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你開玩笑嗎？”
許琳琳覺得江川是在耍自己。
她皺著眉頭，看起來像是被搶了玩具的鄰家妹妹一樣，似乎毫無威脅。
但江川知道，她骨子裡是個惡魔。
他沒有吝嗇回答，平靜道：
“準確來說，不是一開始就看出來了，而是從一開始我就在懷疑你的身份。”
“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比較多疑。”
“而且前一段時間剛好碰到過一個死孩子搞出了一堆破事。”
“所以一看到張博文抱著你出來，我就下意識的在懷疑你。”
“按照你想給我們的邏輯，你是一個擋箭牌，是一個被拐來的孩子。”
“既然如此，你被張博文抱著，為什麼沒有反抗的意思？”
“不過這個，都有太多理由可以解釋，或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之類……”
“所以我當時還隻是懷疑。”
“而真正確定你有問題的，是張博文問出了那一句話。”
此時，許琳琳立即想起來了當時發生的一切。
她哦了一聲，有些恍然：
“那確實不是在開玩笑……”
“原來一開始我就暴露了。”
“但能注意到這些，你確實有點能耐。”
江川笑了笑，說道：
“你在用精神力試圖控製我的時候，張博文多問了我一句‘師傅’。”
“我立即意識到，發起精神攻擊的人，不是張博文，而是他抱著的你。”
“因為發起攻擊的你知道，承受攻擊的我也知道，這精神力太強，無論控製成功還是失敗，都會立即知道結果。”
許琳琳搖了搖頭：
“我可不知道你沒中招。”
“不過你的精神力很有意思……”
“你是怎麼做到的？”
江川看著她，沒吭聲。
而許琳琳在頓了頓之後，也是自顧自說道:
“那我換個問題。”
“既然你早就發現了我的問題，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當時就擊斃我們，又為什麼要配合我演戲？”
江川繼續回答道：
“因為我不確定我的同伴能不能擋住你的精神力。”
“不得不承認，你在精神力把控方面的強度……強到讓我匪夷所思。”
“能在大腦裡留下概念的手段，我連想都沒想過。”
“我可以不中招，但我無法確認她是否能避免中招。”
“假如她中招，和我拚命，我沒辦法確保取勝。”
“所以隻好將計就計。”
許琳琳追問：“所以在張博文死了之後，你們一起出現在彆墅的時候，你也隻是假裝沒有發現莪？”
江川嗯了一聲：“沒錯。”
“窮寇莫追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我一直在給你留一條生路。”
“不然，你要是真的發起狂來，我很難辦。”
許琳琳恍然的點了點頭：“難怪你敢在我的面前強行殺了張博文。”
許琳琳接著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同意我回家？”
“也是因為……窮寇莫追？”
江川這次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因為我不能做的太明顯。”
“不能太明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殺你的話，就必須要做好許多準備工作，我必須要做的乾淨一點，要做到有理有據。”
“就像是在彆墅那樣？”
“就像是在彆墅那樣。”
許琳琳笑了起來。
但是笑容裡充滿了無奈。
回想起來今晚發生的一切，她知道自己明明有許多次可以操控他人的時機……
但這都因為江川的平靜甚至是放縱，讓她始終認為自己沒有暴露。
江川始終給她留了一線希望，讓她總以為有機會可以逃脫，以為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
這一步步走來，硬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死路上。
半個小時之前，面包車上是她最後的反撲機會。
但她沉默的看了半個小時的窗外，始終沒有驅動精神力。
因為她仍然抱有僥幸。
許琳琳知道，隻要自己從這些人的眼前逃走，因果就會斷掉，他們會很快忘了自己。
所以，無論是要被送到治安署手裡，還是被送到那輛面包車上，她都沒有反抗。
她隻想逃走，路上又出現了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許琳琳覺得自己看到了機會。
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她提出了回家看看的說法。
一直到江川說出“哥哥陪你”之後，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絕路。
現在許琳琳在想，如果在車上的時候，那麼近距離之間自己給那個叫李依的女孩植入幾個念頭，那肯定會給自己創造離開的機會。
可是她也知道沒有那麼多如果。
然而真相是，就算時間真的倒退，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也終將是徒勞。
如果她在面包車上發動精神力攻擊，那江川也會在她精神力給李依洗腦之前，先一步出手。
