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季睿狠狠乾了一碗奶來壓驚。

一覺醒來搬了家不說,還搬到了皇帝起居的宮殿,還是個不待見他的皇帝,季睿暗自嘀咕,莫非是這場病把明熙帝也給燒壞了?

到了晚上,季睿跟換上潔白絲綢寢衣的明熙帝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很想掐一把自己奶呼呼的肉臉。

難道又穿越了?

要不然,他怎麼會躺在龍床上??

明熙帝原本看他病好了,晚上要是不哼唧了就讓王明盛給抱去偏殿,結果一對上那雙難掩震驚(呆得很)的眼睛,明熙帝突然就改了主意。

本來等著吩咐的王明盛:“......”

很快寢殿內的燭火就熄滅不少,隻留了幾盞,室內光線柔和下來,適合休息睡覺又不至於兩眼摸黑。

季睿硬挺挺地躺著,明熙帝就躺在他身邊,哪怕這龍床夠大夠寬敞,季睿還是覺得擁擠得厲害。

時間都仿佛凝固了。

小身子僵硬著不動。

大病初愈,季睿也沒能瞪著眼睛堅持多久,很快沉沉的小呼吸聲就在室內響起了。一旁的明熙帝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偏頭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嬰孩,定定瞧了半晌,眼底神色複雜難解,最後輕輕歎出了口氣,重新閉上眼睛睡了。

季睿睡覺不鬨騰,除了生病那幾天,可能是不舒服,睡夢中也不安穩,不時就要擰起眉頭哼唧兩聲,但說來奇怪,明熙帝在身邊他眉頭就會舒展開,好像是聞到了什麼令人安心的氣息。

明熙帝當時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看著那張病得蒼白虛弱的小臉,忽然就下令把人挪到他的寢殿,還是在他起居生活的主殿。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他的床上了。

不過也不知什麼原因,季睿一睡在他身邊就不皺眉哭唧唧了,偶爾不舒服了也隻是吸吸小鼻子,然後艱難地蠕動蠕動身子,似乎想靠近明熙帝。

明熙帝也不知怎麼想的,在看到那張小嘴動來動去時,忽然伸出手指戳了下,季睿就輕輕嘬了一口。

明熙帝整個僵住,眼睛都瞪大了幾分。

小小一團的季睿還在往明熙帝那邊擠,偏偏人小不得勁兒,急得小眉頭都皺起來了,明熙帝眉心一跳,忽然伸手把小團子往自己邊上挪了挪。

一貼近,帶著奶味兒的呼吸聲撲在脖子邊,明熙帝皺起眉,脖子微僵,稍一低頭,剛才還扁嘴皺眉的小孩兒睡得香甜無比。

王明盛瞧見了,眼神也變得有些複雜,還多嘴說了一句:“看來小郡王很親近皇上。”

明熙帝聽見了沒啥表情,盯著季睿看的眼神也讓人捉摸不透,王明盛能大著膽子說那句話已經是少見,沒被明熙帝訓斥責罰,默默退下去時心道:皇上對福寧郡王的態度好像變了點。

後來有一日明熙帝下了朝就徑直回寢宮看季睿,福春宮的太監宮女從沒見明熙帝這麼早回福春宮的,行禮反應都慢了一拍。

剛要跪倒一片,明熙帝直接抬手免了,抬腳快速進了殿門。不過卻在進入內室時又停下了,裡面傳出柳嬤嬤和知琴幾個丫頭說話的聲音。

王明盛離得不算近,聽不太清楚,隻隱約聽到‘公主’,‘皇上小時候’,‘很像’,他還待細聽,前面的明熙帝卻突然轉過身,神情是王明盛從未見過的,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點情緒變化就找不見了。

明熙帝那天沒有進去,帶著人又走了。

隻是王明盛這個貼身伺候的大太監卻敏銳地察覺到,皇上對福寧郡王不再排斥了。

季睿可不知道這些,雖然也能感覺到皇帝舅舅不像之前那樣討厭排斥他,可是,對他也沒個好臉色。

說是滿滿的嫌棄也不為過。

比如,這天晚上回到寢殿,明熙帝就上上下下挑剔打量季睿,然後語氣不滿道:“王明盛,讓人多點幾盞龍涎香,滿室的奶腥味,臭死了。”

季睿:“......”

再比如,換上寢衣的明熙帝故意凶神惡煞地看著他,威脅道:“敢尿床,朕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季睿:“......”

再再比如,睡得正香的季睿忽然被人強製搖晃醒來,睡眼惺忪地對上明熙帝疑惑又好似鬆了口氣的眼睛,還來不及發發小孩脾氣,惡人明熙帝就先告狀了。

“你睡覺怎麼沒呼吸聲,害得朕還以為你窒息了,嘖,明日就讓王明盛把你趕出去,隻會打擾朕休息,一點用沒有。”

季睿:“......”不是,舅舅你是有什麼大病嗎?

那次發燒的不是我,是你吧?

但是到了第二天,乖乖等著柳嬤嬤把自己抱走的季睿等了一天,等夜幕降臨就又看見明熙帝難掩嫌棄的一張臉了。

季睿:“......”

