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是一個意外。”
鬆田陣平看她面無表情的樣子, 放棄解釋。
“你既然知道是假的,那就下船吧,直升機現在就能走。”
他怕赤井瑪麗不同意, 提醒道,“你應該慶幸我沒同意讓貝爾摩德上船, 不然現在你已經有麻煩了。”
聽見貝爾摩德, 赤井瑪麗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你和貝爾摩德的交易就是她幫你給那個人易容?”
鬆田陣平還沒說話,赤井瑪麗已經繼續道,
“那易容成你的是你的下屬?”
“嗯。”鬆田陣平回答。
赤井瑪麗卻沒有停下,她凝視著鬆田陣平,墨綠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你既然需要下屬來易容假扮成科涅克,也就是說你以科涅克的身份帶人上船了,又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是白蘭地。”
“知道你是科涅克的, 基本都是你們組織內的人。你防備組織內的人,說明你們內部有矛盾, 而且和你對立的那一方在日本的勢力很大, 不低於你。所以你到了日本後, 才一直隱藏身份, 使用科涅克的代號。”她篤定道。
這些都不難猜,於是鬆田陣平爽快地點點頭,
“沒錯, 有人想查白蘭地身份, 所以我要把科涅克和白蘭地的身份分開。”
但其實還有更深一層,鬆田陣平沒有提,甚至克製著儘量不要往那個方向去想。
他剛打算結束對話, 但赤井瑪麗卻發現了破綻,
“他們既然能讓你帶上船,那一定和你早就有不少的交集,你確定他們看不出來?”
“一旦有人看出科涅克是假的,立刻就會聯想到科涅克和白蘭地的關係。”
她一針見血,探究的目光刺在他身上,
“如果你是為了隱瞞身份,那有很多種辦法,這種的危險性未免太高。”
鬆田陣平本來要說的話頓時忘了,心覺不妙,連忙開口,“等下……”
但赤井瑪麗卻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她愣了愣,語氣中第一次出現了真實的錯愕: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要讓他們發現你的身份?”
在赤井瑪麗說出故意兩個字的時候,鬆田陣平生理性地眼前一黑,大腦像是被攪動般發出哀鳴。
[我們明明做好了準備,怎麼你這麼倒黴……]
希拉喃喃一聲。
而鬆田陣平來不及暴躁,眼前的赤井瑪麗已經扭曲模糊。
腳下的地面不再平整堅硬,像是活物般輕輕蠕動。
整艘卡拉斯號像是蘇醒的獸,船尾底部的發動機心臟一下一下低沉有力地砰砰作響。
他被震得頭暈惡心,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世界霎時間喧囂起來,各種錯亂的極具有穿透力聲音在耳邊打轉。
[沒辦法,認識的人都太聰明,就是這點不好。]
到這種程度,鬆田陣平也很佩服自己的運氣……
上次試探後,他和希拉想辦法確認了一些猜測,關於怎麼欺騙規則暗示情報這方面,有了點進展。
他不能直接暗示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他是白蘭地。而引導他們自己發現,引導的行為可能同樣會觸碰規則。
不過,如果表面上有另外一層符合常理的邏輯,就有實現的幾率。
比如為了掩蓋白蘭地的身份,故意找人易容出現在降穀零他們面前,這個邏輯說得通,鬆田又在和琴酒的對話加深了這一層。所以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觸動規則。
但他知道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敏銳,等易容的鬆田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到時候就像是赤井瑪麗所說的,順利成章地懷疑他是白蘭地。
定下這個計劃後,他為了不出岔子,努力讓自己忘掉這個目的,完全按照表層的目的來實施行動。
結果赤井瑪麗不明內情,說破了真相,鬆田陣平立刻遭受了規則的警告。
得找個理由圓過去,不能讓赤井瑪麗繼續想了。
鬆田陣平輕微地咬了下牙,若無其事地道:
“你想多了,你既然能猜到科涅克的這層身份對我很重要,我有什麼理由故意告訴他們?”
