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有把趨福符送給許慧後, 她等了很久,卻並沒有等到倒黴事情降臨在她身上。
於是何有便也不再擔驚受怕了。
也許她身上有些什麼不同也說不定,何有如是想。
然而何有不知道的是, 從她將趨福符送給許慧的那日期, 她的師父武敘隨便開始碰到了大大小小的倒黴事。不過這倒黴的程度比不上上次天降異象,隻不過是在街頭睡覺差點被馬踩的程度。
武敘隨從有記憶開始便開始不斷倒黴,好像他的運氣是比平常人差一點,而在給人畫完符作完法之後尤甚,一開始的時候,武敘隨也十分不理解, 後來習慣了,武敘隨也就看淡了。
武敘隨隱約知道,這倒黴的事情,雖然表面對他有害,實則對他有益。
“該死的老天爺,彆等我修煉大成!”
在路上被憑空出現的石頭絆倒過後,武敘隨立刻站起來對著天空叫罵。
罵完之後, 武敘隨又站了起來,他撓撓頭, 對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感到費解。
“什麼修煉大成啊?我在說什麼。”
武敘隨的背影消失在山頭,隱約看見他走到一半又摔了一跤。
*
時間飛快流逝, 何有直播間的人數在兩千五百左右的時候,沒有再繼續上漲了。
很快又是一個月時間過去, 又到了回家的時刻。
何有依舊沒有選擇回家, 而是去找了武敘隨。
這一月的時間,何有除了幾位夫子之外,沒有見任何人。
所以相處最多的還是許慧。
兩人關係變得“親密無間”, 至少在許慧眼裡,兩人已經升級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觀眾們發現了何有異於常人的學習速度,也從她和許慧的交談中,得知了他們要參加文鬥的消息。觀眾投入全息直播時,時間的流逝就像異世界一樣,速度也會比外面慢很多,直播間過去了一個月,而在外界不過過去了不到一天。
而能夠投入全息直播的觀眾,都是需要向直播平台繳納巨額費用的,那些在普通屏幕上看何有直播的人,隻能捕捉到她這一個月裡的一些主要畫面。
比如說,何有在給匕首刻完符篆後不久,碰到了一群六年級來找麻煩的人。此類重要場景是不會被隻能刪減的。
那日何有與許慧讀書到很晚。
那群人起初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碰見何有與許慧的時候,與兩人發生了一點衝突。
他們修為大部分都是練氣五級至六級,甚至還有一名練氣七層的少年。他們確實是書院的風雲人物,也確實非常囂張。
不知從哪裡聽來了何有的傳言,他們看到何有的時候,笑嘻嘻地嘲諷:“喲,這就是那個除了修煉天賦差,其他什麼都頂呱呱的何有麼?”
那人的態度引得身後的幾人笑了起來。
許慧雖然參加文鬥,但是天賦並不差,目前是五年級,已經是練氣五層巔峰了。
見到何有被幾人羞辱,他立刻閃身站到何有前面擋住了幾人打量何有的視線。
“就生氣了,這就英雄救美了呀了。”
“我怎麼聽說這何有是斷袖啊,你不會也是吧?”
“叫什麼來著,許慧是吧?給我滾開。”
此話惹得後面的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何有看著面前許慧張開的雙臂,愣了一下。
此刻許慧臉色難看地看向那幾名正在笑的少年:“你們想乾什麼?”
“我們能乾什麼?”
“看你英雄救美唄。”
“識相點就讓開,彆擋路!”
許慧沒動。
何有練氣一層,許慧不可能讓這些人對何有做些什麼。
他仍舊是不善言辭的樣子,臉上的表情過度之後,顯得不太和諧。
這時一人轉到何有身後,用力一拽,便將何有從許慧身後拽了出來,許慧當即為了保護何有,便運轉起周身的靈力,和那人交起手來,拳腳之間,另外一人加入了戰局,何有倒是暫時被忽略了,反而許慧成了他們攻擊的對象,在一隻夾裹著靈力的拳頭揮向許慧的時候,何有的兩根手指已經伸進了錦囊裡,觀眾們看到了何有的動作,屏息凝神,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不遠處傳來不怒自威的喝止聲:“你們在乾什麼!”
