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養傷的一個半月,楚深和真切感受到了這位父親對他這個“兒子”有多寵溺。
或許是因為換了個人的緣故,楚懷毅第一次在兒子身上感受到不同於抗拒的“接受”,欣喜異常。
在察覺到楚深和並不反感他的關懷後,圓滾滾的面上笑意就沒落下過。
更是將工作搬到了這一方病房。
作為一個龐大集團的掌權人,即便放心放權,需要親自決斷的事物也絕不算少。
但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楚懷毅切切實實陪了車禍後住院的兒子一個半月,就算有什麼急事需要處理,也會當天趕回。
興致高時甚至親自下廚。
還是楚深和到後來都被頻繁出入醫院的下屬看得不自在,主動要求出院,勸說楚懷毅正常工作,不用再顧及他。
經過醫院檢查,他左腿處的輕微骨折已無大礙,隻是失憶症狀仍在持續,查不到原因,目前看也沒造成其他不良影響。
在叮囑楚深和複查時間後,醫生也乾脆開了出院證明。
然後,因為感受到兒子關心心情大好的楚懷毅決定辦一場宴會,慶祝兒子車禍“痊愈”。
“深和,這兩個月爸爸擅作主張讓外人都不要來探望,怕打擾了你恢複。現在爸爸想辦個宴會,也讓關心你的親戚家人、爸爸生意場上的叔叔伯伯看看你,好不好?”
彼時正在飯桌上,正是楚懷毅心情好時親自下的廚。
楚深和夾了一筷鹽分超標的肥牛,慢條斯理地咽下後,點了點頭,語氣清潤:“好,聽您的。”
“爸爸。”
已經來到異世,成為人子,改口叫個“爸爸”,他也不過是在初來乍到第一天念出第一口時猶豫了幾分。
時至今日,他來到異世近兩月,生活習慣、手機電器等日常使用已不成問題,接觸外人也是遲早的事。
因此,沒什麼好不同意的。
而且,看著楚懷毅寬和了聲音問他時期待的眼神,他覺得,也沒有什麼理由拒絕。
然後,甭提這個理由有多不靠譜,但楚家宴會的入場券仍令人趨之若鶩。
到了宴會開場這天,滿堂賓客,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楚深和看著滿廳的人,自然是一個都不認識的。
隻在楚懷毅說完開場白後,朝他招手時,他才近前上台。
“諸位,這是小兒深和,大病初愈,以後還需要仰賴各位叔叔伯伯們多多關照。”
台下適時響起一片掌聲。
楚深和站在楚懷毅身側,長身玉立,溫和淺笑,輕輕頷首,說了幾句場面話。
這幅身子本便與楚深和上輩子的容貌無二,隻是之前總愛燙個新奇發色、穿身潮牌時尚,又時刻透露出一股“清澈愚蠢”的氣息,十分容貌也隻剩下五分。
而換了靈魂之後,卻似整個人煥然一新。
如水墨寫意畫般的清和五官帶著笑意,眼神透亮,說話時的姿態不疾不徐,整個人都透著股貴不可言的氣勢,竟隱約叫人不敢直視。
台下的賓客不乏之前就和原主打過交道的,心裡嘖嘖稱奇,一場車禍,竟叫這個隻會投胎的紈絝學會了幾分裝模作樣。
無論怎樣,楚懷毅的面子還是得給。
於是,等楚深和被楚懷毅帶著與重要的賓客一一面見時,得到的便是一片讚譽。
“楚公子一表人才,英俊非凡,真是未來可期啊!”
“楚總,深和這般年少有為,接過你的衣缽也是指日可待啊。”
……
楚深和聽了一耳朵這般胡言亂語,面不改色,隻跟在楚懷毅身邊充當乖兒子。
也不能怪他憊懶,隻是來到異世這兩個月,他思來想去,想了又想,實在覺得,原主雖然單蠢,但這過得簡直是神仙日子,實在難叫人不羨慕。
他上輩子兢兢業業了一輩子,雖說問心無愧出自自願,但也累得現在想起不願再來一次。
當個遊手好閒的富貴公子哥,豈非快哉?
而且,他定能比原主做得好吧。
不惹事生非,不肆意揮霍,不與父親吵架,不做危險的事讓家人擔心,隻一心快樂瀟灑,當個孝順兒子,享受一番天倫之樂。
隻是他自以為的憊懶擺爛,看在外人眼裡竟顯得不知深淺、氣質卓然。
畢竟,雙十年紀能在這般名利場上處之泰然、不卑不亢、三言兩語儘顯禮儀風範的年輕人屈指可數。
因此,儘管知道楚紈絝從前是個什麼模樣,也有人動了心思。
富泰的楊總在一旁眯著眼打量了楚深和許久,他是靠做醫療器械生意起家,傳聞背後還有紅色背景,生意如日中天。
是在現場難得能和楚家相較一二的龐然大物。
此時慢吞吞地開了口:“老楚,深和的模樣可真是俊,氣質也好,你教得好啊。”
楚懷毅笑哈哈地得意洋洋:“哪裡哪裡,令媛才是出落得氣質高華、落落大方,今年高考聽說成績也很好啊?”