赤井瑪麗知道的組織情報並不是很多,所以鬆田陣平字斟句酌,力圖讓她相信。
“這艘遊輪上,有世界各地的名流,十個人中有七八個都是新聞經報上的常客,剩下兩三個是見不得光的地下勢力。這些人都想知道遊輪的主人是誰。”
“和我上來的幾個代號成員,又都知道這是白蘭地的遊輪。”
“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就是白蘭地,又將我的身份暴露在這麼多人面前,以組織的行事作風,就算是我的地位,恐怕也要被處理。”
“我為什麼要自尋死路。”他說。
赤井瑪麗沉默了一會,似乎又開口說了什麼,但鬆田陣平已經聽不清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勉強看出已經過了12點,立刻從上衣兜中摸出藥瓶,往嘴裡扔了一個白色藥片。
新藥限製了24小時之內隻能服用一次,但起效速度比之前的要快。
隻半分鐘的時間,一切都恢複正常。
鬆田陣平重新看向赤井瑪麗,注意到短發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藥瓶上。
“不可能給你拿到MI6去研究,你再說幾次都一樣。”
他搶在對方開口之前直接拒絕。
赤井瑪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白蘭地,你不相信MI6,卻能把命交給一個隨時會處理掉你的人。”
“所以幫我保密……”鬆田陣平不甚在意地回答,“在卡拉斯號上,彆叫我白蘭地。”
就像是他所說的,這艘遊輪上,有太多人想見遊輪的主人。
比如降穀零面前這個黑發棕眸的薩拉.裡奇女士。
薩拉.裡奇來自意大利的裡奇家族,據說和黑手黨有關,也是鬆田陣平昨晚讓他們盯著的三人之一。
“我第一次上船,薩拉,要不是你願意幫我解惑,我連拍賣會的門都摸不到。”
金發的青年站在裝潢古典的拍賣會場一角,表情似是感激又是苦惱。
不遠處的大門前,時不時有零星幾個人被保鏢簇擁著進來,要麼氣質高貴,要麼威勢深重。
而這還僅僅是大堂中的人,二樓的包間裡的才是重頭戲。
降穀零今天才知道,卡拉斯號上有四通八達的暗道暗門,不想被人看見正臉的,都會被侍者引著直接從這些通道進出包廂。
可能從上船一直到拍賣會結束,都不會有人看到他們的正臉。
“至於你說的遊輪主人,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打聽,再給我點時間怎麼樣?”
情報商安室透看了收回望向二樓包廂的目光,彎起眼睛道。
女人聽得以手掩唇,笑容風情萬種,
“不需要,你隻要陪著我,就足夠讓我開心了,而且也許今天過後我就能見到他了。”
“那可不一定吧。”
一個囂張的聲音響起來,“ 薩拉.裡奇,你有什麼底氣,就憑你們收縮了一半的海運嗎?你以為還是去年?”
薩拉那帶著許些挑逗的笑容落下,眼中凶光吞吐,但瞬息間又轉為柔和,不緊不慢地偏過頭嘲諷道,
“那你呢,帕羅.莫裡森,想搭上這艘船好讓你們瘸腿的生產線跑起來?那叫你來有什麼用,得要你叔叔過來才行。”
被叫做帕羅.莫裡森的紅發青年像是被戳中了痛腳,表情瞬間有些扭曲,失控地道,“他過來有什麼用,難道能像你一樣挨個地把人睡過去?”
“彆以為我不知道裡奇家為什麼會派你過來?”
降穀零聽到這裡,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擋在薩拉前面替她說話。
不遠處,藍灰色眼睛的男人收回目光,慢悠悠喝下一杯酒,用英語輕聲道,
“阿利克,你哥哥和人吵起來了,過去嗎?”
“不去,太丟臉了!”
大概20歲上下,臉上帶著一點雀斑的青年也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羞恥地遮住了臉。
“看來他們的目的都一樣。”諸伏景光隨口道。
“是啊,都是給這艘遊輪的主人送錢來了。”
阿利克.莫裡森歎了口氣,舉起酒杯。
諸伏景光露出認同的表情,和他輕輕碰杯。
來到遊輪上的人,除了固定的交易者,還有一些就是像薩拉.裡奇和帕羅.莫裡森他們背後的家族一樣,看中了遊輪上龐大的能量,希望能達成合作。
他們並不知道遊輪主人背後還有一個組織,或者說認為遊輪主人本身就是某一個勢力的首領。
隻有極少數已經達成合作的,恐怕才能隱約得知黑衣組織的事情。
而當他們意識到自己在和怎樣危險的勢力合作的時候,已經被徹底裹挾在利益網中,不能或者是不想脫身了。
昨天,鬆田陣平讓他們盯的這三個人,應該都是提前透露過想要合作的意向的。
他們負責盯著他們的行動,判斷他們的意圖是否真實。
“你跟著你哥哥過來,就不好奇卡拉斯號的主人嗎?”
“不怎麼好奇。”
大概是和綠川雅也聊得很投緣,這位看起來涉世不深、有點單純的青年目光閃了閃,猶豫了一下,吐露道:
“其實我跟過來,是想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找誰?”綠川雅也好奇地問。
“唔……一個黑色卷發的男人,長的很英俊,喜歡戴墨鏡。年齡和你差不多大,也和你一樣應該是日裔或者日本人。”
阿利克.莫裡森撓了撓頭,將英語切換成了流利的日語。
“我還為了找他,專門學了日語呢。”
諸伏景光捏著酒杯的手輕微地顫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波瀾起伏。
他抬起手,緩緩將其一口喝儘,才平靜地問,
“這點信息未免也太少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嗎?”
“我聽見有人叫他……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