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護犢子(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6821 字 3個月前

帶著林雪君往回趕的路上, 塔米爾急得一直想要加快速度。

草原上的馬增膘不易,每天半夜起來頂著寒風喂野草都是最苦的活,一旦快跑起來, 馬出一層汗, 就是掉一層膘,之前半個多月的夜草都白喂了。

草原人心疼馬, 不舍得讓馬出汗,林雪君愛惜蘇木,非是超級急事, 也不想耗掉蘇木身上這一層自己一顆顆糖、一把把野草好不容易給養起來的油膘。

“塔米爾, 你彆急。”林雪君騎著蘇木湊到塔米爾身邊,拉著他手臂喊他慢下來, “我問你,母牛垂墜在屁股後面的東西是不是全紅的,看起來像血淋淋的內臟一樣?”

“可——”塔米爾才想告訴林雪君不急不行, 忽聽到林雪君的描述,回想了下,便應道:“是的。”

“上面是不是一個又一個血色的凸起,看起來像瘤子一樣?而且這些血瘤子大小不一,遍布在脫墜下來的‘血布袋’各個地方?”林雪君又問。

“……是的,是這樣的。”塔米爾眼睛睜大,終於隨著林雪君的速度慢下來,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林雪君的話上。

“母牛是不是臥倒的時候,那‘血袋子’會全掉出來, 當母牛站起來的時候,那‘血袋子’又會縮回去一些?”林雪君收回拉著塔米爾手臂的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淡定從容, 以此安撫塔米爾的心。

“你怎麼知道?”塔米爾不可思議地驚呼,怎麼林雪君描述的仿佛她親眼看到了一樣?

“這頭母牛是生第三四胎了吧?或者更多胎?是不是這樣?”林雪君又問。

“是第三胎了!”塔米爾砸吧了下嘴,“你早知道它要生這病?你是不是知道是哪頭牛?”

林雪君莞爾,“我又不是算命的,哪知道母牛早就要得這病呢。轉場那麼多母牛,我也不能完全分清誰是誰。我是根據你說的信息,猜測出母牛得啥病了而已。”

“是嗎?你還沒看到,就知道得啥病了。”塔米爾嘖一生,“那能治嗎?嚴重不嚴重?是怎麼回事啊?”

“具體的還是等我看到牛再說吧,總之你彆急。”

經林雪君這麼一通安撫,塔米爾額頭上的汗總算消了,人也平靜許多。

大隊長追上來後,一行四人很快便看得到胡其圖家的氈包和畜群。

……

病牛身邊空地被清理乾淨,其他牛隻得在遠處探頭探腦看熱鬨。

林雪君和大隊長幾人趕過來時,胡其圖正蹲在母牛身邊,跟第八大隊副隊長嘎老三說話。

“這種病我見過,這個血袋子不是畸形胎,是母牛的子宮,孕育小牛犢子的東西。這些瘤子都是營養。”嘎老三指著母牛體外的血袋子,五官都皺到一起,血淋淋地,真不忍看。

他唉聲歎氣搖頭道:

“母牛不得嘎嘎難受啊。

“當時場部的獸醫遇到這病,是拿酒瓶子將子宮懟回去的,還把酒瓶子也塞進去了。當時倒是不往外掉了,結果過幾天母牛不吃不喝還拉稀,發燒發得站那兒都打晃。獸醫給打了兩天針,沒治好,牛燒死過去了。

“後來那獸醫來我們大隊給馬看病,招待吃飯的時候提起這事兒,獸醫當時臉拉這麼老長,人都頹了,好半天說不出話。

“咋回事?後悔唄,那母牛死後好幾天,他都睡不著覺。

“要是當時就動手術把子-宮切除就好了,雖然母牛以後不能產犢,但喂肥了還能當肉牛。

“他當時就是決策錯誤,貪心了,想既把母牛治好,也把牛子宮保住,當季把小牛奶肥了,以後也還能繼續生犢子。結果母牛死了,小牛犢沒奶喝也死了,當時母牛治病的過程中瘋狂掉膘,死了想當肉牛賣都賣不掉,損失大了。

“聽我的,騎馬去場部把獸醫找來,一刀兩斷,切了乾淨——”

嘎老三正說著,胡其圖忽然瞧見林雪君,當即撐膝起身,蹬蹬蹬迎了過去。

話還沒講完的嘎老三仰起腦袋張望,瞧見過來四個人,除了大隊長外,還有去找人的塔米爾。剩下倆,一個是半大的女娃娃,另一個是更小的男娃娃。

再探頭往後看,也沒彆人了啊。

哪個是第七大隊的獸醫衛生員呀?他聽著胡其圖誇了半天了,咋沒瞅出來誰是獸醫呢——咦?

忽瞧見胡其圖拉住了為首那個裹著厚襖子,像小胖球似的黃毛丫頭。

他們說的獸醫衛生員不會是這孩子吧?

下一刻,胡其圖殷切地連喊兩聲‘林同誌’,接著那小姑娘就蹲到了臥地的母牛屁股後邊。

還真是?!

嘎老三打量蹲在自己邊上的林雪君,開口問:“林雪君同誌?”

林雪君轉頭對上嘎老三,點頭道:“您好,您是第八大隊的副隊長吧?”

