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去了好幾分鐘, 比利依然謹慎的躲在土包後面，靈魂之火不安跳動著，指骨關節因為攥的太過用力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嚇了一跳, 趕忙鬆開手。
那個陌生的聲音此刻再次響起，帶著些許無奈：“不要怕，我是埋在你隔壁的亡靈，今天剛剛從長眠中醒過來……”
比利的靈魂之火跳動了幾下, 這才從土包後面探出頭, 果然看到了其中一個土包正微微晃動。
他狠狠鬆了口氣。
儘管亡靈已經不會再呼吸, 但比利依然保持著生前的習慣, 哢吧著下巴張合, 靈魂之火有規律的晃動著：“我這就過去把你挖出來。”
亡靈種族特有的溝通方式無法被其他種族模仿的, 這也是比利為什麼會輕易相信洛塵的原因。
當比利哢嚓哢嚓往前走, 路過散落一地的骨架子時，彎腰敲了敲頭骨, 靈魂之火跳動了幾下。
“尼爾，不要裝死了，快過來一起挖土。”
叫做尼爾的骨頭架子顫抖了幾下，沾染著土灰的頭骨轉過來，眼眶驟然亮起白色的靈魂之火。
他的聲音帶了點顫抖：“那個聲音真的不是鬼魂發出來的嗎。”
比利眼裡的靈魂之火猛地跳動, 代表著他此刻很是生氣：“笨蛋，那個聲音和我們一樣都是亡靈。”
尼爾即使被罵也沒生氣, 反而和之前的比利一樣狠狠鬆了口氣, 接著熟練的把自己拚湊完整。
洛塵安感知著好幾撥情緒力量不斷湧來, 心下微微詫異。
也許是因為亡靈的身份。
他們提供的情緒力量要比前幾個世界的人類都要濃鬱一些，足夠讓他從零階提升到一階。
最重要的是，他以靈魂之火為基礎建造的靈網, 也可以擴大規模容納用戶登陸了。
洛塵心念一動，眼眶裡的靈魂之火忽然躍動，眨眼就從白色變成了淡綠色，幽幽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陰森詭異。
地面上，兩個骷髏架子正在奮力挖土。
零階的骨頭架子格外脆弱，一旦用力過度就會脫臼，他們挖一會兒就得停下，熟練的把骨頭接回去，繼續往下挖，足足好一會兒才把洛塵挖出來，累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洛塵第一時間坐起來打量這具骨頭架子。
兩個亡靈站在上面，發出會意的笑聲。
所有從長眠中醒來的亡靈都會好奇自己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的身體，直到慢慢熟悉自己的身體，就算閉著眼睛也都能把自己給拚湊起來。
這都是血淚積累出來的經驗。
可能是長時間被埋在土裡，洛塵每活動一下身體，關節部位就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吧聲。
亡靈感知不到冷熱和味覺。
它們不需要吃喝，但需要吸收陰氣滋養骨頭和靈魂之火，否則也會面臨靈魂之火熄滅的可能。
亂葬崗陰氣十足。
足夠讓這些零階的亡靈活個一兩百年，直到因為靈魂之火腐朽而熄滅。
“比利？！”
遠處隱隱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接著土包後面探出三個頭骨，眼眶裡的靈魂之火不安跳動著。
顯然這幾個亡靈被嚇跑後，又因為擔心比利和尼爾，硬是忍著害怕和恐懼回來了。
比利朝著三個亡靈招手：“快過來，我們又有一個新的亡靈夥伴了。”
亡靈是通過靈魂之火進行溝通的。
零階的亡靈有效溝通距離隻有百米遠，一旦超過百米，哪怕在靈魂之火裡呐喊，對面的亡靈依然什麼都接受不到。
一階亡靈的有效溝通距離是一千米，還可以單向和任意零階亡靈溝通，並操控對方的靈魂之火做任何事。
三個亡靈面面相覷，但很難從對方一成不變的面骨上看出表情，不過他們眼眶裡的靈魂之火全都在跳動著，預示著此刻的茫然和遲疑。
比利再次讓他們過來。
三個亡靈拖拖拉拉的往前湊，直到看見深坑裡真的有個陌生亡靈時，他們才總算放下心，懷揣著好奇和激動往下望。
