順著逐漸稀少的血液痕跡來到了樓梯口。
——那個小姑娘在護士站裡給自己止了血。
往下的樓梯上台階上沒有絲毫血液,往上的樓梯上每隔幾階都有零零散散滴落的血液。
往下的樓梯拐角處掉落著她染血的外套……
“琴酒”目光在兩條路上凝視了一瞬,最終踏上了往上的樓梯。
沒走兩步,“哢嚓”一聲,似乎踩到了什麼。
是一支使用過的針管,而從針管中殘留的水漬顏色來看,之前在針管裡的東西,多半是血液。
看上去是她將自己的血液壓進針管,然後在往上的樓梯上斷斷續續地灑上,以作誤導?
往下的樓梯轉角口落著的外套,剛剛看來像是過於明顯的誤導痕跡,但如果反其道行之,她故意在自己逃跑的路上放上那麼明顯的外套……
往下的扶手上沾著黏黏的水漬,“琴酒”伸出帶著手套的手,在扶手上蹭了一下,是暗紅的血漬。
——她雖然給自己止過血,但手上還有剛剛捂住傷口時沒來得及擦乾淨的血液。
“琴酒”不再猶豫,從四樓的樓梯間踏上了向下的樓梯。
五樓的走廊上,津木真弓正在一間間檢查辦公室的門鎖。
病房樓的五樓是醫生的辦公區,隻有寥寥幾間辦公室,她試了一下,都已經上鎖。
隻剩走廊儘頭的會議室,津木真弓試了一下門把,打開了。
雖然會議室裡很少有貴重資料不必要上鎖,但……
顧不了太多,津木真弓隻能躲進會議室,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順手反鎖了房門。
這間會議室看上去好久沒有人來了,空氣中充斥著長久未通風的粉塵氣息,津木真弓被嗆得無聲咳了兩聲,伸手將自己肩膀的傷口遮住。
她終於有時間拿出自己剛剛匆忙中從外套裡拿出的手機,果不其然,雖然還很微弱,但至少來信號了。
醫院的病房區多半都裝有信號屏蔽器,導致病房裡信號極差。
這多半是以防手機影響到一些專業儀器,甚至可能影響到某些體內裝有人工裝置的病人。
這樣的信號屏蔽儀幾乎覆蓋整個病房區,就算到了一樓也無法幸免,反而往高樓層跑會脫離覆蓋區,更何況五樓是醫生的辦公室,他們更需要信號。
津木真弓看著手機上的信號從一格緩緩跳到兩格,總算鬆了口氣。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號碼打了進來。
是曾經被她拉黑,之後又拉出黑名單的一串號碼。
她想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對方還沒開口,她先啞著聲音笑了。
“今天之後,我和你的傷口扯平了……琴酒。”
她這句話信息量聽上去不小,電話那頭琴酒冷凝的語調透過電波傳了過來。
“……那不是我。”
“如果我不清楚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可能接到你的電話了。”
但凡她剛剛在病床上沒反應過來,這時候已經在和麻生成實談笑風生了。
……當然,這是修辭說法,準確來講現在應該在看結局CG和劇情回放。
她將電話開成免提模式,調輕音量,空出一隻手繼續給自己包紮。
“但不妨礙我……嘶……將這筆賬算到你頭上。”
琴酒聽著她的聲音:“你受傷了?”
津木真弓用牙齒咬開繃帶,邊含糊地冷笑一聲。
“多稀奇啊,都被你們組織的人追殺到床前了,你還指望我能全身而退?”
琴酒也顧不得她的嘲諷了,直接追問:“你在哪?”
津木真弓剛想開口,但最終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我當初給你買藥的時候還買了什麼?”
琴酒沉默了一下,“……衛生巾和安全套。”
津木真弓長舒一口氣:“……病房樓五樓最裡面的會議室,就是從外面看上去正對著水管的那個窗台所歸屬的房間——我本來想等體力恢複了就順著水管下來,如果碰到底下三樓二樓有看到我cos蝙蝠俠的無辜病友就更好……”
她的話在這裡戛然而止,琴酒聽著不對,立刻追問:“怎麼了?”
沒有對方被追殺者闖入的槍擊聲,隻有那裡驟然粗重的呼吸。
津木真弓深吸一口氣,“……你們組織,都這麼喜歡用炸|彈嗎?”
在會議室角落的花盆後,一個計時器正微微泛著紅光。
倒計時:15分鐘38秒。
*
“你說什麼?那隻是偽裝的炸|彈!?”
目暮警官剛剛處理完手上的殺人案,就收到了下一個電話。
旁邊的工藤新一走了過來,“……炸|彈?”
目暮警官又對著電話那頭吼了兩句,這才掛斷電話,轉頭和工藤新一解釋。
“和三年前公寓樓炸|彈犯同樣的手法和預告……”
似乎像是聽到了什麼熟悉的關鍵詞,本在旁邊看手機的綠川光突然抬頭。
“是三年前……有一名爆|炸物處理組成員犧牲的案子嗎?”
工藤新一瞥了一眼突然湊過來的綠川光,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問對方為什麼對這案子這麼關注,目暮警官就接口了。
“對,那名犧牲的警官好像叫……”
“萩原研二。”
回答的是一旁角落裡的鬆田陣平。
他這一幅大半夜戴墨鏡的打扮過於吸睛,幾乎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去。
“對對,好像是姓萩原來著……”目暮警官一敲手掌,“對了,鬆田君就是從爆|炸物處理組調來一課的,之前應該認識那名警官?”