“啊,是,是我。”嘎老三被林雪君格外嚴肅認真的表情和不卑不亢的態度鎮了下,不自覺收起了將她當成孩子的態度。

林雪君笑著點頭,客氣過了便起身朝氈包裡走出來的樂瑪阿媽喊道:

“阿媽,多燒點熱水,找塊破布,可能要燒一下牛屁股。”

說罷,她轉頭對塔米爾道:“需要很多溫水,你去弄點乾淨雪或者冰,一會兒跟開水兌一下。還要乾草……”

塔米爾穿出畜群後,林雪君又低頭在阿木古楞背過來的草藥中找出白術、黨參、黃芪等提前準備好的對症草藥,取適量後捧給阿木古楞:“你去煎藥。”

阿木古楞捧著藥跑去氈包,林雪君掏出膠皮手套戴上,轉頭對圍在邊上的胡其圖阿爸家8歲小兒子納森道:“去把阿媽那個寶貝似的暖水袋拿過來。”

嘎老三雙手不自覺掐上腰,看著這位林同誌左右一點就把人都派出去了,他驚異地上下直打量:這小小年紀,指點江山的樣子比他們大隊長還唬人。

橫跨一步,他湊到大隊長王小磊身邊,想低聲八卦兩句,嘴剛張開,斜前方的林雪君就忽然轉頭,把兩道冷肅的目光朝這邊射來。

嘎老三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大隊長,幫我抓住牛尾巴。”林雪君拍了拍母牛屁股。

大隊長忙上前接過林雪君遞來的牛尾巴,不讓它亂甩。這個他懂的,她可能又要插牛屁股了,得避免母牛拿尾巴抽她。

“這位副隊長,你幫我拽一下這個繩,一會兒牛站起來的時候,你隻要拽緊了,母牛就踢不到我。”林雪君用一根繩綁住母牛右後腿。又繞繩纏過母牛左後腿,遞向嘎老三。

嘎老三興致勃勃地看著大隊長王小磊被個小姑娘使喚,剛想開口賤兮兮地逗一下王小磊,忽被點名,賊笑瞬間被撤回。他“哎哎”應聲,忙上前接住了麻繩。

等林雪君又蹲回牛屁股後面伸手去檢查母牛脫出的子宮,嘎老三才反應過來自己也被使喚上了。

他將手裡的麻繩在指頭上繞了繞,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那個,那個林同誌啊——”

林雪君正皺著眉頭查看子宮上是否有傷口,聽到嘎老三喊,轉頭瞪過去,臉上嚴肅的表情未來得及回收。

嘎老三張著嘴頓了下,乾咽一口,聲音瞬間低了兩度:“那個,我姓劉啊,姓劉。”

“哦,劉副隊長。”林雪君疑惑地應一聲,又把腦袋轉了回去。

嘎老三尷尬地摸摸鼻子,抬眼正對上大隊長王小磊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這事兒鬨的,本來想嘲笑下王小磊四十來歲的人,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使喚,可真有意思……哪想自己也被使喚得沒半點反抗力呢。

這丫頭片子乾起工作來,氣勢還挺厲害的。

接下來半個多小時,林雪君一通流暢操作,給嘎老三狠狠開了眼界——

舉著盆反複衝洗母牛脫出的子宮,看見血不害怕也不大驚小怪,穩如泰山;

抹了藥粉仔仔細細塗抹脫出的子宮,活乾得細致又認真;

招呼大家協力將母牛拽得站起來。母牛勉強起身後左突右衝地掙紮,她穩穩托住母牛子宮,一點沒亂,也沒讓母牛受到二次傷害;

母牛才抬起後腿要踢人,她立即大喊‘劉副隊長’。嘎老三用力一拽繩,把母牛腿綁拽住,預敵於前,避免了一起母牛踢人事件……

嘎老三家兒子15歲,就比林同誌小1歲,也就強在不尿炕了,讓那孩子像這樣掌控局面,如此胸有成竹地乾活,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心裡的滋味可就複雜了,瞧瞧人家姓林的這閨女生得,多能乾。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大家終於穩住母牛後,林雪君又喊樂瑪阿媽給母牛喂放了糖和鹽的溫水。

“把那幾塊木板子拿過來!”林雪君招手喊來塔米爾,自己讓開些位置後,讓塔米爾將板子放在母牛身後,大家又拽著母牛往後倒,直到兩條後腿踩上木板。

母牛後體被墊高,腹腔內腸胃的壓迫力向前方,脫出的子宮果然又往回縮了一點。

接著,林雪君交代嘎老三等人控製好母牛,右手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不傷害母牛子宮的情況下,一點點將子宮頂回腹腔。

“哎?拿拳頭頂回去?不用酒瓶子嗎?”嘎老三疑惑。

“沒有酒瓶子。”林雪君眼神都沒轉一下,仍盯著母牛,手上動作緩而穩。

“不對啊,咱們不切除子宮嗎?之前有這樣的牛,子宮塞回去,也還是死了。那獸醫老後悔了,反反複複說應該切除子宮的。這樣搞,母牛活不成啊。”嘎老三說著不由自主要往前湊。

他手上的繩子稍微鬆了點,母牛後腿便挪動了下。

“拽緊!”林雪君正處於需要專注力,不敢分神的狀況下,嘎老三不斷打擾醫生,還要鬆懈對母牛的保定工作。心裡一急便疏忽了情緒控製,轉頭喝令時表情也凶,語氣也凶。

嘎老三乍然被凶,也有了點火氣,手上雖拽緊了繩子,嘴上卻還想討句說法。

他才要開口,站在邊上給牛喂溫水的樂瑪阿媽就受不了了。她放下水盆,抬手便捂住了嘎老三的嘴。

嘎老三挑眉回頭,對上樂瑪阿媽氣吼吼的眼睛。

餘光一掃,發現塔米爾幾人看過來的目光也都不怎麼和善,仿佛隻要他再敢質疑一句林同誌、打擾一下林同誌,他們就要動手揍他了一般。

嘎老三眨巴眨巴眼睛,終於無奈地抬了抬左手,擺出‘好了好了我閉嘴’的姿態。

樂瑪阿媽這才鬆手,但她即便退回去,眼睛也還戒備地盯著他。

這幫人……還挺護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