洛塵哢吧哢吧抬起頭，眼眶裡的靈魂之火格外平靜，明明大家都是一副骨頭架子，但硬生生有種像是在觀察審視他們的錯覺。
幾個亡靈身體瞬間僵硬，差點又嚇得骨頭架子都散了。
“一、一一一階亡靈？！”
不怪他們這麼害怕，亡靈對次一級的亡靈是絕對壓製的，哪怕他們的意識裡再堅定，也都無法抵抗一級亡靈的統治。
而絕大多數高級亡靈，都不怎麼在意零階亡靈的死活。
洛塵：“……”
他感知著又湧來的幾波濃鬱情緒力量，靈魂之火微微晃動，安撫並解釋道：“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們。”
幾個亡靈依然戰戰兢兢。
他們並沒有相信洛塵的話，更不敢逃走。
面對人類，他們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面對一階亡靈，除非能瞬間移動到一千米外的地方，不然就隻能接受一階亡靈的怒火，連死個痛快都難。
洛塵雖然沒接觸過這個世界的法術。
但對於天賦極強，且隻差心境修煉就能一躍成神的他來說，憑空創造出全新法術就和呼吸一樣簡單。
他眼裡的靈魂之火微微躍動，身體憑空被一股法術力量操控升起，最後落地，整個過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從長眠中醒來，就一直待在亂葬崗的亡靈們徹底看呆了，眼底的靈魂之火猛烈跳動，既為他們親眼看見亡靈法術而激動，也為此而感到恐懼。
這位亡靈生前該不會是尊貴的法師大人吧？
幾個亡靈頜骨顫抖，發出哢吧哢吧的細微聲響，還是年齡最大的比利站出來，鼓足勇氣開口道：“尊、尊敬的亡靈法師大人，我們能為您做些什麼？”
其他幾個亡靈也反應過來了，紛紛在後面點頭。
洛塵看出了他們的緊張與不安，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這附近有沒有其他的亡靈存在？”
比利遲疑了一秒，最後選擇說真話。
“有的，但是您需要穿過人類村莊，再走很遠的路才能抵達死亡山嶺，那裡聚集著許多亡靈和幽魂。”
他們曾經也想過去那裡。
但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和謹慎，最後還是選擇留在了這裡。
洛塵思考了幾秒，決定等那個曾經害死過原身和這些亡靈的黑魔法師過來並弄死後，再前往那個死亡山嶺。
他需要聚集更多的亡靈用戶。
比利和尼爾幾位亡靈們忐忑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心裡隱隱意識到這位尊貴的亡靈法師很可能要去死亡山嶺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位亡靈法師這幾天一直都待在亂葬崗，對他們的態度異常溫和且友好，更沒有用等階壓製在他們的靈魂之火上留下標記。
他們的心情格外矛盾。
有一種漸漸放鬆又有種忐忑恍惚的恐懼感。
這世上居然還有不會對零階亡靈留下標記的一階亡靈法師麼？就像是人類本能對黃金和食物產生本能欲望。
而對亡靈之火留下標記，也是高階亡靈對力量掌控的本能，無一例外。
又過去了幾天。
洛塵眼眶裡的靈魂之火跳動了幾下，對正在黑夜中散步看月亮的幾個亡靈道：“立刻找地方躲起來。”
他們愣了一下，沒有傻乎乎的問洛塵發生了什麼，迅速各自找地方躲起來，將骨頭架子藏得嚴嚴實實的。
亡靈們緊張又不安等待著，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直到遠處隱隱走來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他騎著一匹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綠光的亡靈馬，馬蹄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淡綠色的痕跡。