“……不太清楚呢。”他垂眸,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那名警官剛入行就犧牲了,沒怎麼打過交道。”
說著,他吐了一口煙圈,從靠牆的姿勢站直,看向目暮警官。
“所以,又和三年前一樣,先用一個偽裝的炸|彈吸引警方注意,然後引|爆真正的炸|彈嗎?”
他調出手機裡警方的內部消息界面,點開今天下午傳來的預告函。
鬆田陣平看了兩秒,“……市裡的大醫院都排查過了嗎?”
工藤新一皺眉,湊到鬆田陣平旁邊看向了那份預告函。
“醫院?”目暮警官愣了一下。
“預告函中的用詞,‘圓桌騎士’雖然隻是存在於傳說中的故事,但作為歐洲騎士團的代表,那個年代的騎士團的裝束上都會刻有聖十字的標誌,也是現代社會裡地圖上代表醫院的符號。”
工藤新一看了一眼那份預告函就分析了個透徹,然後在其他人各異的目光中,繞過眾人,走到角落裡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通了,工藤新一當即皺眉。
他在按下通話鍵的那一秒就意識到了病房裡少有信號——隻是當“醫院”這個詞出現在他腦中的當下,他的本能舉動罷了。
但不同於預料中的“無信號”提示,電話接通了。
腦內的不祥預感幾乎要成真,工藤新一飛快開口。
“有一夥愉悅犯在某家醫院裡安裝了炸|彈,我們還沒查明是哪一家醫院,保險起見你現在立刻離開……”
他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的津木真弓就歎了一聲,甚至帶了點笑意。
“那我至少能給你們提供點好消息了。”
工藤新一瞬間滯住。
電話那頭的人仍然在笑。
“地點是米花中央病院五樓走廊儘頭的會議室,倒計時……14分48秒。”
*
津木真弓覺得今天自己多半和炸|彈犯衝,下午剛走了一個,晚上又來一個。
更彆提自己還是因為逃命才會跑進這個安裝有炸|彈的地點的。
在工藤新一這通電話前,津木真弓還以為這炸|彈是那個組織安裝的,畢竟他們看上去很愛搞這種大藝術的樣子。
但現在根據工藤新一提供的信息,至少可以排除組織了。
……這隻是一般的、在路上隨處可見的變態罪犯而已。
——身為米花町人,喜歡搞炸|彈有什麼奇怪的嗎!?
但津木真弓卻笑不出來。
還有什麼比被一個神秘的、裝扮成自己熟人的殺手追殺更慘的事嗎?
那必然是以為自己擺脫了追殺者,結果藏身的地方還有一個限時炸|彈在等著她。
她靠在牆上長歎一口氣,覺得左肩的傷口仿佛已經牽扯到了腦神經,連帶著頭都疼了起來。
工藤新一沒有掛斷的電話裡已經響起了警笛嗡鳴的聲音;
“我們過來還要十五分鐘,警官已經聯係□□處理組去那裡了,他們過去隻要十分鐘,總之,你先彆碰它,趕快離……”
轟——
他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工藤新一霎時腦內一空。
“……喂?喂!!津……”
“彆叫了,還活著。”
那邊的聲音咳嗽了兩聲,像是被揚起的粉塵嗆到。
“我在最頂層五樓,應該是樓下二三樓傳來的爆|炸……不確定傷亡情況,但是尖叫聲終於響了起來……聽上去像是醒過來了啊,可喜可賀。”
“……醒過來了?”工藤新一發出疑問。
“大概在十分鐘前……我懷疑有人在包括不僅限於四樓病區裡的空調或者通風管裡灑了麻醉劑,但爆|炸聲這麼響,大家也該醒了……還有十幾分鐘逃命,綽綽有餘。”
前座正開車的綠川光捕捉到了關鍵詞,揚聲問道,“十分鐘前發生了什麼?”
津木真弓歎了口氣,“一言難儘,但這已經是十分鐘前的事了,現在眼前的應該是炸|彈。”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感覺止住血的傷口再次崩裂,濕潤的觸感浸濕了袖管。
但現在眼前哪件事都比傷口重要。
“……我拆開外蓋大致看了一眼,炸|彈的倒計時連著門旁的感應器,應該是從會議廳的門被打開時觸發的,後蓋裡面還有個正在運作的竊聽器,我這裡的所有聲音都會實時傳遞過去,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工藤新一沒有說話。
“按照犯人的原計劃,這個無人光顧的會議廳隻會有尋找炸|彈的警察進入,所以他想將警察關在裡面,一旦對方有任何離開的想法,他就會直接遠程引|爆。
“但沒想到在警察來之前,我這個倒黴蛋先陰差陽錯闖了進來,我猜犯人也猶豫過要不要按照原計劃執行行動吧……直到我接到工藤君的電話。”
電話裡提到的案件、警官、拆|彈等關鍵詞,讓犯人確信此刻在會議廳的人就算不是警察,多半也是警方相關人員。
所以他執行了原計劃。
“如果我的推理沒錯,此刻我一旦有任何想要離開,或者拆除竊聽器的舉動,他就會立刻遠程引|爆這個炸|彈——就像剛剛引|爆底下的炸|彈警告我們那樣。”
工藤新一難得地沉默了許久,在她這段推理中一句話都沒說。
綠川光踩緊油門,邊看著後視鏡中工藤新一的手機。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電話對面笑了一聲,“我來拆彈不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