好歹一起睡了好幾日了,季睿也沒第一次那麼不適應了,見明熙帝不太爽快地躺下後,乾脆閉上眼睛,懶得多看這位每天晚上都要發點病的舅舅,萬一他再說點什麼刺激話,季睿覺得自己真會一泡尿尿上去。

不過明熙帝今晚有點安靜,安靜得季睿都不由睜開一條眼睛縫,結果還不等他看上一眼,整個人就被強製翻過身去,面朝下趴著了。

明熙帝:“自己翻過來。”

季睿:“???”

“翻啊。”

季睿不想自己被悶死,奮力地掙動四肢,最後小臉都憋紅,也隻是把腦袋偏了偏。

然後他就聽到明熙帝無情的嘲笑聲。

季睿:“......”

“太醫說,一般小孩四五個月就會自己翻身了,你都五個月了怎麼還不會?”明熙帝看著像隻小烏龜翻不了身的季睿,無情嘲笑了一番,心情大好地用一根手指頭幫季睿翻過來了。

季睿用小眼神憤憤表達自己的不滿。

明熙帝嗬嗬一聲,“朕難道說錯了?瞧你這樣子還不太服氣?”

季睿揮舞著小手啊啊叫喚。

於是明熙帝眉毛一挑,冷笑一聲就把季睿再次翻了過去,冷酷無情道:“給你機會證明自己。”

季睿:“......”

然後季睿就直接擺爛了。

反正也翻不動,與其掙紮一番還要遭到無情嘲笑,不如直接擺爛,反正他也不想動,挺累的。

明熙帝見他手都不揮一下,趴在那一動不動,明熙帝皺了皺眉,伸出食指戳了戳季睿的背,季睿閉眼休息,明熙帝等了會兒突然把人翻了過來,看見季睿隻是小臉蛋有點紅,其它啥事兒沒有,還開始扯起了小呼嚕。

明熙帝:“......”

明熙帝又氣又好笑,抬頭就對王明盛冷嘲道:“小小年紀毫無毅力韌性,一點不肖阿姐,肯定是被鎮國公那邊影響了。”

王明盛:“......”

這個嘛....好像...

一旁的柳嬤嬤:“......”

難道不是皇上您過分了點嗎?

小郡王畢竟大病初愈,這還沒養上幾日,您就要人家翻身,太醫說的是‘部分’四五個月左右的小孩兒能主動翻身,但小郡王在剛五個多月,又病了兩場,小臉都快瘦沒了,哪有力氣翻身啊。

柳嬤嬤忍著滿腹吐槽,心道:男子在小孩子一事兒上果然粗心大意得很。

季睿心大,雖說皇帝舅舅糟心了點,生活各方面卻比在長歡宮時還更精細了,所以季睿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服,精心養了半個月,蒼白的小臉蛋總算重新紅潤起來。

太醫也說湯藥可以停了,現在季睿也能吃些輔食,所以可以換上一些溫補的藥膳,劉太醫現在暫時成了季睿的專屬太醫,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太醫院不能回家,親自負責季睿的湯藥和藥膳這一塊。

如此仔細養了一個多月,季睿總算不是太醫口中那個‘風一吹就要倒,碰一下就要碎’的病秧子了。

劉太醫也總算可以回家休息了,不過還是叮囑柳嬤嬤等人,平時吃喝方面要多上心,不能讓他受涼受寒。

不用喝那些苦哈哈的湯藥,季睿很是開心,也不知道這裡的太醫是怎麼配的藥方子,苦死人不償命,那次睡夢中的藥丸子就給季睿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要不是人小沒辦法,季睿肯定要偷偷倒掉。

可能是得到了季睿身體大好的消息,第二天,季睿就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小太子景承明。

“你們都下去,柳嬤嬤和小北留下就行了。”太子一來就把宮女太監驅了出去,想來是憋了好大一肚子的話要給季睿嘮叨。

果然,讓小北搬了個春凳坐在季睿旁邊,太子又擺擺手讓小北和柳嬤嬤退遠點,在內室門邊守著,小北和柳嬤嬤躬身退行了幾步。

季睿也眨眨眼,做好了聽八卦,啊不對,是聽太子表哥吐槽。

瞧瞧,這太子當得多累啊,眉宇間滿是愁緒,小臉苦兮兮的,想來孩子是受苦了啊。

太子殿下籲出一口氣,然後把最近心頭鬱悶的事兒對著季睿統統吐槽出來。

“其實,”太子忽地又握住拳頭,閉了閉眼再睜開,“他們要觸及孤的底線,孤也不會一味容忍的。”

大皇兄在北境軍中初露鋒芒,二皇兄也到了可以參與政事的年紀,姚少傅和一些朝臣也多有讚賞,而這些全都化作壓力一股腦兒壓在他這位太子身上。

天家無親情,就算是他想對兄弟們心慈手軟,等他那些個兄弟長大了也不會放過他的。

季睿揮舞小手,啊啊叫著,太子對上小嬰孩一雙純潔無垢的眼睛,忽然覺得給一個純淨無辜的靈魂講這些東西實在有些殘忍了。

於是,太子收起臉上情緒,再次展顏一笑道:“福寧還小,聽了也不懂,希望你長大了也不用懂這些,就像長公主姑姑說的那樣,做個無憂無慮的人。”

季睿又奶呼呼地啊啊兩聲。

而太子也並沒發現小嬰孩純淨的眼底那一閃而逝,快得仿若錯覺的複雜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