黑袍明顯刻畫了隱匿氣息的法術，除非對方主動施展法術，又或者是脫下黑袍，不然普通人和低階智慧生命是看不透對方種族是什麼的。
黑袍人僅僅隻是路過亂葬崗，但身為黑魔法師天生對死亡氣息的敏銳感知，立刻察覺到了這個亂葬崗存在著幾個亡靈。
他立刻拽了拽繩子。
亡靈馬發出哼哧聲，眼眶同樣閃爍著淡綠色的靈魂之火。
這是擁有炎火魔法天賦的一階亡靈馬。
黑魔法師很快注意到不遠處站著的骷髏亡靈，眼眶閃爍著淡綠色的靈魂之火，他心下有些意外，在這麼個地方居然能誕生出一階亡靈。
黑魔法術恰好克製亡靈。
身為一階的他並不害怕同樣等級的亡靈，再加上他還有個用珍貴材料製作的法杖，足以把這個一階亡靈煉製成傀儡。
至於遠處躲起來的幾個亡靈，就拿來當煉金的材料用。
幾個亡靈更加緊張了。
他們不知道這個大半夜往亂葬崗走過來的人是誰，但隻看那匹明顯被控製的一階亡靈馬，就知道這個人明顯對他們懷有惡意。
幾個亡靈嚇得打顫，恨不得想衝上去拽那位亡靈法師逃的遠遠的。
之前他們是害怕亡靈法師，可比起不知道會不會弄死他們的陌生人，他們當然更相信這位亡靈法師。
但問題是——連同樣是一階的亡靈馬都被對方控製住了，亡靈法師能對付得了對方嗎？
就在亡靈們鼓足勇氣準備衝出去時，那位騎著亡靈馬的人掀開了袍子，露出隻有黑魔法師才有的氣息。
具有反派氣場的黑魔法師陰森森一笑：“就讓你成為我的第二個亡靈傀儡吧，這是你的幸運。”
亡靈們嚇得再次骨頭架子散落一地，靈魂之火抖動的快要熄滅。
“是黑魔法師！”
“完了完了，我們要變成材料了！”
“法師大人，您快逃——”
他們是沒機會逃走了，但亡靈法師拚儘全力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話還沒說完……
對面的黑魔法師就揮動了法杖，濃鬱到邪惡的黑魔法元素湧出來，化作猙獰的幽靈撲向洛塵。
亡靈們的靈魂之火猛地跳動。
下一秒，他們眼睜睜看見那位站在那裡從來都沒動彈過的亡靈法師揚起手，凝聚出了一團金色光芒。
純粹而耀眼。
明明和他們同樣都是骨頭架子的背影，居然顯得格外神聖又不可直視。
接著，那團金色光芒直接吞噬了黑色幽靈，又直直湧向黑魔法師，這位身上凝聚著血氣和冤魂力量的黑魔法師瞬間被光芒籠罩。
火一樣的光芒燃燒著。
黑魔法師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拚命召喚出各種法術試圖熄滅火焰，但全都沒有用。
他後悔了。
黑魔法師開始求饒，試圖用各種珍貴材料誘惑這個不知道天賦是什麼的亡靈法師。
但對方依然站在那裡，淡綠色的靈魂之火沉靜又深不見底，甚至有種心驚肉跳的錯覺。
黑魔法師的慘叫越來越淒厲，聽得亡靈們都來不及為這一幕震撼，不自覺顫抖著下巴縮成一團。
弱小可憐又害怕。
足足過去了半小時，這位作惡多端的黑魔法師終於咽了氣，屍體燃燒的乾乾淨淨，連一小撮骨灰都沒有留下。
洛塵掌心漂浮著一團金光，裡面裝著黑魔法師的靈魂，他依然還在被金色火焰燃燒著，痛苦的哀嚎聲無法傳遞出來。
除了洛塵，再也沒有人能救他。
那匹被操控的亡靈馬獲得了自由，本能朝著同樣是一階，但靈魂之火明顯比它強太多的亡靈法師彎下了腿以表示臣服。
洛塵從來都不喜歡這種方式折磨人。
但這位黑魔法師身上的氣息太過濃鬱，害死的人恐怕已經過了十幾萬人，這種罪大惡極的人必須要用最痛苦的方式進行懲罰。
正好也可以為他永遠貢獻情緒力量，一刻都不得安寧。
疼痛，也屬於情緒力量之一。
亡靈們呆呆看著站在那裡的洛塵，完全沒想到看似是黑魔法師占據上風的戰鬥，居然輕易一面倒向亡靈法師那裡了。
這、這贏得也太輕鬆了。
也太震撼了！
比利忽然意識到，他必須要抱住這麼粗的金大腿——啊不，是金腿骨，絕對不能輸給那匹隻有一面之緣的亡靈馬！
他迅速對身邊的亡靈們的膝蓋邦邦幾拳，讓他們瞬間雙膝跪地，發出隻有人類才會覺得疼痛的噗通聲，比利也跟著重重跪下，發自內心喊道：“大人，請標記我們吧！”
這一刻，他找到了死後的新人生目標。
——他要成為金大腿最優秀最完美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