在車上，江川一直在用精神力纏繞在她身周，不敢有絲毫懈怠。
隻要她的精神力外溢，那江川的匕首就會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眼窩，捅穿她的大腦。
因為她在精神力方面的手段太強。
因為她竟然可以在江川的腦海裡留下幾個不同的念頭。
這種強悍的精神力使用方法，讓江川選擇了最穩妥的應對決策。
這些，江川不會說。
許琳琳也不會問。
她已經知道自己注定失敗，現在已是萬念俱灰。
此時此刻這二人平靜的對話，更多的是許琳琳在臨死之前，想要死的明白一點。
此時，許琳琳不解的問道：“為什麼還不動手？”
江川：“因為我有問題要問。”
許琳琳點了點頭，示意江川可以提問。
江川說道：“你們設計的這個計劃，目前絕大部分環節我都已經想通了。”
“你且聽我說的對不對。”
江川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開口說道：
“剛剛你提到，你害死那麼多孩子，隻是為了活命。”
“那麼一切的起點，就是因為你需要嫁接彆人的因果才能活命。”
“所以你和張博文兩個人開始行動，去從那些孩子的身上劫掠因果。”
“可是因果這種東西玄而又玄，即便是你借用他人因果成功活了下來，卻還是發生了很多問題。”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問題，但張博文因此身上背負了血光之災。”
“也正因為如此，你們提前察覺到了我們今晚的行動，或者說，你們就是想要借助這血光之災進行破局。”
“這是你的生局……”
“也是張博文的死局。”
許琳琳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大致就是這樣。”
“你挺聰明的。”
江川道：“我也隻是剛剛才想通而已。”
“我還有些問題……”
可許琳琳沒有給江川提問的機會。
她平靜的開口，幫江川補充這個故事裡面他疏漏的細節：
“你猜的沒錯，我非要延續因果才能活下去。”
“但是這因果，即便是我能奪取，能嫁接，但是因果本身是不會消失的。”
“即便是因果，其中也分好壞。”
“我的命格無法承受那些壞的，可張博文可以。”
“所以，我把好因果放在自己身上，而壞因果則是由張博文承受。”
“我們想了很多種辦法，讓我們兩個一起活著。”
“我們也的確度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
她說到這裡，看了看四周，說道：“就是在這裡。”
“我們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
“但是問題很快出現了。”
“……”
“如你所說，我算到了張博文的血光之災。”
“不過這件事情，其實我早就想到過。”
“負面因果累加之下，這血光之災必然會出現，隻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起初我覺得這不算是什麼問題，可當卦象遲遲沒有應驗，我才明白，這大概就是張博文的死劫。”
“他也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我們開始設計計劃。”
“至於計劃……”
她看著江川：“你知道的。”
“就是吸引來你們。”
“吸引來你們，有兩個目的。”
“其一，讓血光之災提前應驗，看看張博文能不能活下去。”
“其二，如果真的是避無可避的死劫，那就借著這個死劫，讓我活下去。”
“可不論如何，張博文他畢竟很快就要死了，所以我們決定放縱。”
“反正目標是要被你們發現，那索性就體驗一把不一樣的人生。”
“買房、買車……看些電影，抓抓娃娃、去商場挑著貴的東西買、去吃一些之前從來沒吃過的東西。”
她說著，回憶著，想著那些放鬆輕鬆的時間，想著剛剛張博文已經死了……
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她痛苦不已，但嘴角還是帶著笑容：
“像是他那麼文靜的人……”
“還要在你眼前故意扮出那種樣子……”
“你……”
她抹了一把眼淚，把本來想責怪的話咽了下去，轉口說道：
“你沒錯。”
“反正是我們罪有應得。”
江川問道：“按照這種說法，也就是說張博文想要把因果轉嫁到我身上，是假的了？”
許琳琳點頭，說道：“他哪裡會什麼因果轉移？”
“說那些，做那些，不過求死而已。”
江川又問道：“你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中招，他怎麼會知道？”
許琳琳苦笑：
“那麼強的影響，隻能一時，不能一世。”
“不然我們何必這麼苦心孤詣的算計？”
“大約隻有五分鐘而已。”
“他知道這些。”
江川聽著這些揉了揉眉心，開始回憶張博文所說所做的一切。
此時想來，張博文當時的確有些沒有必要的諷刺和囂張。
自己當時還真就沒有察覺到……
梁城他們說自己的演技好，那張博文其實也不錯。
江川繼續問道：“張博文是你什麼人？”
許琳琳說道：“養父、愛人、摯友……”
“隨你怎麼想。”
江川仍然在揉著眉心：“我們沒有查到這些信息。”
許琳琳說道：“當然查不到，我早就切斷了自己的因果，你們不是也沒有想到我會在彆墅裡嗎？”