楊總笑了笑,“我女兒不僅成績好、才華出眾,模樣也頂頂的好。隻是她嫌我這個老頭子沒樂趣,也是,年輕人在一起玩才有趣。”
“深和,你回頭帶著妹妹出去玩玩?”
楚深和的笑意一僵,又恢複自然,聽說現代的男子二十二歲才到法定結婚年齡,為何這幅身子才二十,就有人想著做媒了?
隻是宴會上也不好落了面子,他笑得溫和,打算隨口應下。
誰知從旁傳來一道急不可耐的聲音:“楊總啊!深和他大病初愈,身子骨還不好,令媛是個學霸,和深和恐怕也不能玩到一起。”
“我兒子天騏今年二十三,當年高考考了海市前百,不如讓他帶著令千金一起,也能傳授一番大學經驗。”
楚深和有些詫異地轉頭望去,對上一張笑得偽善的臉。
是宴會之前楚懷毅便對著他介紹過的叔叔,楚懷堅。
“深和,你從小對學習不感興趣,和楊總的千金哪裡能玩到一起,彆到時候就嫌了煩,小姑娘心裡脆弱,被惹哭了就不好了。”
聽到這麼幾段看似和善但暗含嘲諷的話,先是點名楚深和是因賽車出的車禍、行事乖張莽撞,又特意強調了幾次學習、加深原主的學渣形象。
最後還要作好人、假惺惺地為他考慮。
楚深和有點訝異,聽說也是名下有著不菲資產的富商,說話這麼沒水平?
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楚懷毅聽了這話隻是面上一閃而過怒意,卻也沒反駁。
因為,以前的楚深和確實隻會闖禍。
雖不知為何,楊總起了撮合的心思,但自己兒子什麼樣自己清楚,還不夠成熟,在他看來,還是不要過早談情說愛為好。
而且兒子以前最喜歡他叔叔,關係比和他這個父親還要親近,這一茬帶了點貶低的話,一是事實,二是他若發作了兒子恐怕還要與他鬨。
因此,楚懷毅也隻是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麼。
提出話茬的楊總卻是有些不虞。
他此前和楚深和接觸得少,隻聽傳聞誇張,可今日一見,卻覺得傳聞不可儘信。
而隨口提出的讓兩個小輩相處,成則成,看不對眼就散。
他隻是想到女兒是個顏控,但圈子裡他還真沒見過比楚深和面貌出眾的小輩,這才出口建議。
沒想到會冒出這麼個不著調的人出來。
楚懷堅,他也認識,但他也還真看不上眼,一個靠著哥哥苟且生活的貨色,還看不清臉色。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不感興趣。
因此,面對楚懷堅炯炯的眼神,也隻是隨口打了個哈哈應付過去。
楚懷堅意味過來,心生惱怒,但好歹留了點腦子,沒有再說什麼。
竟又將炮筒對準了楚深和:“深和,你最近不是想著要創業嗎?叔叔上次在新聞上看到,那幾個美女一看就能火,叔叔覺得你這次能成。”
楚深和:“……”
楚懷毅再沒忍住出口斥道:“行了!”
楚懷堅聳了聳肩膀:“大哥,您這麼凶做什麼?是不相信深和能創業成功?”
“還是覺得深和與幾個美女待一塊,您看不過眼啊?”
確定了,是在挑撥離間。
但這個,腦子貌似有點問題的叔叔是怎麼覺得這幾句話能挑撥成功的?
楚懷毅的臉色已經黑沉如鐵,“我當然相信我兒子。”
旁邊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圈人,幾個老總捧著酒杯,插著嘴:“懷堅,你這說的什麼話?老楚是最疼兒子的,也最相信兒子。我看是你這個叔叔不相信吧?”
“哈哈哈哈哈。”
雖然不能得罪楚懷毅,但仍是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楚深和面上的笑意已然消散無蹤。
他知道原主是個紈絝,是個名聲掃地的敗家子。
但,原來,還連累得父親同樣名聲掃地。
這般,暗含羞辱,卻難以回聲。
楚深和驀然笑了笑,將手中酒杯放在了一旁的托盤上,伸手環住了楚懷毅的肩膀。
“爸,我知道您最相信我。”
他輕身安撫了一句,抬起頭,對著楚懷堅笑得禮貌,卻叫人莫名一凜。
“叔叔,我也是看見那幾位女士和嬸嬸長得像,心生不忍,才想要幫上一把。原來您也是這麼覺得的,您名下也有娛樂公司,不如您簽了過去,睹人思人,還能掙錢,兩全其美。”
他的語氣溫和,眼裡含著關懷,叫一旁圍觀的人看見楚懷堅青黑的面色都沒好意思笑出聲。
誰不知道,楚懷堅最痛恨彆人提起他前妻。
年少戀上娛樂圈明星,巴巴地娶回家後,卻在幾年後發現妻子出軌,捉奸時和情夫毆打,聽說被踢壞了那處……再不能人道。
雖然後來是離婚了,但還聽說他嚇得連夜帶兒子去做了DNA,好在結果,還是好的。
楚深和現在提起讓叔叔睹人思人?
