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來的路上你在想什麼?”
“在想,山能拯救一個人嗎?”
“拯救什麼?”
“貧瘠、空虛的靈魂。”
“山救了嗎?”
“你猜。”
太陽偏近西山,陽光鋪撒在車站,熱烈卻不毒辣,風吹起來體感很舒適。
蒹葭鎮遠比夏城宜居。
遊客們下了大巴,頃刻間湧入人群之中,像盛夏的雨彙入山澗溪流。
下車的那一刹那,楚若遊陷入恍惚,朝著遠處看了一眼。
仿佛陡然穿梭至去年夏天,她鬼使神差地來到這個陌生地方,情緒莫名,不知是期待還是疲倦。
不遠處有人站在那裡等她,即便是初次相見,也能從人群中找到她,朝她揮一揮手。
她回過神來,記憶中的位置自然沒有那個高挑的女孩了。
人家正在她身後,彎腰將車底下的行李箱一個個搬運出來,任勞任怨地。
搬完見她還是沒有動,才關心地問:“暈車不舒服嗎?”
楚若遊過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搖頭朝她笑笑:“沒有,隻是想到你去年來接我的時候。”
雲洄之笑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帶她往出站口去,說起見她之前的心理活動。
容倩特意來接她們,等她們放下行李箱上了車,遞過來兩瓶水。
楚若遊這時才將過往跟現實徹底割裂開,去年坐的是雲洄之從小章那借來的電瓶車,其貌不揚。
她不想上,兩個陌生人擠一輛不自在,沒有頭盔也不安全。
但也沒有太抗拒,雲洄之那樣明朗地衝著她笑,也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
直到在雲洄之身後看見夕陽時,楚若遊才覺得愜意和釋然,風拂過她臉畔,塵埃與野花各自悠哉。
她一瞬間被扯進另一片天地。
這裡不需要城市裡那些精致的累贅,自然就是自然的模樣。
大概是都在回味去年的時刻,兩人無聲喝著水,安靜過了頭。
容倩大為不解,“怎麼了,你們倆是坐車難受還是路上吵架了?”
“坐車難受。”
“吵架了。”
兩人同時說出不同的答案,說完又笑,互相指責好沒默契。
容倩嗤聲:“得了,知道了,不是難受也沒有吵架,就是不愛理我唄。”
沒幾步路距離,說著就開到了民宿門前。
雲洄之哄著她姨說:“哪能啊,這不是故人故地,觸景生情了嘛,還在回味呢。”
幫她們把東西搬上樓去,容倩氣喘籲籲:“你們繼續觸景生情吧,順便歇一會。我還有事需要處理,忙完喊你們吃晚飯。”
“忙去吧,辛苦姨姨。”
“惡心!”
容倩避之不及快步離開,小跑下樓。
雲洄之關上房間的門,提前打掃過的屋子整潔明
淨,梔子花的香味在滿屋發散開來。
屋子跟去年一模一樣,楚若遊趴在仿古的木窗前往外看,伸手,攬了一把溫和的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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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洄之沒走過去打擾她,在沙發前坐下揉了揉發酸的腿,“請問皆若空遊小姐在想什麼呢?”
楚若遊轉過身,往窗邊一靠,看她溫暖的笑容,跟著笑起來。
“想退休以後搬過來住。”
“好啊,到時候就來住,這不難,隻要願意就可以做到。”
“你來陪我?”
“問的都廢話,我不陪你誰陪?”
雲洄之哼了一聲。
她語氣雖然是可愛的,但是“廢話”兩個字還是給了楚若遊借題發揮的機會:
“不耐煩了已經,一定是膩了,才認識一年就這樣說我。”
雲洄之聽不得這話,猛地站起,朝她大步走去,兩手撐在窗台上,將楚若遊困在自己懷裡。
氣勢洶洶地威脅:“再冤枉我,我哭給你看。”
楚若遊笑了一聲:“嚇死我了。”
雲洄之低頭吻她,“楚若遊。”
“喊什麼?”
