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與冰雹(1 / 1)

“你命中帶險。”

何有聽著武敘隨的話,愣了一下。

“命中帶險。”

何有複述了一遍武敘隨的話。

這算得確實很準。

她上輩子艱險無比,這輩子也不遑多讓。

若是沒有完成任務,同樣是在這個世界身死無影。

“這個卦好也不好。”

何有盯著武敘隨,問:“有什麼說法麼?”

“坎卦就是水卦。”

“上為水,下為水,中為剛。”

“世界上最艱險的地方,水都能往下流。”

“命此卦者,破解之法說簡單簡單,說難卻也難。”

何有其實對算命之術並不熱衷,但是師父要算,她也不打擾他的興致。

“怎麼破解呢?”

何有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能看命,但她不信命。

若說被倪安南設計一生是她的命運,重新重生到玩家身上也是命的話,何有覺得老天喜歡和她開玩笑。她運氣不好。

老人話中有話。他說:“處險境。”

“行險道。”

“堅心。”

何有沉默了一下。

他便朝何有解釋:“險便是危險的意思,你以後要走的道路,是世人眼中很危險的路,但是無需害怕,要堅持自己的內心,內心至剛,哪怕處在至柔的逆境裡,也能抵達終點。”

沉默良久,何有點頭,朝武敘隨道:“弟子知道了,多謝師父提點。”

武敘隨見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問:“你不信命麼?”

何有道:“我信。”

武敘隨卻看出來了,“你明顯是不信的。”

何有這才想起老人會看相。

何有笑了笑,何有笑起來總讓人很舒服,這次卻有些淺淡。

“師父,我想問您,若是人的命是由天地規定的話,那麼一輩子都是既定的,隻能走上天安排的道路麼?這樣人如石頭或者草木,什麼時候出生,什麼時候死亡,會活怎樣的一生,都無法確定,可人畢竟不是草木,人會說話,有靈智,能自己做計劃,我認為這才是人和草木的不同之處,人無定命。”

萬物有靈,有靈了之後,便脫離了天的掌控。

“弟子愚以為算命確實有用,但是算命隻能算前,不能算後。”

“以前無法改變,但是以後卻沒有定數。”

“決定我以後命運的,絕對不會是天,而是我自己。”

少年眉眼並不濃烈,但眼神卻沉穩平靜得讓人一看便印象深刻。

武敘隨盯著這新收的徒弟,臉上又露出了要飛出去般的笑意。

“你很好,很好!”武敘隨連續用兩個很好來表達了自己的心情。

他不無深意地道:“你說的是對的。人活在天地之間,有自己的思想,確實無法被天所掌控。”

“可你說算命隻能算前,不能算後,卻錯了。”

何有沒有生氣,她眼神依舊是包含求知欲的,“請師父賜教。”

“天,地,人,三足鼎立,天決定了命運的三分之一,地決定了命運的三分之一,人身處其中,同樣把握了自己命運的三分之一。但是人與天對抗,隻是三分之一對三分之一,人隻能和天打一個平手,命運的軌跡不變,還是按照既定的道路行走。”

何有第一次聽這樣的理論,雖然第一次聽,何有卻覺得老人的話裡包含某種天地的大智慧。

她用心聽。

武敘隨接著說:“所以,人無法與天對抗,但彆忘了,若是人加上地,便是三分之二對上三分之一了,那時人便能與天抗衡,並且打敗對自己不利的天。”

“算命,俗世叫做算命,但是準確地說,是易術。”

“這天地間是複雜的,人也是複雜的,這複雜的叫做形,形千變萬化,而神卻始終如一。”

“易術,便是簡化天地萬物,順應並且改變規則的術。”

武敘隨笑了笑,然後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命,是因為所有人間的算命的人,都告訴世人命是沒辦法改變的,但是我和他們不一樣。”

“真正的易術,是可以瞞天過海,改頭換命的。”

“有用,才叫術。”

雖說老人現在身上穿著的仍舊是破破爛爛的乞丐服,發須都沾染了灰塵,但說話間,何有卻覺得老人身上帶有一種縹緲的仙氣似的,這是哪怕身著樸素布衣也無法掩藏的勢,這個時候,誰看了老人都不會再認為他是個普通人,他身上呈現出來的,是那種大人物才能擁有的自然而然的氣質。

“那弟子想問:地是什麼?”