何有的動作因此停頓了一下,那拳頭便落到了許慧側臉上。
聲音來源正是吳夫子。
那幾人看到吳夫子之後,眼神交流不過片刻,便迅速灰溜溜地做鳥獸散。
吳夫子過來詢問了一下情況,他沒看清那幾人的臉,但向二人保證會去一個個把他們揪出來。
但吳夫子當下正有突破的跡象,當天下午瓶頸鬆動,他立刻開始了閉關。
那幾人沒有被教訓,事後想起來,對何有許慧二人更是咬牙切齒。
許慧那日身上挨了揍,臉上落下了淤青,之後連續好幾天也沒消失。
何有望見許慧,便想到他站在自己身前的樣子,何有說不上那時的感覺,大概是有些詫異,她其實並不指望許慧能擋在她面前為她說話,可許慧不僅為她說話了,還和人出了手。
何有回到書屋,思索了片刻從書本裡抬頭。
彼時許慧似乎沒太受中午的事影響,如同往常一樣,正勻速地默讀著書本上的知識點。
除了臉上帶了一塊淤青,一切正常。
何有看向他,冷不丁問道:“許慧學長,若是他們繼續找我們的麻煩怎麼辦?”
許慧“啊”了一聲,也放下了書本。
他想了想,正色道:“夫子會管的,在學堂他們不敢亂來。”
何有:“可若是我們不在學堂呢?”
少年的聲音清晰乾淨,眼神卻似乎在思索一些東西。
許慧低下頭:“我也不清楚,但他們應該不會太過火。”
何有沒說話,許慧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何有,他那雙長長的眼睛坦然得有些明亮。
“就算找我麻煩,我不過也是受些皮肉苦麼?”
他甚至想到了放月假,他朝何有提議何有離開學堂的時候和他一起,如此他便可以保護他。
如果他當官,一定是個好官。何有想。
何有答應了許慧的提議。
【這個許慧好真誠啊】
【我又磕到了】
【主播其實是能對付他們的吧,我好好奇她本來準備做什麼】
然而吳夫子閉關的消息出來後,六年級的那群人甚至等不到月末便再次找來了。
那正好是吳夫子閉關的第二天,他們在深夜堵住了何有和許慧。
學堂雖然是學堂,可修煉者不講什麼道義。
修為高的欺負修為低的,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就像當時陳昆一劍抹了原主脖子那樣。
何有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她前一日在換洗衣服的時候,忘記取身上的錦囊了。
來人一共有三個,一個練氣六層,兩個練氣五層。
他們踹開了門,沒等何有和許慧反應過來,他們便上來壓製住了他們。
“你們敢大叫,我就廢了你們!”
“現在吳夫子在閉關,誰會管你們呢?”
為首的那人臉上帶著惡意的笑。
書屋離住宿的地方很遠,晚上也沒有人呆在附近的教師。所以如果他們真的要對何許做些什麼,他們確實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這幾個人陰魂不散是吧】
【真賤啊,血壓上來了】
【主播沒帶錦囊,不會嘎了吧,不要啊……】
何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
為首的年紀較長的少年名為孫源,個子很高,長相中上,但是笑起來眼角眉梢帶著兩分邪異。
看起來便不像好人,而實際上,他的確在學院橫行霸道,避開那幾個硬骨頭,其他的學子沒少受他為首的幾個人的欺負。
小小的書屋此刻有些壓抑,燭光帶著點不詳的味道。
三人的目光在許慧和何有二人之間逡巡,似乎在考慮要先對誰下手。
許慧乾澀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你們有什麼便衝著我來,何有他隻是練氣一層,你們不要對付他。”
何有倏然看向許慧的方向,許慧卻垂下眸子,避開了何有的視線。
那一瞬間,何有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沒等何有又太多的反應時間,一人走到許慧面前,猛地踹在了許慧胸口上。
這個時候所謂的趨福符似乎不管用了。
何有沒帶匕首,身上什麼也沒有。
“彆動他!”
然而並沒有人理會她。
拳腳落在許慧身上,發出了打在沙包上沉悶的聲音,許慧忍著疼痛,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何有正要衝過去,可其中一人早就聽說過她會武功,於是在何有動作之前,一股靈力便朝何有襲來,將她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何有奮力想要掙脫,但是她不到練氣一層,練氣五層的靈力壓製著她,她率先被控製住,身體裡那點發絲般大小的靈氣,甚至無法運轉出體內,身體被禁錮,她便沒辦法偷襲。
許慧似乎是因為不想讓他們傷害何有,所以沒有反抗。
他也不想讓何有愧疚,因而沒有出聲,可正因為他一聲不吭,反而激起了那三人淩虐他的欲望。
更為密集的裹著靈力的拳腳如同雨點一般落在許慧身上。
“不叫是嗎?”
“喜歡保護人是嗎?”