“我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怎麼了呢?”楚若遊笑吟吟地等著她說些雲式風的怪話來聽。
雲洄之坦然:“我怕聲音大了,突然發現自己是從夢裡醒來。”
“我居然追到了很喜歡很喜歡,曾以為遙不可及的人。”
“去年夏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黃昏和清風,你也是站在窗邊,我沒有想過我們會有未來。”
當時的她是浮萍,楚若遊是過客。
她沒有根底,也沒奢望留住人。
“現在有了未來,共同的未來。”
楚若遊說:“還要一起來養老呢,言出必行。”
“說到做到。”
雲洄之在暮色漸合裡祝福:“生日快樂,健康、好運。”
楚若遊舒心:“謝謝,今年是真的快樂。”
言下之意,去年這時候收到的祝福,並未使她多高興。
雲洄之想到一些人一些事,連提的欲望都沒有,不過是些甲乙丙丁。
敘完舊情,兩個人風塵仆仆,前後洗了澡,換上衣服。
楚若遊將妝卸了,反正天都黑了,待會不管在哪吃飯,鎮子上都不用考慮形象問題。
雲洄之見狀也開始卸妝,素面朝天地對著鏡子笑了一下。
在旁目睹,也不是第一回瞧見了。
楚若遊心想自戀的人都跟彆人不一樣,沒事就能對著鏡子愛得死去活來。
雲洄之察覺她揶揄的眼神,絲毫不羞,找出支口紅,“塗點,好看,”
“天都黑了,過會下去就是吃晚飯,還考慮好不好看嗎?”
楚若遊話雖如此,卻順手接過對著鏡子塗上了。
雲洄之看了眼手機,說小姨喊下樓吃飯,楚若遊點頭。
兩人
極為簡單舒適,白t,家居款短褲,本來穿著拖鞋直接下樓也沒事,但楚若遊不習慣穿拖鞋外出,特意換了一雙。
她想直接下樓,被雲洄之拉住,“去露台看一眼月亮吧。”
“小姨不是催了,下樓看也一樣。”
“走嘛,就看一眼。”
“好吧。”
隨她走到露台,還沒來得及看天上的月亮,楚若遊就被院子裡的動靜吸引目光。
燈籠遠比月色更明耀,沿著長廊掛滿了,庭中用蠟燭擺了兩圈大的愛心。
愛心中間的長桌上,幾層的蛋糕居中,左側是一捧玫瑰花,右側擺著些禮物盒子。
楚若遊被驚喜到,第一時間朝雲洄之看去,“你什麼時候布置的?”
雲洄之得意地彎起眼睛:“楚老師生日嘛,要有點氣氛。走吧,朋友們都等著呢。”
楚若遊隨她下樓,突然停步,開始後悔自己卸妝又穿成這樣了。
雲洄之鼓勵她:“你這樣好看啊,清清爽爽,隻吐口紅就很美了。而且我不也素顏,還跟你穿得一樣呢,都是熟人啦。”
見楚若遊願意往下走,她繼續花言巧語:“如果連楚老師這種大美女還有顏值焦慮,其他人就不用活了。”
章彩的聲音從樓道傳來:“是,我直接去死。”
雲洄之探頭:“哄老婆呢,你乾嘛偷聽!”
“誰偷聽,你嗓門大。”
她們到一樓時,音樂被打開,好在是些輕鬆的民謠,好在楚若遊看到大家都是休閒裝,否則她真覺得自己這樣對不起這場布置了。
尤其小章,上身是做舊的棕色短袖,下身穿條花褲衩,腳踩蒹葭鎮人腳一雙的拖鞋,像從烤肉店打工被直接抓來。
章彩大喊:“主角來咯!”
