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除邪(1 / 1)

這一頓飯吃得很香, 尤其是那幾個倒黴蛋,擔驚受怕了一個月,這頓恐怕是他們吃得最安心的一頓飯, 一個個吃得肚兒圓滾, 攤在沙發上滿足地喟歎。

不過這鬆閒的狀態沒保持太久,天色漸漸暗下來, 屋內眾人的神經伴隨著漸漸緊繃。

“你說,該怎麼做?”許白微對夏靈寶說。

她沒忘記今天隻是跟著夏靈寶一起來的,他雖然說想看她怎麼處理, 但自己也不好太過喧賓奪主,畢竟那幾個倒黴蛋是靈寶觀的客戶。

倒黴蛋們在沙發上擠在一起,讓紀深坐最中間門, 然後一個一個緊挨著排排坐。

紀深:“……”

他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許白微和夏靈寶身上,先看著許白微,這下夏靈寶要說話了,就又看向夏靈寶,活像一排癡呆大鳥。

夏靈寶:“有香和紙錢嗎?”他面向那幾人問。

他們點頭:“有,還有很多。”前面那段時間門他們不敢輕易出門, 但為了供奉那東西,香火每日不能斷,就一次性買了很多回來。

不知道夏靈寶要用多少, 乾脆將所有剩下的香蠟紙燭都提了出來,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還剩下大半袋子。

夏靈寶如常地把香蠟點燃,插到他們往日供奉那東西的位置,然後把剩下所有的紙錢都撕開,在蠟燭橙紅的火焰上一燎, 火舌立馬卷起來,夏靈寶將燃起來的紙錢往地上一扔,待火燒得大了,又把剩下的香都做一把扔了進去,然後就在火堆旁靜靜地等著它燒透、熄滅。

屋子裡很快彌漫起香蠟紙燭的氣味,因為一次性燒了太多,還有點隱隱的嗆人,都是香火的味道。

“這是做什麼?”有人問。

等火光熄滅,夏靈寶又等了一會兒,香灰的溫度冷卻之後,他將所有的紙錢灰和香灰都混合到一起,用口袋裝起來,一點一點均勻地撒在客廳地面上,“紙錢香灰能印出鬼魅的行跡,隻要它回來,進了這間門客廳,地上就會顯出痕跡。活人肉眼看不見它,隻有借助這種現行的方法,待會兒才好找到方位去對付。”

夏靈寶跟著他師父丁觀主也見過不少情形,經驗還是有一些的。

倒黴蛋們裡面有人看著這地上的灰,有點懷疑說:“這麼明顯,那東西看見了不就知道有詐?那它還會進來?”

高人一般都有些怪脾氣,要是換個稍有名氣的道長來,被這麼質疑少不得心生不滿,更有甚者直接冷哼一聲,甩袖離去道你另請高明也是有可能的。

可誰叫夏靈寶自己就還是個學徒呢,被人質疑了,也不過就是拉著臉叨叨兩句。

他說:“不然你以為我點香蠟供奉是乾什麼的?我是吃飽了撐的去敬一個野神。那玩意兒天性貪婪,就是吸引它的,就算看到地上的灰也會忍不住,理智這玩意兒可不是每隻鬼魅都有的。就像罪犯,你跟他說犯罪會被抓、要木倉斃,他就能老老實實當良民了?”

“……”方才發出疑問的人縮了縮脖子。講道理,他真就是好奇,這夏道長怎麼跟個逼逼機似的。

“有紙嗎?不是紙錢,要白紙,和那種輕薄的臨摹紙張。”許白微突然開口。

那個女生伸了伸手,怯怯地答:“我有。”她原本買來練字的。

許白微朝她點了點頭,女生就去拿了來,許白微撕了一頁下來,就開始做紙活兒,她雙手靈巧,很快一個動物就在她手中成形。

夏靈寶一邊撒灰,一邊探頭過來,看見她手裡的動作,“你還會紙紮啊,還挺多才多藝的,不過你這會兒做這個乾什麼?”

紙紮是一門手藝,但也不是什麼太了不得的東西,現在哪家死了人做白事,那種承包喪事一條龍的紙火鋪老板多半都是衣匠,能帶著做紙紮童男童女、牛馬之類的物件兒。

“保險起見,”許白微平靜道,“畢竟罪犯可能為了豪車彆墅鋌而走險,卻沒必要為了一頓飽飯冒木倉斃的風險,你說對吧?”

“………………”

有人立馬捂住了嘴,但沒捂嚴實,笑出了聲兒。

“……”夏靈寶面色幽幽,“你不擠兌我會死嗎?”

