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街上燈火如晝,一處邸舍內,賈讓和江充對坐而談,面前放著一壺美酒。
賈讓滿懷期寄,他覺得自己關於治理黃河的三策很是完美,千裡迢迢從邯鄲來長安,就是為了將自己的策略獻給皇太子。
他見識過黃河吞噬人的場景,他雖是邯鄲人,但祖籍卻不是邯鄲,而是河西張掖人。
他的父母和親戚就是被黃河洪水給淹沒,他一路流亡到邯鄲。
那個時候他便立下宏願,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治理黃河水患,為此他準備了二十年。
這二十年時間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治水,他也並非憑空想象,每一次黃河治水他都會身先士卒。
這麼多年他終於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現在聽聞皇太子在治理全國水利工程,於是他毅然決然來到長安,托江充獻策給皇太子,希望能討得一官半職去親自治理黃河。
他想馴服這頭猛獸,讓兩岸百姓再也不會遭遇到他的痛苦。
江充沉思了片刻,歎息了一聲,對賈讓道:“賈兄,我已將你的計策獻給皇太子。”
“但皇太子似乎並不滿意。”
賈讓愣了一下,道:“怎麼可能?但凡他懂點水利,都能看透其中玄機。”
“是不是你沒解釋好?要不要我親自去和皇太子講解?”
江充壓了壓手,道:“我解釋的很詳細,我固然知曉賈兄你的才能,但皇太子……不看重這些。”
賈讓疑惑的道:“可皇太子不是在全國治理水患麼?”
“他親自主持此事,怎可能不看重這些?”
江充想了想,對賈讓道:“伱真覺得當政者全心全意為百姓著想麼?”
“皇太子需要政績穩固自己的地位,治理水患無疑最能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但是否真的治理,誰在乎呢?”
“隻要百姓感受到你重視,那就會對你歌功頌德……有些話我不適合說太深,賈兄你明白就好。”
賈讓愣了一瞬,他明白了,大漢的太子和他想象的不同,他以為大漢太子是真為百姓著想,真想治理水患興修水利。
屁!不過隻是為了自己那點政治聲望罷了。
賈讓一臉失望,面帶蕭瑟的道:“我懂了。”
“我本打算來長安施展抱負,終究是我想多了。”
“多謝江兄了。”
江充歎息的舉杯,道:“喝酒喝酒,這操蛋的世道,沒辦法。”
……
東宮,夜深了,衛寧在認真思索著江充獻給他的治黃河三策,他將路充國叫來一同商議。
路充國聽完後都驚為天人,這些策略絕對可以實施。
衛寧點了點頭,等路充國離去後,他便思考自己是不是對江充的成見太大了?
是不是該用一用江充?他對黃河水患的見解頗深,說不定讓他治理黃河真能得到奇效。
隻是一旦這次給江充授予官職,日後江充則會得到政治資本,再也不會委身在皇醫署,未來會不會成為禍患?
衛寧還沒想清楚。
夜深了,衛寧早早入睡,翌日一早,衛寧早起。
今日百官旬休,衛寧去未央宮給漢武帝請了安,便回東宮。
秦子榆自從嫁到東宮就沒怎麼出去過,一直說著想去長安見見世面,衛寧一直沒時間,今天恰好有時間。
長安街肆還是如往常一樣繁華,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熱鬨非凡。
衛寧和秦子榆兩人騎著馬匹,郎君俊俏英武,娘子美豔動人,成為長安街道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百姓看到不由感慨一對金童玉女,卻也不知哪家的小夫妻。
衛寧帶著秦子榆逛了一圈,然後朝京兆尹衙門走去。
衙門外還張貼著榜,是衛寧下發召集治理水患的人才。
榜前圍著一群人指指點點,賈讓聽著百姓們議論皇太子賢的言語,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自言自語的道:“狗屎!假仁假義罷了!”
衛寧本打算進京兆尹衙署,隱約在人群中聽到這話,不由眉宇微蹙。
便衣的東宮禁軍似乎也聽到了,忙不迭對衛寧道:“卑職去抓了他。”
衛寧搖搖頭,示意秦子榆先去找秦大人,他自己則跟隨賈讓朝前走去。
“閣下方才在榜下似乎對當政者嗤之以鼻?”
賈讓看了一眼衛寧,隨意拱手道:“不敢。”
衛寧道:“我聽到了你埋怨朝廷的話,這些話若是傳出去,你要吃官司。”
賈讓哼道:“吃便吃,我也沒說錯。”
“招賢榜發的有模有樣,可當政者真需要人才嗎?”
“不儘然吧?說不得隻是為了攬獲民望用的伎倆罷了。”
周圍東宮禁軍面色不善,要上來拿人,被衛寧微微瞪了一眼,便趕緊後退。
衛寧笑著道:“閣下對朝廷似乎很不高興。”
“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種人,一種自視甚高假裝懷才不遇,故而怨恨社會不公。”
“一種真有本事,受到冤屈,對朝廷失望。”
“就是不知閣下是沽名釣譽之輩,還是真材實料之人。”
賈讓道:“足下權當我是沽名釣譽吧。”
衛寧冷笑道:“那不行,若你沽名釣譽卻敢出言侮辱朝廷,我自會讓你付出代價。”
賈讓愣了一下,打量一眼衛寧,道:“足下朝廷之人?”
衛寧點頭:“是。”
“所以你為何要抨擊當政者?說清楚我讓你離去,說不清楚我讓你進京兆尹牢獄過幾天。”
賈讓哼道:“我也不懼進京兆尹,在下句句屬實問心無愧。”
“在下曾托人獻策當朝儲君,當朝儲君對在下治河之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我便知道他們壓根不是想治理黃河,隻是做樣子給天下百姓看,讓百姓感恩皇太子,穩固他的地位罷了。”
衛寧愣了一下,道:“你獻了什麼策?托了什麼人?”
賈讓道:“與你說也無妨,我托了好友江充獻策皇太子治河三策。”
衛寧不動聲色的道:“然後呢?”
賈讓嗬嗬道:“然後?沒有然後了,我也不打算在長安待著。”
“若閣下認為我議論朝政有罪,便抓我去京兆尹,若無其他事,我要回邯鄲了。”
衛寧噢了一聲,淡淡的道:“你可能暫時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