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什麼話題是會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的, 那大概率就是死亡了。
不論什麼樣的場合什麼樣的氛圍,不論上一秒有多麼的歡聲笑語,隻要有人提到了死亡, 氣氛都會一瞬間沉重。
作為一檔節目的第二期,就用了這麼沉重的主題, 謝總監覺得這是貝總下的一步絕妙的棋,為的就是拔高他們這檔節目的檔次——
一檔單純隻有搞笑的節目當然看的時候很開心很快樂, 但是你笑笑過後這檔節目就過去了!你不會有一種“我這檔節目一定要一直追下去, 不追我覺得我會錯過一輩子”的想法, 因為你最多就隻錯過笑點。
沒有人會因為錯過了一個笑話而感到惋惜。
但錯過了一次經典的表演、一首經典的歌曲、一次與歌手與創作者的共鳴會。
一檔有內涵、有共鳴, 同時有經常性很搞笑很輕鬆的節目就符合現代社會絕大多數觀眾的胃口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現在播的比較熱的、有固定粉絲群體的、幾乎每年都要出一期的那些個綜藝節目, 是不是都符合以上這兩個條件呢?
——並不知道這隻是貝總覺得人類都討厭談論死亡所以故意整出來的一個讓觀眾厭煩的話題的謝總監如是想到。
經過了第一期節目社死現場的洗禮, 面對第二次主題賽, 二十八位創作人顯然態度都變得非常謹慎和嚴肅, 在主持人說完第二期的主題、哼著橙子那首《拉拉拉》快樂下班的同時, 創作人們在彼此之間交流組隊事宜。
沒錯,就是組隊。
貝總當初說過, 這檔節目是允許組合作戰的。
大多數的創作人本身確實很難做到詞曲雙秀,既然如今他們都想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寫出一首真正的好歌來一雪第一次節目中的前齒,不少創作人都選擇了兩兩組合。
我知道你在圈內最擅長的就是譜曲,好巧你之前又稱讚過我某首歌的歌詞寫得真好, 那我們為什麼不優勢互補一下呢?乾脆你寫曲來我寫詞,在減輕壓力的同時也能提高歌曲成功的概率,何樂而不為呢?
但同時,也因為創作人們端正了態度,沒有再給謝總監整一出十分鐘交稿,大家對於這一回歌曲的截止交稿時間提出了新的要求。
按照正常節目, 一周內錄一期是起碼的,但你想讓一群慢工出細活、速度全靠靈感的創作人一星期內精雕細琢一首歌曲,主題還是藝術界最沉重的話題之死亡……
那這個時間就不夠了。
一群人在閉關五天、什麼東西也沒閉出來之後,不得不商量著推出裡面最舍得起老臉(真)、最德高望重(假)、和音樂總監關係最好(不知真假)的老煙去申請能不能把錄製時間往後拖他個一年半載的。
受眾兄弟姐妹的囑托,老煙拎著一條香煙、腋下夾著一瓶酒,打了個順風車,穿著個涼拖鞋就上人謝謝家登門拜訪蹭吃蹭喝了。
結果人家謝總監婉拒三連:“不抽煙,不喝酒,不受賄,慢走吧您嘞!”
以前他煙癮大酒癮大,那是因為圈內的工作壓力太大了,一個節目從招商開始就每天晚上做噩夢,生怕自己這檔節目沒做好,會一夜之間失業,在沒有彆的發泄渠道的情況下,除了抽煙喝酒他不知道能怎麼放鬆。
但現在他入職雙黃丸公司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個公司,不僅人家領導層一點沒有給什麼業績壓力,冠名商也是他們自己家的,甚至綜藝節目還沒開始錄的時候,與雙黃丸公司因為前兩部劇合作良好的B站和Z省衛視就拋出了橄欖枝,表示就算到時候做得不好他們也願意接盤——
隻要《相親3》到時候考慮在他們那裡播放就行!
但那是隔壁非洲大草原部門的事情,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沒有流量要求;
沒有業績壓力;
甚至不用擔心這部綜藝到時候沒有電視台沒有視頻網站來買!
再加上公司本身的不加班文化、不打卡考勤文化、不開周例會文化,謝謝最近不僅不抽煙不喝酒,他還培養了個新愛好叫做馬拉鬆!
就是每天早上晚上和跑團的朋友們一起圍著湖泊跑兩圈!
他最近是頭發也長了,人也瘦了,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
預備著明年上半年去參加國內的半馬比賽呢!
看得死黨老煙直冒酸水:“……人家領導不過是前期不想給你壓力而已!就跟每次找我約歌的甲方一樣,話說得好聽,什麼隨便我寫什麼都可以,就算不火也正常的不強求……結果真到了發歌的時候!要是真的評價不好了、流量不高了,人家第二天逢人就說我的壞話了!”
“天下甲方一樣黑!你也彆以為你家那兩個領導就好相處,說不定和我那個翻臉不認人的甲方是一個德行!”
謝謝表示他其實一開始接到這個活的時候也擔心過這個。
“但是我看樓下那個雜誌部,這都連著倆月虧損了,首刊雜誌印刷5萬本,銷量33本,這都沒有被貝總給開除,我一個起碼能保證拍出來的節目能賣出去的綜藝人我怕什麼?!”
業績倒數第一的都還在公司呢!
哥們兒你覺得就算要搞末位淘汰,這還淘汰得到我頭上嗎?
這不得先把樓下那一層的都給清乾淨了再淘汰我嗎?