“不好意思,不是擠兌,鄙人不太會說話,請多包涵。”許白微笑道。

一會兒的功夫,許白微手旁就出現了好幾隻活靈活現的動物,豬、牛、羊,都是開壇做道場,或是祭祀時最重要的供品。除了尺寸太小了點,還是像模像樣的。

許白微把做好的紙紮豬牛羊拿到剛才插好的香蠟面前,紙豬放最中間門,牛羊放兩邊,然後咬破自己的指尖,擠出一滴鮮紅的指尖血,在三個紙紮豬牛羊身上點了一下。

有了鮮活的血氣,障眼法才能順利地瞞天過海,在那東西眼中才是極具吸引力的真的豬牛羊供品。

“好了。”她拍了拍手。

夏靈寶大概看明白她是在做什麼了,但他從前跟著師父或者觀裡其他道長出去,判斷出問題之後,都是比較程式化的處理過程,還沒有這麼……靈活變通的?

這回輪到他發出靈魂疑問:“這樣真的有用?真能騙過去啊?”

“可以。”許白微話音不輕不重,但語氣是有把握的。

那個給許白微拿紙的女生看她咬破了手指,後悔說:“要知道要用,剛才我們回來的時候直接去買真的豬牛羊就是了,用自己的血多痛啊……”

許白微不介意,反而說:“不用費那個功夫和那個錢,就幾張紙的事。”

說完就發現夏靈寶今天第n次用那種一言難儘的表情看著她。

許白微:“?”

夏靈寶:“……”

哪家法師做法不是去買真道具啊,也就您藝高人膽大,連鬼都要騙。

“話說你是很缺錢嗎?”他尋思著,她家住碧雲莊誒,家境那麼好,那麼有錢,怎麼會有節省一個買豬牛羊錢的想法。

許白微坦然道:“缺啊。”

夏靈寶:“你不會真的想自己開道觀吧?”

許白微:“你不是說審批不下來嗎,而且人哪有嫌錢多的。”

聽見他們兩人的談話,先前一直在看手機的紀深突然有了點反應,朝許白微看過來一眼,看那樣子,似乎是在想什麼。

客廳裡突然響起一道鈴聲,是夏靈寶提前設置好的鬨鐘。

他的灰也差不對撒完了,整個客廳地板上都薄薄地鋪了一層,他招呼說:“好了,滅燈,睡覺!”

“等等!”紀深突然打斷,他看著許白微,然後朝她跟前的殷睿招了招手,“弟弟,過來。”

他不知道許白微為什麼會帶一個孩子一起過來,但他考慮到待會兒她可能不方便帶孩子。

殷睿仰頭看了看許白微,她鬆了手,指了指紀深,“過去吧,待會兒好好挨著哥哥。”

殷睿嗯了一聲,就聽話地過去挨著紀深坐下了。

這會兒剛好八點。

外面天已經全黑了,濃濃夜色裡,隻能看見小區裡彆的樓層住戶的團團燈光。

彆說今晚他們是準備來打仗的,就是正常現代年輕人的作息,也不可能八點就睡覺。這個時間門是夏靈寶算好的,那東西白天大概率是不會出現的,隻會趁著夜色出沒,夏天晝長夜短,差不多就要到八點天色才能完全黑下來。

熄燈之後,幾個倒黴蛋重新擠到一起,偌大的客廳裡,隻有一對點燃的蠟燭燭火,橙色的燭火燃得很旺,火焰跳躍之間門光線也明明暗暗,照出客廳裡物件的影子,顯得鬼影曈曈。

“臥槽,好嚇人好緊張……”

“你閉嘴。”

幾聲壓得極低的聲音響過,又恢複了寂靜,許白微和夏靈寶一人站在客廳的一個角落,兩人剛好占據對角位置。

燭火的光亮程度昏昏暗暗,但剛好能夠照見地面上的痕跡,眾人心神都不敢晃一下,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上的各個角落,生怕哪裡突然出現痕跡,既怕它出現,又怕它不來,也不知道它到底什麼時候來,沙發上那一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黑暗中沒有消遣,眾人的精神狀態又保持高度緊張,時間門仿佛被無限拉長,等著等著,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隻能完全憑借著耐心繼續等著。

直到九點二十的時候,從門口開始,地面上出現了腳印。說那是“腳印”實在太為抽象,是爪印,像虎豹那樣的梅花印,但走過的痕跡卻全然沒有一前一後的步伐規律,似乎……是有三隻腳。

所有人都看見了,但是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沙發上的幾個胸腔裡打鼓,卻也隻能憋著,怕自己壞了事,也怕吸引那怪物之後首當其衝的就是自己。

心理壓力最大的就是紀深,他身邊管著個孩子,生怕小孩兒膽子小突然發出聲音。縱使扛著巨大的壓力,他放在殷睿肩膀上的手也輕輕地摩挲著,想著儘量安撫一下,沒想殷睿忽地仰頭看向他,蒙昧燭光下,看見小孩兒眼眸平靜,壓根沒有半點害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