武敘隨回道:“地,便是地理和風水。”

“地理是室內格局,風水便是室外和陰宅。”

“比如說,你往那邊看。”何有跟著武敘隨手指的方向,看向大青山的方向。

“那一座山並不是單獨的山,山有山脈,脈有獨特的形,龍、虎皆是形,那座山,便是龍形山脈的中部,若是找到山脈的頭部,將祖先的墳墓移動至頭部的聚靈之處,那麼子孫萬事無憂,若是不移動祖先的陰宅,而是遷徙陽宅,同樣能改變自身的運勢。”

何有又問:“為何遷徙了位置,人的運勢便能改變。”

武敘隨道:“這天地之間,凡事都要將名正言順,若是你身處陰暗狹窄之處,你的念頭自然而然會受到影響,人變得陰鬱,運氣自然變差,遇事不能堅定信念,自己也影響自己,而若是處在寬敞明亮的地方,人便下意識心胸寬廣,遇事泰然,人隻有處在對的位置,才能形成正確的念頭,若是兒子住了父親的位置,便有越俎代庖之嫌,那兒子不像兒子,父親不像父親,家庭便要出事。”

“回到龍脈靈地,龍脈龍眼養福氣,養心智,養靈氣,福澤之地便養福澤之人。”

實際上武敘隨的話,歸根到底,就是要講究一個正名。

地影響人,最終是影響人的念,人隻有身處對的位置,才能夠有正確的、健康的念頭。

何有到底感覺這門學問玄而又玄,可有帶著幾分常人也不得不承認的道理。

這才是這所謂的易學的可怖之處。

“弟子受教了。”

武敘隨這時已經看出來何有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淡了。

“之前你的死相,是因為你行了險道。”

“而你如今化解了危機,則是因為心智堅定。”

“歪念頭一消失,人的運氣自然而然就好了起來。”

武敘隨和何有聊了很久的命運之說,何有聽著,隻覺得神奇。

原來人的命運是可以如此破開來說的。武敘隨告訴何有的話,何有原本是不知道的。

但是何有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在武敘隨說得有些興意闌珊的時候,何有及時提醒道:“師父,能教教我那符篆的知識麼?等下天色再暗一些,陳叔就要等我吃飯了,我還要回去幫忙算賬。”

何有語氣有些靦腆。

武敘隨咳嗽了兩聲,正色道:“師父沒忘。”

“你這女娃倒是聰明。”

武敘隨卻像是沒注意到何有的微微瞪大的眼睛似的。

“好,那你有什麼問題,便問我吧,至於那黃紙和墨的製作方法,我等會兒把原料配方告訴你,你回去先尋這些材料自己做,做好了給我看,哪裡有不對我再告訴你。”

何有連聲應好。

老人法術厲害,算出她是女兒身似乎很正常。

何有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道。

但實際上,根據武敘隨的說法,他畫符大部分都是一些避禍趨福的符。

“你方才在描摹我的符篆,是否感知到了什麼?”

何有如實地說了自己的想法。

“這符缺了一般,畫在紙上的一半,帶著驅逐的味道。”

“但是並不針對我。”

武敘隨不知道從哪裡再掏出了一張符紙。

“這才是完整的符,你自己看,不懂的問我。”

何有接過了符,心中欣喜。這時天色忽然陰暗了下來,烏雲遮住了晴朗麗日,看起來要下雨了。

她仔細端詳手裡的符。

然後用意念在腦海中照著這符篆的樣子描摹了一遍。

這時候這符篆裡出現了完整的字樣。

“煞退、福進。”

在描摹完最後一筆,何有下意識吐出了這幾個字。

話語落下,何有便感覺自己周身的力場似乎發生了一點什麼變化。

天色忽然按成了,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陣大風,何有沒來得及思考,衣衫便被吹得鼓起。

何有頭頂樹枝忽然被折斷了一根,直直地朝著何有落下來,可又是一陣更猛烈的風吹來,那樹枝啪嗒一聲,越過了何有,直接敲在了武敘隨腦袋上。

武敘隨面色陰陰地將那樹枝從頭發上扯下來,扯的時候樹枝掛住了他的頭發,武敘隨用力一扯。

“他娘的,又是老子遭禍!”

“這狗屁老天爺。”

武敘隨意識到何有看著他,停下了手裡粗魯的動作,他的胡子被刮得分了叉,還不忘和何有說道:“徒兒,你先回屋,順便把那黃紙和墨水收一收。”

“好。”

何有一路小跑至石墩邊上,然後將上面的東西快速合攏收了起來。

武敘隨跟在何有後面,這風大的不得了,何有剛進屋,那雨便啪地一聲落了下來。

何有當下沒有多想,為何這雨落下來的聲音這麼響亮。

武敘隨就跟在她後邊,就差兩步的距離。

何有聽到後面傳來“啊”的痛呼。

周癩子的聲音充滿著怨念。

“他奶奶的仙人板板,誰家門前六月下冰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