“廢物,看看你現在窩囊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燭光劇烈地搖曳著。何有的掙紮慢慢弱了。
為什麼他要保護我呢?何有想。
她看向許慧。不遠處許慧被毒打的樣子,讓她想到了曾經的倪安南。
她那時看著倪安南死在她面前,也曾經感受到悲傷,可是那都是騙局。
倪安南不過是在算計她而已。
可許慧不過是這樣弱小的、一眼便能看到底的、與她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為何要對她這麼好?
許慧的樣子慢慢變化,他變得青紫,變得蜷縮,有鮮血從口鼻中奔湧出來。
而何有卻被束縛著,掙紮無力而多餘。
她好像生來便是被禁錮住的。她的腦海中莫名出現這樣的念頭。
她總是在重要的時刻,感到無能為力。
儘人事,知天命。
可有時候,有些人就是運氣很差,人事已經做儘了,功德也業已圓滿了,可是厄運就是要臨頭,仿佛上天偏要這樣對待她一樣。
少年的眼緊緊盯著不遠處的許慧。
這個時候不會有奇跡發生,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許慧被打得不成人形。
可是她的內心漸漸翻湧起來,她覺得有些惡心,卻並不是為這可憐的一幕所影響,她惡心的是自己的命運,為何她的運氣從來如此之差,為何在一些關鍵時刻,她總是無能為力,為何她明明做了那樣多世人不及的事情,可仍舊像是籠中囚鳥,林中困獸呢?
此刻無人注意到何有的目光,她的眼神漆黑如濃墨翻滾,卻帶著一絲令人生寒的銳氣。
可又仿佛很平靜。
直播間的人看到了。
仿佛有什麼東西,無形之中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這憑借著實力作惡的三人,是催化劑。
【修真界殘酷無比,這書院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縮影罷了】
【忽然有些傷感,主播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啊】
【許慧真的是赤子之心,太善良了,這麼打下去不會出事吧】
【我已經開始窒息了,如果我現在是主播,我估計會想殺了那三個人】
【可現在她什麼也乾不了啊】
那些人打累了,便停了下來,此刻許慧呼吸變得很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何有看著他,一瞬不瞬。
那三人自然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何有。
“誒,何有,你看許慧乾什麼?你是不是也想過去同他一起躺在地上?”
“兩個廢物罷了。”
三人笑起來,可何有一個多餘的視線也沒有給他們。
“你們兩個,一個個裝聾作啞的,很有趣是麼?”
領頭人孫源湊近何有,呼出來的氣如同陰冷的毒蛇吐信。
“我很好奇,你是斷袖麼?”
“說話呀,還是你也想像許慧一樣,不過以你練氣一層都不到的水平,就是不知道挨了打之後還能不能活著?”
何有看向孫源,那是一雙極黑極深的眼,與之對視的時候,孫源愣了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何有正好朝孫源笑了一下。
這好像是直播間的觀眾第一次看到何有的笑。
這樣的笑和之前自然露出來的笑容不同。
這個笑甚至和何有的長相不符合。
她笑起來時,那淺色的唇微微上揚,並不如何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彎成一種奇妙的弧度,眼尾折出一條細線,那眼珠是冷色調的,漆黑、漆黑,此刻在燭火下也流露出一種讓人一見便感到心口顫抖的光亮,給人一種錯覺,那仿佛是俗世所不能擁有的眼。
“你過來一點。”
何有聲音陡然變得軟了很多,甚至不太像少年。
孫源那一刻忘記了自己想要乾什麼,他呆呆地湊近何有。
他聞到了一股草木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此刻這不算優雅的味道,在孫源聞來,卻帶上了極強的蠱惑性。
孫源呼吸急促了些。
下一秒,他聽到少年輕輕的、低低的聲音。
這聲音帶著微妙的軟和,像是夏日的被雨水淋濕了的乾軟清香的蓬鬆的細草。
可話的內容卻讓孫源的瞳孔放大,表情靜止。
這話也傳到了另外兩個人的耳朵裡,一時間屋內一片寂靜。
“是,我是斷袖。”
她承認了,然後垂下了眸子,唇角角朝上揚了揚,無聲無息地拉了一下孫源的袖子,孫源便順從地俯身了,她氣息離孫源的距離似乎更近了些:“學長,我是斷袖。”
她又重複了一遍。
說完之後,她便遠離了孫源。
此時屋內的氣氛,仿佛和方才的殘忍毆打分割成了兩個畫面。
直播間有人忽然打破了寂靜。
【可以送禮物嗎@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