老煙:“……”邏輯上毫無問題,但聽著更酸了有沒有?!
賄賂是賄賂不動了,但兄弟姐妹的囑托還是要帶到的,於是老煙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把創作人們目前都寫不出歌、想要寬限個一年半,不是,咳,寬限個十天半個月的事情給講了一遍。
大權在握的謝總監直接就點頭表示答應。
老煙:“???”我兄弟現在這麼大的腕兒了?節目延期錄製十來天他都不用和總導演和領導彙報一下自己就能做主了?
謝總監表示,這倒不是他權力有多大,而是節目組本身也打算要延期了。
關於這個主題賽,其實不僅僅是創作人在寫歌的時候遇到了瓶頸,節目組在前期準備環節同樣也遭遇了困難。
“困難?什麼困難?”不是說這是一支又經驗的製作團隊嗎?老煙想。
“……是評委邀請的困難。”謝謝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瞞著,直接就把幕後遇到的情況告訴了他兄弟。
“評委?”老煙一愣,一想,明白了。
第一期節目的主題是《當你在便秘的時候聽的歌》,於是節目組最後請來的五百位觀眾/評委就是深受便秘困擾的病人和治便秘的醫生。
那麼第二期這個主題,應該要請什麼樣的人來當評委?
是已經被告知了命不久矣的那些人嗎?
是已經年邁體弱,每一天都感覺自己距離死亡又近一步的那些人嗎?
是得了治不好的病,隻能慢慢等死的那些人嗎?
他們如今的狀況真的還能聽到歌曲嗎?
就算能聽到,能分辨,那他們真的會不介意這個主題嗎?
死亡。
對於年輕人來講,這個距離自己太遙遠,所以他們說出口的時候無所畏懼。
但對於在乎的人來講,那是真的非常沉重的兩個字。
你現在要跟他們說,請他們來聽看一場表演,聽大概十來首歌曲,然後在裡面選自己在葬禮上最想聽到的那首……
就算他們本人沒力氣打你,估計陪伴在身邊的他的家人也會把你攆出病房的。
而且即使是節目組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情挺過分的。
於是節目組頭一次在邀請觀眾這件事情上遇到了很多的麻煩,以前隻要打個電話或者在對方賬號下方留個言就能成功邀請的事情,到了這一回,什麼都不管用了。
有的時候就算病人自己願意來,他們的家人也不會同意,而在這種時候,節目組不可能真的就單純考慮病人本人的意願,也要考慮對方具體的病情,也要考慮對方家屬的心情,你不能為了一個節目,就不顧其他人的痛苦——
對於絕大多數的家屬來講,讓病人/老人自己選葬禮的歌曲,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打電話會被掛掉,發郵箱邀請函會被舉報投訴,聯係醫院請求合作吧,院方倒是很想配合,但是病人家屬受不了……所以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過兩天也會來找你們宣布延期錄製這件事情的。”
老煙沉默了下,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什麼時候開始錄?”
“最遲三周以後吧。
得先把觀眾給請全——我們已經打算整個公司全體動員了,一家家醫院、一家家養老院、一家家有意願的家庭跑,面對面真誠溝通,隻能說儘力吧,把能問到的都問到,但如果真的都不願意來,那最後的最後,我們也又第二套方案。”
第二套方案是冠名商《狗屁倒灶》的路主編給的,大概是他本人已經非常良好的接受了狗屁倒灶雜誌文化,他給了一個保底方案:
“真不行就隨便請嘛!”他說。
“人都是要死的,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葬禮的,那既然如此,憑什麼說那些沒有疾病沒有衰老的人就不能來給自己選葬禮上要聽的歌呢?”
老煙:“……”
這已經是他這一章裡不知道多少次無語了,但確實是所有無語裡面最無語的一次。
你說這個路主編,說他狗,那都是侮辱了狗。
那按照這個原則,第一期也可以隨便請人啊,反正人都是有可能會便秘的,那不是隻要請的是人類就符合主題要求了嗎?
節目組當然想的和老煙一樣,所以他們打算最後再努力一次,拿出自己的誠意來。
而老煙在聽到謝謝說親自上門邀請之後,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匆匆掏出手機,一邊在那邊打圍信電話,一邊走出謝謝的家。
十分鐘後,他又從謝謝家門口再一次走了進來。
“是這樣,你們這回去邀請,我們也想跟著去。”
二十八個人在群裡叨叨了很久,覺得再這樣閉門造車也不是辦法,他們已經儘可能的把自己上數三代過世了的親戚都給想了一遍了,但還是很難把這首歌給創作出來,既然閉關沒用,那就乾脆點“入世”!
見一見真正需要這首歌的受眾,會不會就有靈感呢?
“反正我們都是幕後成員,到時候就算現場投票,觀眾也不會知道哪首歌分彆是哪個人寫的,就算我們接觸到了評委,也達不到暗示評委給自己投一票這種先決條件吧?”
“如果你們還是擔心破壞比賽的公平性,我們也可以戴上口罩。”
謝總監猶豫了大約十秒鐘,秉持著“不要錢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的資本家精神,果斷點頭答應了下來,並給了老煙一張團隊表格,表示他們公司內部一共分成了二十五支隊伍,明天就出發了,讓他速速發給創作人們,趕快確定自己要跟的團,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一起走。
第二天,二十八個創作人齊刷刷出現在了雙黃丸娛樂公司門口,坐上了前往不同目的地的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