這不是在往傷口上撒鹽?
便連楚懷毅原本氣憤的面色都差點沒繃住,“深和,你以前年紀小還不記事,記住以後不要和你叔叔提嬸嬸。”
楚深和眨了眨眼,面露疑惑,但還是乖乖點頭:“好的。”
旁觀之人更是有些分不清楚,不過,原來楚紈絝想要簽約那幾個女子,不是網上瘋傳的潛規則,而是想要,替叔叔分憂?
楚懷堅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深和,不是你想要開娛樂公司創業?那幾個人,哪裡像了?”
“算了,不提那幾個人。”
不消兒子再說話,楚懷毅笑眯眯抿了口酒:“懷堅,我們年紀大了,何必再管年輕人的事?”
說完,他轉頭對著楚深和拍了拍肩膀:“兒子,你想創業,爸爸支持,這次想要多少創業基金?”
“五千萬夠不夠?”
楚深和:“……”
“爸,不用那麼多。”楚懷毅幫他撐腰,他也不能拒絕。
誰知聽到他的話,楚懷毅滿面欣慰:“兒子真懂事。可是也不能太少了,兩千萬吧,放寬心,咱們就當玩玩,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
楚深和:“???”
這種寵兒子養紈絝的態度是認真的嗎?
會不會有點過於離譜了。
楚懷毅沒有再給他拒絕的餘地,直接揮了揮手:“不用跟在我身邊了,你去找朋友們玩吧。”
楚深和頂著周圍一圈大佬調侃、見怪不怪但還是奇怪的眼神,從容地和在場各位打了招呼後,從容地離開。
走出這個包圍圈,便有幾個雖然也穿了西裝但一頭奇怪的發色和會場格格不入的青年迎了上來。
“楚哥,我可終於見到你了!你沒事吧?我本來想去看你,可是我爸說讓我先不能去找你。”
“楚哥,你這頭發這麼變成黑的了,上回不是還說紫色好看?楚哥你瞧,我這個幽海藍是不是很好看?”
“楚哥,你上回太不小心了,下雨天賽車多危險呐,咱們下次還是玩點安全點的活動吧?”
楚深和立定腳步。
是那些原主的狐朋狗友。
“我沒事,再養一段時間就恢複了。”
“這個幽海藍,挺適合你,但是聽說過一段時間會褪色成綠色。”
“你說得對,賽車不好,我現在喜歡喝茶、釣魚、下棋,你們要一起嗎?”
諸狐朋狗友:“……”
什麼鬼,楚哥醒來怎麼好像換了個人?
改變喜好也沒什麼不對,但就是似乎哪裡都不對。
喝茶、釣魚、下棋,是老爸都不愛做的,該是爺爺的愛好了。
“楚哥,這個興趣,我有點……不感興趣,能……”
楚深和禮貌地笑了笑:“無礙,你不必感興趣我的喜好。”
“那我便去找喜好這些的人了?”
說話的狐朋狗友:“……噢。”
等人走後,他才後知後覺,對著周圍人商量,“我要去,感興趣一下楚哥的興趣嗎?”
楚深和不知道被他甩在身後的狐朋狗友們還在糾結,出了宴會之後,走在園中,才覺得舒了口氣。
本來是下定決心做一個遊手好閒的富家公子的。
但,總不能像原主一般,拿著創業基金,失敗,失敗,又失敗吧?
不待他想出個究竟,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有些刺耳的訓話。
“還真能了你了?裡面那些權貴,你隨便扒上一個就能讓你出頭了,還在這裝清高?”
“你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自己考慮清楚。就憑你的容貌,隻要有了機會立馬就能在娛樂圈爆紅。”
“你以為彆的藝人是怎麼出名的?說難聽點,不都是這麼賣上去的?”
“你彆忘了你的合同還在我手裡,不願意就等著付違約金吧?完不成公司的指標,老子tm告死你!”
粗言穢語。
楚深和聽得眉頭皺起,隱約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隻是,他走近幾步,這個方向,正對著似乎被“乖乖”訓話的人的側臉。
一個滿身狼狽也不掩精致穠豔五官的男子,好看得和畫裡走出來的人一般。
的確有立馬爆紅的資本。
隻是,這張臉。
怎麼這麼眼熟?
怎麼和他的禮部侍郎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