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雞蛋(1 / 1)

七零鄉間食記 素素龍 8444 字 6個月前

江文清還沒睜開眼,就感覺渾身都不舒服,頭昏腦脹。

迷迷糊糊聽見外面不停的吵吵嚷嚷,她奮力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像沾了502。

她使出全力,終於憋出一句哼唧,眼依舊沒有睜開。

卻聽到有人好像在說:“你看!我就說她是活的!”

“快給錢!”

“她就留在你們家了……”

吵鬨的聲音再次遠去,江文清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她終於有力氣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土色,她微微側頭看著土牆上覆蓋的報紙。

報紙上的刊登日期寫著1970年……

江文清閉上眼再次睜開,眼前依然還是這些。

她蒼白著臉坐起來,摸到身下睡著的也是用土壘的土炕。

半晌,等她打量完房間,終於確定自己穿越了。

從2023年A市的江文清穿成了1970年前進生產隊的江招娣。

江招娣三天前跳河自殺,江文清就穿了過來。

雖然人醒不過來,思維卻在活躍。

甚至還做了個夢,把江招娣短短的一生看了個遍。

她現在用的身體江招娣,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她的名字也可以看出來她的存在是為了什麼。

老江家除了招娣還有盼娣,迎娣。

盼娣是大姐,五年前被嫁到山溝溝去了。

說是嫁和賣也沒區彆,男方給了十塊錢,一袋小米,就從家裡拉走了盼娣。

據說那個山溝溝走到她們村要走三天三夜。

盼娣嫁走五年沒有隻言片語,江家也從來沒人問過。

家裡有盼娣的時候,所有活都是盼娣乾。

沒了盼娣,家裡還有招娣和迎娣。

三個姐姐的存在都是為了老江家的太子,江大福。

江大福是招娣娘求來的孩子,懷他的時候到處都是破四舊,為了這胎一舉得男,招娣娘每天半夜偷摸去村頭土地廟燒香。

先不論她這個夜裡燒香的行為有多詭異,最後她確實一舉得男。

在老江家彎了十幾年的腰也終於直起來了。

江家人都覺得這男胎是神仙送來的,以後肯定會有大造化。

取名大福,還每天精心伺候著。

匆匆把盼娣嫁到山裡,也是為了湊錢給江大福買奶粉。

早些年鬨饑荒,誰家娶媳婦一袋小米就是重禮了。剛緩過來饑荒,前進生產隊沒人願意出錢娶媳婦。

隻有沒有女人的山裡漢才願意出十塊錢娶個媳婦。

盼娣走了,江迎娣當時才五歲,隻能做點簡單家務活,伺候家裡家外就落到了十二歲的江招娣身上。

等到她江招娣十七歲這一年,江家決定把江招娣也趁早出手。

這幾年隊裡光景好,有一家結婚彩禮出到了二十塊。

江家婆子當時也去吃席,她覺得那家閨女不值二十,有了對比甚至覺得招娣最起碼能賣五十塊。

江招娣在江家受著搓磨長大,竟然也隱約長出一番好皮囊。

為什麼說隱約呢?

因為她瘦的隻有骨頭架子了……

江文清剛剛從炕上爬起來,看到牆上掛的一塊碎鏡子裡的自己還嚇了一跳。

這跟鬼也沒區彆了。

鏡子裡的人面色蠟黃,嘴唇蒼白乾裂,江文清依稀能看出來跟前世的自己有些相像。

江婆子想把招娣賣個好價錢,正好隔壁村的老鰥夫前兩年就惦記上了江招娣。

江招娣去河邊洗衣服見過那個老鰥夫,他長著一張齙牙臉,看到招娣就色眯眯笑。

招娣被他嚇得不敢去河邊,這時候對女孩子聲譽看的特彆重,招娣不敢告訴彆人,卻得知家裡要把她嫁給老鰥夫。

江招娣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到有什麼擺脫命運的辦法。

乾脆跳了河。

她覺得活著就是累,不如死了算了。

跳河她也不敢跳平時大家洗衣服的河,怕村裡人會害怕,特意走遠點到壩上跳大河。

壩上沒什麼人經過,等她斷氣換了江文清過來,才在水裡掙紮起來。

正好被路過的陳木文看到。

陳木文跟江文清是同村,卻不是一個隊的。

陳家在三隊,江家在六隊,他就不認識江招娣。

江文清被陳木文從水裡撈出來,這時候岸上圍著的幾個姑娘認出來這是江家的招娣,就好心要幫忙把人送回江家。

誰知道送到江家,眼看人隻有進去的氣沒有出來的氣,江婆子就要訛上人家。

非說招娣是她們幾個合謀害得,一番糾纏幾個姑娘隻好說,她們沒害,是陳家二兒子撈上來的,好些人看到可以作證。

陳木文也沒想到自己救的人,是村裡有名的癩頭家的。

他濕漉漉的到了家,陳母以為他又偷偷下河撈魚,還在罵他,江家人就抬著變成江招娣的江文清到陳家了。

江婆子一聽是陳家二兒子撈的招娣,立刻拍手笑了出來。

讓家裡人拆個木板把人抬到陳家來了。

陳母不知狀況還跟人吵了起來,等她得知陳木文把“江招娣”從水裡撈上來,差點沒兩眼一黑暈過去。

村裡誰不知道江家不把女兒當人看,還是一家癩頭,被粘上就要脫層皮。

果然江家人抬著江文清放在陳家門口,江婆子和招娣娘兩人雙手一拍,往地下一坐就在門口哭了起來。

“天殺的當家的,你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哦~”

“留我們孤兒寡母在人世哦~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有了金孫閨女喲,誰知道被歹人欺負咯……”

“老頭子喲~你帶我走吧~”

江老婆子是老癩子,她不僅會說還會唱,旁邊還有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江母。

兩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陳母黑著臉問她們想乾什麼。

兩人立刻從地上起來:“我們家招娣被你兒子占了便宜,你們不把她娶回去!”