江川放下手，睜開眼睛，眼神銳利的看著許琳琳：
“但是你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他略微一頓：
“你們所謂的計劃，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如果你能轉移因果，那為什麼會落到如此局面？”
“你的手段，讓我覺得可笑。”
許琳琳說道：“但我的確多活了一個月。”
江川聽到這話，臉上一抽，詫異又憤怒：“就為了一個月，你殺了那麼多孩子！？”
許琳琳愕然，她咬了咬牙，反問道：“如果你是我……”
“你會怎麼做？”
“有機會活……或許還能好好活下去，你能放棄這個誘惑嗎？”
“我才十三歲！”
江川卻是冷笑了一聲：
“十三歲！？”
“十三歲就惡毒如此……你還有臉說！？”
“那些地下室的孩子們近乎餓死！房間裡的排泄物都沒有人打理！”
“三十多個家庭因此崩潰，你在這裡哭哭啼啼個什麼？讓人惡心！”
“但凡你還有一點良知，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許琳琳面對著江川的憤怒，沒有回擊。
她隻是略有些掙紮的，期期艾艾的說道：“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
江川說道：“我會個屁。”
“老子會選擇死！”
“就算是你沒辦法抗拒生的希望，可那些還活著的孩子，那些注定要死的孩子，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在走之前至少能吃飽，至少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
“這他媽很難嗎！？”
許琳琳整個身體猛的一僵。
“你知道什麼！？”
“你知道什麼！！”
她說著，面如死灰，蒼白的可怕。
江川突然間警惕了起來，他能感受的到……許琳琳的精神亂了。
她手足無措的，語無倫次的說著：
“我……我也不想，可是……我……我能怎麼辦？”
“難道死嗎？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
“看著他們死在自己面前……但是我又能多活一段時間……他們的因果出現在我身上，我能清楚的記的他們的名字！我能清晰的記著他們吃奶時候的畫面！每一個！每一個！我給他們擦身體，看著他們睡著時候的臉……”
她說著，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痛苦無比：
“我不想見到他們！！”
“我也不想這樣！”
“可我還能怎麼做！？”
她此時猛的抬起了頭來，看向了江川，眼神深處皆是混亂！
“你說你會選擇死！？”
一股堪稱雄渾的精神力，猛然間從她身上出現！
在這一刻，江川本來就緊繃的心弦在瞬間做出了反應，他在這一瞬間感知域和心流完全打開，速度爆發快到了極點，他手中的匕首猛的朝著許琳琳的眼窩刺了過去！
可那精神力也猛的轟在了江川的大腦上……
與此同時，許琳琳甚至還利用精神力強行拖拽著江川的手臂，硬生生是改變了江川刺過去的方向。
但江川反應也極快，他雖然沒有命中她的眼窩，卻是在驅散了陳琳琳的精神力後，直奔著心臟而去！
“噗嗤！”
匕首整個沒入到了她瘦弱的身軀之內，捅傳了她的心臟！
江川本以為那些精神力會瞬間散去，可他錯了……
那些許琳琳的精神力，仍在在瘋狂的刺入到江川的大腦！
“怎麼……”
一個又一個的印象，在他腦海深處迸發！
江川儘力摒棄著那些印象，頂著大腦的劇痛：
“這對我沒用！”
許琳琳虛弱又似乎有些得逞了的笑著，她說道：
“我沒指望有用！”
“江川！你不是說你會選擇死嗎！？”
“現在我就給你選擇的權利！”
“有朝一日，你也會碰到和我同樣的局面！”
“到時候，我看你會怎麼選！！”
江川瞪圓了眼睛。
那些奪取因果的方法、知識，在他腦海裡徹底炸開！
不是精神攻擊？
而讓江川同時也感覺到無比詭異的是……
許琳琳的心跳已經停止，但是她還在說話！
許琳琳的精神力在她體內流動，雖然在瘋狂的蒸騰消散，卻是給了她最後開口的時間。
她瞪圓了眼睛，眼神之中顯出極度痛苦，但卻仍然強挺著和江川在這極近的距離下對視：
“你的命格如此怪異，我會死在你的手上，也不算意外！”
“你未來的路會怎麼走，你到底會不會像是你說的那樣選擇死亡！？”
“江川，我會等著你的答案！”
“在黃泉路上，期待和你碰面！”
她稚嫩又瘋狂的聲音很快消散。
坐在那裡，垂下了頭。
似乎是終於解脫了一樣……她最後的精神力在瞬息之間消失。
江川粗重無比的呼吸著，詫異愕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腦海裡那些新生的知識在不斷盤桓。
陳琳琳最後的這番話，更是在他腦海之中盤桓。
“命格如此怪異？”
“會等著我的答案？”
“……”
江川絕沒想到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結尾。
他站在這裡，有些茫然。
但心中卻沒來由的想起了另外的事情。
想起來了沈靖發來的短信。
會有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