“生日快樂”跟音樂一同穿進楚若遊的耳朵裡,她走近了才發現,地上擺的蠟燭不是真的。
仿真版蠟燭,大又明亮,能隨著風搖擺燭芯,但不會被吹滅。
不知為什麼,就是這些小東西,她都覺得可愛。好像雲洄之,明亮又堅韌。
大家走到桌邊,七嘴八舌地說話,有祝福,有玩笑,還嫌棄蚊子。
雲洄之拆開蛋糕,往上插蠟燭,這根是真的。
蛋糕買得足夠大,除了在場的朋友和客棧員工吃,還有些看熱鬨的住客,人人有份。
“許願吧。”雲洄之小心看護燭光,溫聲提醒。
楚若遊看了桌對面的她一眼,閉目後睜開,在被唱得跑調又不齊的生日快樂歌中吹滅了蠟燭。
章彩挑事:“第一塊蛋糕是給老婆吃,還是長輩吃呢。”
雲洄之不讓楚若遊為難,很大方:“當然是給長輩,我們很孝順的。”
楚若遊正切蛋糕,聞言笑說:“給小姨,謝謝小姨的照顧。”
小章冷冷插嘴:“本來就是,也不看看在誰的地盤搞這些。”
雲洄之接話:“有道理,可能第一塊不給她
,她現在就掀桌子砸爛蛋糕,發瘋讓我們都滾蛋。”
章彩:“嚇死人了。”
容倩正跟男友靠在一處,無語又想罵人:“我一句話都沒說!”
分完蛋糕,眾人在院子裡做下吃,燒烤架子已經擺上,小章正在忙活。
姿態專業又懶散,黑著臉活像債主。
容倩說:“要我說雲洄之不是人,小章在店裡面夠辛苦了,好不容易出來陪你們過個生日,還讓人家加班烤肉,真行。”
雲洄之為自己辯解:“我本來是開玩笑的,想招他罵我兩句,結果他一口就答應了。”
章彩在旁邊撥吉他,跟雲洄之一樣對音樂沒天賦,嘔啞嘲哳難為聽,還不如沒摸過琴弦的人瞎彈幾聲來得好聽。
這糟心BGM一配,更顯得在一旁烤羊肉串的小章生活在水深火熱裡。
徐揚在旁幫著烤,小章將烤好的串端上來。
“我自願的,隻要你們喜歡吃就好。反正我家裡的活不乾了,過兩天就出去找工作。”
“想乾什麼?”
雲洄之好心問他,想幫他參謀。
“乾什麼都行,隻要不待在這裡。”
他一副早就厭煩的樣子,又去一旁繼續烤。
章亂彈琴的手停下,也早就知道她二哥有這個想法,沒大驚小怪。
她說:“我哥講,他不想在小地方困死下去,隻要有一點點與眾不同,就好像個異類。”
又說:“我也這麼想,大學我會考遠遠的,以後在大城市站穩腳跟,不然我也會是個異類。”
大家有一會沒講話,雲洄之明白,小章對上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有多不甘,但是他無能為力。
隻要他還在這個地方,他永遠不能做真正的自己,也沒人信任他有能力改變什麼。
環境不會改變,家庭不會改變,受不了的人隻有離開。
楚若遊斯文地吃著雲洄之遞過來的烤串,在安靜聲裡想,原來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淨土,隻有相對的向往。
她們興致勃勃來度假,信誓旦旦要養老的地方,對一些人來說,也是一座牢籠。
他們困在裡面麻木著,掙紮著,痛苦著。
山能拯救人嗎?
山不能。
山裡也有悲歡離合,鬱鬱不得。
小章突然開口:“你們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我出去是掙大錢娶老婆的,你們像馬上要給我送葬。”
章彩:“呸呸呸!”
說著又把吉他撥起來。
雲洄之本想在這樣的夜色下,燈光裡,氣氛正好的情況下楚若遊說幾句情話。
但吃蛋糕那會,有好多人在圍觀,她知道楚若遊害羞,很放不開,也不好火上澆油了。
現在被這喪樂一吵,更沒了雅興和浪漫。
突然覺得生活就該是這樣。
還是多吃兩口肉吧。
她又給楚若遊拿了兩串。!