陳母咬牙切齒的說:“那是救人怎麼能說是占便宜?”

江家才不管是救人還是占便宜,不這樣說怎麼把賠錢貨賣出去。

更何況人現在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能活到什麼時候還兩說。

“我不管,你兒子把我孫女從河裡撈出來,兩個人身子貼著身子,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江老婆子說:“今天你們不娶,我們就去公社告你們耍流氓!”

後面兩家一番拉扯,陳家為了陳木文,捏著鼻子花了五十塊巨款,迎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的江文清進門。

所以現在江文清名義上是陳家小兒子陳木文的老婆。

她現在醒過來就是在陳木文的房間。

陳母怕花了錢還讓小兒子變二婚,前兩天又讓村裡大夫給江文清開了藥。

這兩天她沒醒藥都是陳木文灌進去的。

江文清還在理順記憶,就聽到院子裡有開門的聲音。

隨即一陣腳步聲,向著她在的房間走來。

“咯吱——”

木門板被推開,高大的青年走進來。

似乎是沒想到炕上躺的人已經醒了,向屋裡走來的步伐停頓一下。

江文清還坐在炕邊,她人能起來卻還沒力氣,半倚在炕尾的櫃子上衝來人露出個慘白的笑容。

“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青年怔忡一下,還透著青澀的臉龐泛起一抹暈紅。

“不用謝。”陳木文扣扣褲縫,深吸一口氣說:“就是你以後可彆再想不開了!”

江文清有些不好意思,這幾天陳木文給她喂藥時她都有迷迷糊糊醒來過。

兩人曾短暫交流過,她現在雖然是招娣17歲的身體,陳木文也是17歲,但是實際上她的靈魂比他大5歲。

一醒來就成了比自己小的人的媳婦,她真的有種說不上來的尷尬感。

“還難受嗎?”

陳木文好像也有點拘束,磨蹭一下才走到炕邊。

江文清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就是使不上力,手腳發軟。”

陳木文把枕頭拿過來墊在她後面,讓她靠的舒服點。

“是不是餓了?”

想著自己新媳婦這幾天沒好好吃過飯,陳木文走到屋子裡唯一的櫃子前掏來掏去,從裡面掏出一枚雞蛋。

“看!我偷偷藏的!想等你醒了做給你吃的。”

江文清不自覺放大瞳孔看著他手裡的雞蛋:“哪來的?”

陳木文得意的笑:“雞圈來的唄。”

他沒說是哪家雞圈來的,江文清還以為是他自己家的。

陳木文讓她在屋裡歇著,出去半晌端進來一碗糖水雞蛋。

江文清有招娣的記憶,自然知道這個時候紅糖是特寶貴的東西。

“紅糖!你從哪來的?額……娘知道嗎?”

江文清叫娘還有些生硬,不過陳木文沒聽出來:“招娣,你彆害怕。就是娘給我的,隻給我一小撮,估計你都喝不出來甜味。”

雖然隻有一小撮,但是對比江家人陳母也是大好人了。

她願意出錢買“江招娣”,也是救了她。

更彆提被訛了以後,讓“江招娣”躺著進門,還給她找醫生還給她抓藥了。

江文清不害怕陳母,她心底還有些微微發暖,甚至對這份善意感到窩心。

她對這個環境還有些陌生,江招娣在河裡淹死了,她來的不是時候剩下的罪都讓她受了。

人在鬼門圈走了一圈回來,下意識對身邊向她釋放善意的人有些依賴。

這種依賴讓她微微放下恐懼,能理智的分析現下問題。

這是一個出門要“路引”,吃飯要“票據”的時代。

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短期內都不可能有機會離開。

還好陳家願意讓她留下,否則繼續留在江家,她還不如再跳一會河。

最主要她讓陳家花了一大筆錢,她要是跑了陳家人財兩空,才是真的白做好人了。

留在陳家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

唯一的問題就是……

就是陳木文了。

她現在的身份是陳木文媳婦,他們倆要躺在一個炕上,甚至還要做出一些生命的大和諧。

她對陳木文是很感激,隻不過這種感激還不能支撐她獻身。

江文清有些為難。

就在她一邊思索一邊喝完糖水雞蛋的時候,陳木文扭扭捏捏接過碗道:“我我我娘說你身子還不好,你現在是我媳婦我要心疼你,所以所以我們睡一個炕也不能欺負你!你你你就放心吧!我我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他說的快還有些結巴,說完就跑,江文清幾乎沒有機會回複一聲。

隻是不安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