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們的笑容(1 / 1)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3419 字 3個月前

林雪君舉著雙手,靠著身後的木棚柱,一直繃著的肌肉忽然鬆弛下來,才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酸痛。

尤其是手臂,簡直快要抬不起來了。

她轉眸,正對上同樣舉著雙手,正站在她斜前一步的穆俊卿。

二十出頭的男知青已然卸下了不得不給其他知青當哥哥的故作老成,一頭自然卷在拽牛犢、推母牛屁股的過程中折騰得更潦草,像頂著個蓬鬆的鳥窩。略顯笨拙的眼鏡上沾了贓汙、蒙了霧氣,將眼鏡後標致的雙眼皮大眼睛遮得更具神秘感。本來小麥色的乾淨面頰,不知什麼時候被牛尾巴抽了一道淺痕……

對於自己‘糟糕’的形象,穆俊卿好像全無所覺,他累呆了的眼神才跟林雪君接觸上,便蕩開笑意,仿佛春暖花開,漫山遍野都綻放了大朵大朵的花瓣。

林雪君也跟著傻笑起來,像個喝醉了的二愣子。

她想找個地方洗洗手,忽然發現自己左臂動彈不得,一轉頭便撞上一顆紮了麻花辮的小腦袋,是比自己矮半個頭的衣秀玉。

“衣同誌。”

衣秀玉聽到林雪君的呼喚,疑惑抬頭,與對方視線對上,才恍然發覺,自己方才太過激動,居然將林雪君的左手臂緊緊抱在懷裡了。

忙鬆開手,想道歉,裂開嘴巴卻忍不住笑起來,什麼要說的話都給忘記了。

牛棚裡隻有牛水槽中有水,林雪君走到一邊先用白雪搓了下手臂和手套,才又去水槽中衝洗了下。

轉身摘幾乎粘在手上的膠皮手套時,忽然察覺出些異樣,一抬頭,便對上無數目光。

她怔在原地,掃過眾人,發現大家每雙眼睛都是彎著的,每一道眼神裡都充滿著善意——都在看她。

斜刺裡一個大巴掌猛地拍在自己肩膀,之前看起來脾氣特彆爆的大隊長這會兒滿臉爽朗笑意,揚掌將林雪君肩膀拍得一沉,便大嗓門地道:

“小同誌很有兩下子嘛,老話怎麼說的來著?年輕人不容小覷啊!長官怎麼說的來著?婦女能頂半邊天!”

大隊長哈哈笑著,伸手招呼衣秀玉將小被子遞過來,一把塞進林雪君懷裡,“裹上點,彆凍著。”

這時畜主烏力吉從棚內擠出來,帶著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起過來給林雪君道謝。

之前烏雲密布的愁容果然散去了,換成了淳樸又燦爛的笑。

林雪君方才雷厲風行的氣勢消了,臉上露出赧色,她一邊在軍大衣上將手擦乾淨,一邊學著這裡人講話的模式道:“大伯彆客氣,我們都是公社的社員,牛也是大家的,我應該做的。”

“哈哈,叫什麼大伯,烏力吉才34歲,叫大哥就行。”大隊長笑著打趣了,才將她的話翻譯過去。

草原上的風吹日曬也太凶了,烏力吉的膚色和皺紋,說他六十都有人信。

林雪君叫錯了輩分,還把人給說老了,忍不住臉紅。好在大家都沉浸在母牛順利產犢的喜悅中,並無人在意這些小事。

來幫忙的牧民們依次拎著自家油燈道彆離開,每個人往外走時,不止跟大隊長和烏力吉打招呼,還會紛紛含蓄地向林雪君點頭致意,或笑著誇兩句才走。

林雪君站在牛棚裡,與每個人道彆,逐漸也有些恍惚起來。

原來這就是被人尊重、被人看見、被人感謝和喜歡的感覺嗎?

胸口溫熱的涓涓細流微微沸騰,她裹進小棉被,舉高被緣,遮住燒紅的下巴和面頰。

沒有霓虹和燈光的昏暗牛棚裡,林雪君的眼睛卻熠熠生輝。

不斷噴熱氣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牛棚的溫度也跟著降了下來。

林雪君微微打了個寒顫,轉頭對烏力吉叮囑道:

“我在母牛子宮裡放了土黴素,能避免牛子宮感染。另外,就讓母牛好好舔牛犢吧,粘在乾草上的那些羊水粘液也都讓母牛吃了吧,能幫助母牛下胎衣。胎衣脫落後不要直接給母牛吃,可以剁碎了再給母牛吃,這樣能避免母牛胃腸道紊亂引發的腹瀉腹脹等問題,還能幫助母牛補充氨基酸、蛋白質等營養。關注一下小牛的狀況,如果被母牛舔乾了還站不起來,就手動擠母乳給它喝,補上營養、抵抗力增強,它就能站起來自己喝奶了。還有,要注意給小牛保暖,可以放些乾草之類,小心牛犢不要被母牛踩踏到……”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大隊長聽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翻譯給烏力吉的時候,直接把原因和補充全省略了,隻交代了要對方注意的事項。

林雪君忍笑,繼續假裝聽不懂。

“好了,這都幾個小時過去了,你們也累壞了,我送你們回去休息。”大隊長一展臂,跟烏力吉一家人道了彆,便護著8個知青轉向他們住的大瓦房。

衛生員王英將手套放進藥箱,裹好圍巾追了上來,與林雪君並肩後,眉眼飛揚地道:“林同誌,你可真厲害,我今天可算開了眼界了,你比我們的老師還厲害呢。”

“還要多謝你借手套給我用呢。”林雪君想起那副手套,忙道謝。這個年代布氏杆菌病好像還是比較流行的,羊布病因為比較嚴重,很容易被發現,牛布病沒那麼嚴重,常常被忽視。這種病是人畜共患的,人要是感染上,會發燒,會痛,還會影響生-殖係統造成不孕,而且難以根除,許多人越老越疼,極其受罪。

沒有王英的手套,要她徒手掏若患病的話含菌量會最高的牛水門,她還真未必敢。

“你能戴著它救牛,用得太好了,這是它的使命!它的光榮!”王英哈哈笑兩聲,被灌了一口冷風,忙捂住嘴朝林雪君等人擺擺手,蹬蹬蹬跑進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